第4節(jié)
眾人都以為躲過了一劫,在車內(nèi)后怕慶幸,老齊也重新開起了大巴,誰知,接下來,才是噩夢真正開始的時候。 上了車,大巴在老齊的駕駛下,沿著盤山公路繼續(xù)前行,大雨沒有一點減弱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此刻是下午四點,但天空被厚厚的烏云遮蓋,陽光投不下來,天色已經(jīng)十分暗淡,如同到了夜間七八點似的,遠處的山巒都看不見了。 汽車的車燈打開,兩道筆直的光線照射在前方,昏黃的車燈下,雨水如同一條條銀線,連綿不絕的從天空墜落。 我渾身濕淋淋的,衣服褲子直冒水,而且衣服上還沾了之前搬運尸體時弄上的血水,忒難受了,于是便從背包里找出衣服,躲到了前面換衣服。 醫(yī)生受了傷,而且是被那怪物劃拉出的傷口,一道道口子看著挺嚴重的。 這種傷,怎么著也該縫針,但目前沒有這個條件,醫(yī)生便從自己背包里拿出一件白體恤,撕成一條一條的,將身上的傷口包扎了,吃了兩粒隨身帶的感冒消炎藥,聊勝于無。 我看他把衣服撕了,似乎也沒有多余換洗的,便又翻出一件衣服扔給他,醫(yī)生說了句謝謝,我擺了擺手,道:“一件衣服,不客氣,對了,我叫許開陽,這次多虧了你,你膽子可真夠大的,要沒你指揮大局,我們一幫人 估計得懵。” 醫(yī)生受了傷,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笑道:“學醫(yī)的膽子都比較大,我叫……”一句話沒有說完,天邊突然又是一個炸雷下來,刺目的閃電讓整個大巴里猛地一亮,慘白的光線照在人臉上,這一瞬間,整個車廂里的人,臉都白的可怕,仿佛坐了一車死人似的。 老齊罵道:“這鬼天氣……我說許二蛋,咱倆出門的時候,明明看過天氣預(yù)報,上面沒說有雨啊?!?/br> 我道:“信天氣預(yù)報你就輸了?!?/br> 醫(yī)生道:“今天的天氣確實很少見,那么厚的烏云,這雨一時半會兒怕是不會停?!?/br> 車上那個老爺子說道:“多虧了這炸雷啊,否則那雷魈就不肯走了。我們過去,管炸雷叫‘打鬼雷’,陰雨天沒有陽光,妖魔鬼怪最容易出來作祟,雷公一個炸雷炸下來,能把妖精嚇的躲洞里不敢出來,那些惡鬼之類的,直接就被震散了。” 我心說,這車上還放著一具無頭尸呢,氣氛本來就很恐怖了,老爺子您就別再宣揚封建迷信了唄?我可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什么鬼啊、妖啊,我可不信。 于是我道:“那雷魈畢竟是動物,這炸雷打起來,人都受不了,別說動物了,被驚走也是正常的?!庇捎谑潜P山公路,再加上又下著大雨,所以我們的車子開的很慢。 老齊全神貫注的開車,也沒有跟我們搭腔,約摸行駛了十來分鐘左右,他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突然一臉狐疑道:“你們……有沒有聽見什么聲音?” 聲音? 我道:“什么聲音?”此刻天地間雜駁的聲音太多了,風聲、雨聲、霹靂聲、汽車行駛聲、車上人說話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混亂無比。 這時,其中一個女大學生似乎也聽見了什么,皺眉道:“好像是一種……像是……地震的聲音?” 我一嗆,心說好歹您也是大學生,形容詞能不能準確一點兒?別好像啊……這會兒,哪里有什么地震! 然而,她話音剛落,接著,我就感覺到車子確實跟著震動了起來,仿佛真的是地震一樣,于此同時,在眾多混雜的聲音中,果然出現(xiàn)了一種轟隆隆,仿佛地震一樣的聲音。 周邊的山崖上,頓時開始滾落下許多的山石。 第一章 秦嶺遇險(7) 我反映不算慢,這一瞬間,便猛地聯(lián)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于是立刻趴在車窗上,抬頭往旁邊的山上看。 雖然光線暗沉,但我依然能看到前方左側(cè)的山體,上面的植被正不停的往下倒,一道黃色的痕跡迅速的自山頂出現(xiàn),一路往下。 泥石流! 看明白是什么東西后,我驚的渾身汗毛都炸了,大吼:“停車、后退,快后退!是泥石流!”汽車嘎吱一聲,猛地踩了個急剎車,車上連人帶尸體,都跟著往前狠狠一撞。 后面坐著的那對夫妻沒留神,男的沒將小孩兒看好,小孩頓時被這股慣性摔倒在了過道里,腦袋猛地磕到座椅下面的鐵器上,一時間沒了動靜,也不知摔的怎么樣。 那中年男人大驚之下,一面去抱孩子,一面破口大罵,罵我們不該急剎車,沒有事先知會。 我雖然理解他孩子受傷的著急心情,但此刻也有種想罵他祖宗的沖動。泥石流來了,難到我還事先知道不成? 這邊老齊也看見了前方的情況,嚇的臉都白了,立刻開始倒車。 盤山公路,道路本來就狹窄,彎度又大,大巴沒辦法掉頭,為了避開前方的泥石流,只能慢慢的往后退車。 然而退車的速度能退多快?特別是在盤山公路上退車,一不小心就倒入懸崖里,慢的就跟蝸牛似的。 而前方的泥石流,伴隨著一路下沖的姿態(tài),黃線越來越廣闊,那驚天動地,盡在咫尺的轟鳴聲,將雷雨聲都完全遮蓋了。 一車的人神情驚恐,尖叫聲此起彼伏,壓力極大的老齊嘴里狂飆臟話。 這時,我意識到不能再待在車里了,大巴倒車速度太慢,倒車難度也太大,坐在車里,還不如我們自己下車,兩條腿跑的快呢! 我立刻大叫:“下車,快下車!” 車上的其余人也反應(yīng)過來,紛紛往車門口跑。剛才還膽小的不敢靠近前面的尸體,這會兒急急忙忙下車,哪里還在乎什么死人,那個單身的中年胖子,直接就從那司機的尸體上踩過去了。 然而,此刻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晚了,不等我們打開車門,已經(jīng)擴大的泥石流便猛地從上方?jīng)_將下來。我們的車身頓時猛烈的一震,緊接著,整輛車就被泥石流給包裹住,被這股泥流推擠著往下。車身翻滾,不停的有泥漿和石頭從破裂的玻璃窗中灌進來。 人在天災(zāi)面前簡直太渺小了,我們在車里根本毫無反抗之力,這一瞬間, 強烈的恐懼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緊座椅,讓自己不至于滿車打滾兒。 我年輕力壯,能在泥石流的劇烈沖擊中穩(wěn)住身形,但那對兒那老夫妻,卻是在車里滾來撞去,慘叫連連,不停的大叫救命。然而此刻,我們誰能救他們?一撒手,我們也完了!情況同樣糟的還有那對兒中年夫妻,又想護住孩子,又想自保,兩廂顧忌之下,反而是連大人帶小孩兒都沒有穩(wěn)住身形。 整個車里全是翻滾時糊到的泥漿,隨著破裂的玻璃窗越來越多,灌進車里的泥漿也越來越多,恐懼、絕望,緊緊抓住了車里的每一個人。 混亂中,醫(yī)生開口喊道:“我們的車有一定高度,只要泥石流不是太深,我們就有活下去的希望,所以大家不要驚慌,控制住身體,不要被甩出車外!” 大約是因為醫(yī)生之前的表現(xiàn)很英勇吧,所以他的話比較有信服力,這么一安撫,車里的人不再哇哇亂叫了,一個個緊緊的抱住了能抓住的一切東西。 接下來的時間,簡直是度秒如年,每一秒鐘都顯得極其漫長。灌進車里的泥漿仿佛要把我們給吞沒,泥石流攜裹著大巴一路往下沖,車輛不停的翻滾、碰撞,每一下都是一次生與死的考驗。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巴車終于以一個傾斜的角度停了下來,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敢松手,而是喘著氣兒靜靜的等待了片刻。 此刻放眼望去,車外面全是泥漿,很顯然,我們的大巴車被埋著。 車內(nèi)也被泥漿灌滿了大半,由于這會兒車輛是傾斜著的,因此泥漿開始順著傾斜的角度往下沉淀,很遺憾,我和老齊就處于這個‘下’的位置,因此我們二人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順著往上爬。 至于那具司機的無頭尸,則不知滾到什么地方去了,誰還能估計他呀。 好在大巴車座位緊密,一路往后都有可以扶手的座位,因此很快,我和老齊就爬到了后方。這時,我看見車尾的后玻璃已經(jīng)完全碎了,碎裂處有泥漿緩緩的流進來,只不過是從旁邊流進來,而不是倒灌進來,中間的位置,似乎被一顆樹木模樣的東西擋著,隱約能看見有微光透進來。 謝天謝地,醫(yī)生分析的沒錯,大巴體積夠大,再加上接近倒栽的傾斜角度,因此我們沒有被活埋,車里的眾人都是欣喜若狂,激動地眼淚鼻涕一塊兒流。 我一眼掃過去,還能看見的,只有兩個女大學生以及那個單身的中年胖子,剩下的就是我、老齊還有醫(yī)生;那對老年夫妻,那一家四口,都看不見了。 不出意外,他們應(yīng)該是遇難了,估計已經(jīng)隨著汽車傾斜的角度,沉到了底部,被裹在了泥漿里,所以我們才看不見他們的人影。 一車的人,本是出門來旅游的,而到如今,卻成了送命游,先是雷魈,又是泥石流,我們剩下還能活著的人,運氣不可謂不好。 深深吸了口氣,我道:“咱們還是先出去吧?!贝丝?,還活著的眾人,默契的沒有提起剩下‘失蹤’的六人,這種時候,裝作遺忘,比想起來更可怕。 一輛車,一頭是活人,一頭是七具被掩埋的尸體,這個場景,光是想一想都讓人頭皮發(fā)麻。 我說完,其余人也沒有意見,眾人開始攀著座椅,小心翼翼的往上移,移動到車輛后座時,那中年胖子率先用手推了推上面橫著的樹木。 萬幸那棵樹不是太大,使了幾次勁兒便被推開了,緊接著,中年胖子先行爬了出去。 我們剩下的五人依次爬出去后,才發(fā)現(xiàn)泥石流已經(jīng)推送著我們,一路到了山溝里。 一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全是黃泥,再遠一些,沒有被波及到的地方,則是密密麻麻的原始叢林。 大雨還在下,雨水沖刷在身上,勉強可以洗個臉,讓眼前不至于那么模糊。 第一章 秦嶺遇險(8) 目前這片泥石流帶,還屬于表面比較稀的,人一踩進去就會陷入其中,我們六人此刻就騎在那根大木頭上,一時間也不知往哪兒走。 逃脫劫難后,那兩個女大學生忍不住哭了起來,中年胖子渾身打著后怕的哆嗦,老齊兩眼僵直,目光呆愣愣的,似乎已經(jīng)用光了所有的勇氣。 醫(yī)生的情況則是最糟糕的,騎在木頭上,竟然有些搖搖欲墜。 他身上本來就有許多嚴重的傷口,只不過進行了粗略的包扎,如今又是這樣一番折騰,渾身都是黃泥,可想而知身體的負荷有多大。 我意識到,這支隊伍目前的情況很糟,不止是生理能力,還有心理承受能力也快要到達極限了,在這種時候,我必須得振作起來。 抹了抹臉,我觀察著周圍,開始研究路徑,試圖找到能離開泥石流地帶的路。 泥石流一般要等太陽曬過后,土質(zhì)才會干一些,才能使人或者動物行走,但在目前這種泥和水的狀態(tài)下,就跟沼澤一樣,一但離開這棵倒著的大樹,我們就會陷進泥水中去。 可這會兒天上烏云濃重,大雨傾盆,即便雨停了,也已經(jīng)是夜晚,要想等到出陽光,也得明天早上,再等陽光曬一曬,那就得明天晚上。 我們?nèi)绻粍?,就得在這棵樹上堅持一天一夜,這也就罷了,關(guān)鍵是,這樹能堅持住嗎? 目光搜索間,我發(fā)現(xiàn)泥石流表面,其實有很多可以落腳的地方,大多都是一些倒著的樹木,和一些露出來的石塊。 不管因為什么原因,它們既然沒有沉下去,那么就可以像我們跨下騎著的大樹一樣,供人落腳。默默的觀察出一條可行路線之后,我清了清嗓子,先給眾人鼓鼓勁兒;“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大家振作起來,我們先離開這兒,到了安全處,找個地方避雨。” 短發(fā)的女大學生道:“可是現(xiàn)在怎么離開啊。” 我指了指自己研究出的路線,道:“那些地方可以落腳,咱們小心一些就沒事?!闭f罷,我問了問情況最糟糕的醫(yī)生:“你能堅持住嗎?” 他皺著眉,點了點頭,顯然在強忍痛苦。 我道:“那好,咱們現(xiàn)在就行動,我打頭陣。” 說實話,我平日里不是一個特別愛出風頭的人……好吧,事實上我太過平凡,平時都沒有什么風頭可出的。 估摸著是之前在雷魈手底下,又是跳崖爬樹,又是抗尸體的,練出了一些膽子,這會兒整個隊伍里,也就我情況最佳,心理素質(zhì)最強,此刻我不打頭陣,也沒人能打頭陣了。 當即,我便在前頭帶路,或跳或躍,輾轉(zhuǎn)在山石樹木間騰挪,其余幾人也小心翼翼的跟在我后頭。 回過頭望向他們,感受到那幾股信賴和托付的目光后,我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責任感。 我們剩下的所有人,都得活著出去! 轉(zhuǎn)回目光,我繼續(xù)在前面帶路,十來分鐘后,總算是看見了泥石流的邊緣,不過邊緣處的落腳點較為稀少,看起來有些難度。 想了想,我對身后的眾人說道:“前面有點兒困難,你們先別跟,等我過去再說?!?/br> 后半截路果然出了事兒,幸虧我機靈,這才沒有陷下去,當雙腳終于踩到結(jié)實的地面時,我整個人就跟新生一樣,那種激動難以言表。 長長的舒了口氣,我轉(zhuǎn)身對后面的眾人招手:“后面承重量比較輕,一個個過來,醫(yī)生你先上。”之所以讓醫(yī)生先上,當然不是因為我偏心他,而是他幾乎已經(jīng)搖搖欲墜,到了體力崩潰的邊緣了,現(xiàn)在不讓他抓緊,再撐一會兒,也不知他能不能撐住。 醫(yī)生還真是個比較堅強的人,我說完,他點了點頭,便跟著我之前的路線繼續(xù)走,身形已經(jīng)不似之前靈活,差點兒就失敗了,好在最后是有驚無險,所以我特別得意自己有先見之明的安排。 緊接著過來的便是那個中年胖子,其實按照我的意思,應(yīng)該讓那兩個姑娘先過來,畢竟姑娘體力比較弱,又受此驚嚇,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了。 不過這中年胖子實在不厚道,幾乎是急吼吼的擠開了老齊三人,自己率先就上了,他體力保存的不錯,安全著陸。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但打心眼里有些看不起他。 之前打雷魈的時候也是,車上總共就四個壯年男人,老齊開車,醫(yī)生主動去對付雷魈,另外一個人有孩子,不肯出頭也就算了,這中年胖子身強力壯,卻也當起縮頭烏龜,一直躲在車上;現(xiàn)如今逃命的時候,連兩個姑娘都被擠在身后了。 老話怎么說來著?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胖子到現(xiàn)在還活著,不得不說,和他這種遇到危險就躲,遇到好處就上的行為有很大的關(guān)系。 好在老齊人品還算不錯,讓那兩個姑娘先行,短發(fā)妹子一看就是個喜歡運動的,身手很利索,而長頭發(fā)的那個,則縮手縮腳,完全不敢動,幾乎一副要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