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個人影走上了二層樓，腳步聲清晰的回蕩在整棟小樓內(nèi)，除了伊恩，所有執(zhí)法者都知道有人上了樓。

    那個人路過持椅人的房間，沒有停留，而是徑直走向了孫無情的住處。

    “是誰？”敲門聲還未響起，里面卻傳來了孫無情的聲音。

    “我。”承萬里沉聲道。

    表露身份之后，很多人便收回了他們的注意力。只有在房間的持椅人停下踱步，站在原地，靜靜地聽著。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承萬里走進(jìn)房間，發(fā)現(xiàn)里面漆黑一片，沒有任何一絲光亮。房間就好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一個黑洞，他甚至看到了死神的爪子伸到了他的面前。

    承萬里的臉上露出一絲復(fù)雜的神色，輕輕拉上了身后的門，嘆了口氣，雙眼沒有嘗試尋找孫無情的身影，也沒有像林瓊露一樣找出他恩賜的破綻，而是直接席地而坐，盯著這片黑暗。

    而孫無情，也盯著他。

    “我不知道為什么會發(fā)展成這個樣子?！背腥f里的語氣有點沮喪和自責(zé)。

    房間里的燈實際上是亮著的，但在承萬里眼里是一片黑暗 ，孫無情沒打算用這種伎倆摧垮承萬里的內(nèi)心，而是這個男人自己邁不過這個關(guān)口。

    在他眼里，承萬里比上次見面時，要老了不少。

    上次見面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來著？孫無情皺著眉頭思考，自從得到恩賜之后，他覺得這個世界的違和感越來越強，他所剩無幾的記憶也有些混亂，好像有什么東西在他大腦內(nèi)沖撞，只有釋放恩賜的時候才會獲得片刻的安寧。

    房間里，孫無情也像承萬里一樣坐在地上，只是靠著墻壁，神色輕松。

    “這種事情，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彼f道。

    一個二十幾歲的少年，對四十歲的承萬里說出這種話，免不得讓人發(fā)笑。

    但承萬里卻依舊眉頭緊鎖，牙齒壓住舌頭，沉默許久，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如果孫無情沒有把他的恩賜用在掩蓋緊張的語氣上，那可能確實是承萬里過于在意了。

    畢竟這次的任務(wù)，關(guān)乎整個組織的生死存亡，也關(guān)乎他們這幾個老人的后半生。

    他們往這個計劃傾注了幾十年的心血，鐘離望為他們招攬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才，準(zhǔn)備在這個世界上大鬧一場。

    縱觀古今，有多少人能有這樣的機會？

    即使能有，他們也不具備超人的能力。

    叱咤風(fēng)云的將軍可能被一支流矢簡單地奪去生命，再強大的掌權(quán)者也可能被時光奪去性命，但看看這個世界，規(guī)則正在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他們就是最早的一匹新人類。

    他們就像兩棲動物一樣，正在從幽深的海底來到地面，嗅到了陸地上的鳥語花香。

    但如果在此折戟，今后的榮耀將不會屬于他們。如果失落綠洲在這里失敗，如果今后還有史書，他們就會被冠以恐怖分子的頭銜，遺臭萬年。

    而承萬里最擔(dān)心的是，這次的計劃，已經(jīng)走向失控。

    失控意味著結(jié)局難料，意味著四分五裂的信念，也意味著志同道合的人分道揚鑣。

    “下一次任務(wù)的目的，可能就是教堂?！背腥f里嘆了口氣：“即使是這樣你也無所謂嗎？”

    “我不知道?！睂O無情仿佛早就準(zhǔn)備好了答案：“但我會全力以赴?！?/br>
    “即使你都不知道為什么而戰(zhàn)？”

    “我沒有你們那么復(fù)雜的信念?！睂O無情說道：“就像你之前對我說過的，只有爬的更高，才能得到我想要的東西?！?/br>
    這是承萬里對他說過的話，也是吳天成對他說過的話，很多人對他說過類似的話，究其原因，其實只是為了誘騙孫無情加入失落綠洲。

    因為他們知道，這就是孫無情的弱點。一個失去記憶，被人cao控的傀儡，最想做的事。

    但他們沒注意到的是，還沒有等他們利用孫無情完成自己的信念，局勢就已經(jīng)走向了失控。

    “但你也看到了，就算是鐘離望，就算是溫蒂尼和卡塔爾…僅僅是面對教堂……就……”

    “在我看來不是這樣?！睂O無情打斷了承萬里的話：“我只是覺得，現(xiàn)在的你們，很像是當(dāng)年的‘無名’?！?/br>
    聽了這句話的承萬里，雙眼里的神采慢慢黯淡下去。其他人聽不到這里的對話，每個房間里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屬于失落綠洲的成員，都在不安地消磨時光。

    破壁者選擇躺在客廳里，持椅人一周都沒走出過房門，失去了溫蒂尼和卡塔爾兩個主心骨，再加上始終沉默的守護(hù)者們，承萬里第一次有一種無力感。

    另一方面，孫無情和蘇盡的力量，卻在日益強大。

    前者有聯(lián)邦暗中保護(hù)，后者則是東國書院的大少爺?？峙戮退闶墙烫茫惨粗@兩方勢力背后的臉色。

    如果是這樣，那失落綠洲，到底還有沒有自己的立場？

    或者是，已經(jīng)成為兩個國家間的傀儡？

    現(xiàn)在卸磨殺驢，和當(dāng)年鐘離望對“無名”做的事情有什么區(qū)別？

    “失落綠洲應(yīng)該還有很多力量?！睂O無情說道：“上原京介很強，而且應(yīng)該不止有他一個。”

    “他很強，但他不一定是我們這邊的人?！背腥f里說道：“鐘離望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游說方式，利用他穿越時空的恩賜給出不同的條件。至于上原京介，他應(yīng)該只是為了找一個隱居的地方?！?/br>
    “你不清楚？”

    “在太陽國，他這樣的人被稱為‘忍者’?！背腥f里說出這個拗口的單詞，孫無情現(xiàn)在沒有網(wǎng)絡(luò)，如果承萬里不解釋，他可能還要去翻字典：“這是他們家族最后一位愿意做忍者的人。上原家在南美經(jīng)營著各種企業(yè)，有人從政，有人掌權(quán)，但是唯獨他不愿意?！?/br>
    “他是因為這個覺醒的恩賜？”已經(jīng)來這里七天了，孫無情還沒有摸透上原京介的經(jīng)歷和脾氣。

    “我不確定，但你沒看到嗎？”承萬里下意識的抬頭往窗口的方向看去，即使他看到的是一片漆黑，也能感覺到冥冥之中有一雙眼睛盯著他，盯著所有人：“他就是為了做忍者而生的?！?/br>
    “隱藏自己的行蹤，這和趙山客有什么區(qū)別？”孫無情不解。

    “不僅僅是這樣?！背腥f里的眼光帶著中年人特有的老辣：“除了隱藏自己，也能看穿別人的蹤跡。他明明沒有網(wǎng)絡(luò)和高科技，但一個人就能看管這房子背后的森林。那天我們遇到他時，如果你不仔細(xì)看，他和樹枝沒什么兩樣。他沒有讓自己的身體徹底消失，而是用了別的手段。”

    “我不關(guān)心這個，雖然他強大是好事?！睂O無情看著近在咫尺的承萬里，感受著自己肚子里的晚餐正隨著他使用恩賜而迅速被消化：“我只想知道，鐘離望讓你帶我們來這里找到他，是為了什么？”

    “我不知道?！背腥f里第一次覺得手上的信息如此之少：“如果我們要進(jìn)攻教堂，他會是一個很好的殺手?！?/br>
    “恩賜再強大，難道還能突破被防御系統(tǒng)保護(hù)著的教堂？”孫無情皺眉問道：“沒有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難道你們真的能突破教堂？憑這些執(zhí)法者？”

    “我不知道?！边@是承萬里今晚第二次說這句話：“如果我要知道，我就不會來找你了?！?/br>
    “我能幫上什么忙？”承萬里的表情盡收孫無情眼底，雖說和以前相比，失了不少精氣神，但是下判斷的果斷，還是沒有分毫改變。

    這讓孫無情第一次有了一股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從落楓廣場開始就一直縈繞在他心頭，揮之不去。就好像白夢河的鬼魂還在糾纏著他，一步都沒有離開。

    “如果你不是聯(lián)邦派來的間諜，當(dāng)然，我相信不是，未來的鐘離望不會自尋死路。”這里沒有任何監(jiān)控設(shè)備，承萬里就像打開了話匣子：“那么，你手中有聯(lián)邦最寶貴的情報。你之前經(jīng)歷過的，被迫的也好主動的也好，都有可能我們指出一條不同的路?！?/br>
    聽了這句話，孫無情又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回憶。他確實不是聯(lián)邦的間諜，思前想后，他都沒印象自己受到過聯(lián)邦的任何暗示。鐘離望闖進(jìn)學(xué)院這件事是真的，所以包括后來發(fā)生的事，聯(lián)邦應(yīng)該都沒料到。

    他是一枚不可控的棋子，身上揣著各個勢力帶給他的信息，說不定其中哪個細(xì)節(jié)，就是整個龐大計劃中，不為人知的核心。

    “我想知道的是，當(dāng)年鐘離望給你許諾了什么？”既然承萬里親自送上門來，孫無情決定先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盡管在這個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背負(fù)這些秘密，會給他帶來怎樣的責(zé)任。

    承萬里壓低了聲音，聲音很低很低，在他自己看來，就像是在地獄里，和惡魔做交易時的低語。

    “他說，東國不會參與這次終點的戰(zhàn)斗。如果我不離開，將會被永久的鎖在星空之中。”

    說完這句神秘的話，承萬里似乎忍受不了這里的黑暗，站起身走出房門。

    房間的燈是亮的，孫無情就坐在這里，除了門前地板上若隱若現(xiàn)的汗?jié)n，承萬里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孫無情打開了窗，躲在墻根下，挪威夏日的清風(fēng)吹起了桌上的一本書，正巧翻到其中的一句話。

    “人類最恐懼的不是黑暗，是某一天發(fā)現(xiàn)，他無法掌控自己的人生?！?/br>
    孫無情不知道這是不是巧合，但他盯著那一行字看了很久。這本書，和這個人，或許本來就是這個宇宙間多余的兩個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