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風(fēng)喉頭發(fā)哽，褚飛坐在輪椅上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待地看著他，他知道，這是褚飛又一次強裝樂觀的試探。在他們?nèi)齻€人中，其實一無所有的褚飛反而是最勇敢直接的，他敢賭上自己的一切、也敢去爭去搶去一次又一次地索要答案。

    是欺騙，還是傷害？左右兩難，全都是錯！從一開始，賀明風(fēng)以上對下的姿態(tài)放任褚飛的幻想、享受他的崇拜時，就已經(jīng)種下錯誤的根苗，之后陰差陽錯地任其發(fā)展，更是大錯特錯！到了現(xiàn)在，褚飛為了他坐在輪椅上，他已經(jīng)錯失了所有開口的機會。賀明風(fēng)怎么能說不是？他怎么能說真話，狠心讓褚飛在身體重傷時，在感情上再遭重創(chuàng)？

    他只有咽下所有的隱情，一字一字艱難地說：“是的，其實我很喜歡你?！?/br>
    第28章 真假太難明

    沈涼月下車走進醫(yī)院，他無意間瞥見垃圾箱中伸出的花枝，目之所見儼然是白玫瑰的墳場。燙金卡片掉落在地上，被來來往往的人踩出黑黢黢的鞋印，沈涼月腳下一頓，快步低頭走過，那些被拋棄的玫瑰，仿佛就是他自己。

    沈涼月站在vip等候室的窗邊，樓下的花園里分明有許多人，可他一眼就看見了褚飛和賀明風(fēng)。兩個人有說有笑、神色親密，褚飛指手畫腳地說著什么，說到激動處，腿上蓋著的毛毯滑了下去，賀明風(fēng)馬上體貼地為他拉起毯子，褚飛直直地望著他，眼睛里的愛意幾乎都要滿溢出來。

    “先幫我請賀少將上來，我有急事?！鄙驔鲈碌偷偷卣f，他已沒有心情先去做各項檢查，賀明風(fēng)的答案才是一直困擾他的心病，這個病灶不除、一切就都別想好！

    “涼月來了？我這就過去?！辟R明風(fēng)把褚飛交給護工，沈涼月的身體是不是還沒好？難道又不舒服了？他急匆匆地向樓上走去，與花園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擦身而過，恍惚間聽見一聲似是而非的冷笑。

    vip等待室里只有沈涼月一個人，他背對著門筆直地站在窗邊，聽見開門聲也沒有回頭。

    “涼月，你怎么來了？”賀明風(fēng)掩上門，“你身體如何，好些了嗎？看病的話，為什么不去皇家醫(yī)學(xué)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話乍一聽來，似乎是在埋怨沈涼月生湊過來礙眼。沈涼月倏然轉(zhuǎn)過身，他臉上雖略帶蒼白的病容，但是美麗的銀發(fā)梳得一絲不亂，依然有種不可逼視的照人風(fēng)采。他看了賀明風(fēng)半晌，才答道：“我沒有生病，我是特意來找你的?！?/br>
    “抱歉，我最近都沒空陪你，”賀明風(fēng)走過去牽起他的手，嘆氣道：“這里離不開人，軍部的事又多，我忙得像個陀螺?！?/br>
    “為什么不請護工？”

    “請了，但小飛是為我受傷的，我總該盡點心?！辟R明風(fēng)把沈涼月柔軟的手心貼在臉上，疲憊地說：“我有時候甚至在想，如果那時受傷的是我，該有多好 ”這話他不能跟褚飛說，只能和沈涼月講——如果那時受傷的是他，那他就不用背負(fù)難以償還的恩情、就不用違心地說謊、被情與義在兩端瘋狂拉扯，搞得整個人身心俱疲——但他到底沒有說出這句話背后的意思，這些話講出口，似乎就是在抱怨救命恩人的“多事”，也太涼薄絕情了。

    “原來你這樣在乎他”沈涼月喃喃自語，他見到的是褚飛在危急時刻舍命相救，賀明風(fēng)看著褚飛重傷受罪，皺眉不展、恨不能以身相代！

    ——他們這樣情深意重、生死相許，那沈涼月到底又算什么？！

    可算有個人能讓賀明風(fēng)將壓力傾訴一二，他自顧自地接著說：“醫(yī)生說，小飛的傷”

    “夠了！我對他的事沒興趣！”沈涼月甩開賀明風(fēng)的手、突兀地打斷他的話，緊繃的情緒在聽到賀明風(fēng)嘴里反復(fù)吐出“小飛”兩個字的時候猛然崩潰，他已經(jīng)“懂事”了太久、隱忍了太久，再也不愿壓抑下去！

    賀明風(fēng)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怒氣，頓了頓才道：“你怎么了？生氣了？因為我最近顧不上去看你？”

    omega在意的是心，alpha關(guān)注的卻是行為，他不哭、他就不知道他疼，他顧著臉面不說、他就不知道他聽見褚飛的名字都想吐！

    “我若要為這些生氣，那還氣得過來嗎？”沈涼月想起無人赴約的生日宴會、馬場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還有如踏刀尖的舞會，樁樁件件，賀明風(fēng)都陪在褚飛身邊、都“顧不上”他。

    賀明風(fēng)驚異地看著他，沈涼月從來都是優(yōu)雅矜貴的，鮮少這樣夾槍帶棒地咄咄逼人，他幾乎都忘卻了——玫瑰不止美麗，還有刺！

    他也冒出一點火氣，但看著沈涼月蒼白的臉頰因薄怒而浮上的暈紅，心里又是一軟。賀明風(fēng)坐在沙發(fā)上，再次拉起沈涼月的手微微用力，想把omega抱到自己膝上、安撫他激動的情緒，“別氣了，等過了這段時間，我一定帶著禮物上門賠罪！然后我們一起去旅行，我開著飛船帶你去看仙女座星云，好不好？”

    沈涼月沒有動，他像枚釘子一樣立在原地，漠然道：“過了這段時間，是什么時候？”

    “等小飛的傷好轉(zhuǎn)一些吧”

    “如果他好不了呢？”

    賀明風(fēng)一愣，放開沈涼月的手去摸懷里的煙盒，“總能好的吧，只要堅持復(fù)健 ”

    沈涼月盯著他淺褐色的眼睛，又重復(fù)了一遍：“如果他好不了呢？”

    沈涼月打定主意不配合，賀明風(fēng)長長嘆了口氣，捻著手里的香煙道：“你是來和我吵架的嗎？你想聽我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