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問月欲去見賀同章。

    出入天牢須得有太后的口諭或是圣上的手書，更何況她要見的還是一個(gè)朝廷重犯，兩者缺一不可。

    太后與皇上那里也不是不能去求稟，只是這一來一回耽誤時(shí)間不說，各種緣由還頗為復(fù)雜。

    于是白問月便想著去討魏央的那塊令牌。

    北紹上下，除卻太后的懿旨與皇上的圣旨，便數(shù)這鎮(zhèn)國將軍府的金令最為權(quán)重。

    調(diào)兵遣將，發(fā)號施令，無所不能。

    某些方面來說，倒是受用無比。

    這一日。

    白露沾草，茶粥玉食。

    無聲用罷了膳。

    白問月擱置碗筷，清水漱口。

    下人有條不紊地將桌上的飯食空盤撤下，她給魏央遞去一杯茶：

    “夫君大人?！?/br>
    接過茶盞，察覺到她似是有話要說。

    魏央抬眉：“怎么了？”

    她沉聲答道：“我去見賀大人，怕是還需要夫君大人的金令?！?/br>
    溫茶飲盡，杯盞輕合：

    “我，不比令牌好用嗎？”魏央轉(zhuǎn)眼望她。

    微微詫異。

    “夫君要與我同去？”

    “不可嗎？”

    隨即明了。

    白問月抿唇輕笑，不由地調(diào)笑：“自是可行，夫君大人比令牌必然是有用的多?！?/br>
    語聲嬌俏，三分揶揄，似是意有別指。

    反應(yīng)了片刻。

    冷峻的面孔不自覺松動，殷紅悄悄爬上了耳朵。

    昨日同眠。

    他似往常般輕擁著她，耳磨鬢廝，心跳異常。

    白問月許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躺在他的懷里，面紅耳赤地主動問：

    “成親以來也過了多日，我們幾時(shí)圓房？”

    嬌手穿過腰身，攀附脊背，他微微慌神，手臂不自覺加重了力道。

    溫香軟玉抱滿懷，佳人柔聲細(xì)語貼面，他的呼吸不禁粗重了幾分。

    將臉埋在她的發(fā)間，貪婪地嗅著蘭香。

    過了許久，白問月幾乎昏睡過去，他才嘶啞出聲：

    “再等等。”

    軀體僵硬，未敢多動，他似是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白問月意識渙散，模糊間靠在他的胸前睡了過去，將他的心思銘記在了心上。

    輕輕吻了她的長發(fā)，悄悄看一眼她的睡顏，腦內(nèi)異常清醒。

    再等等。

    至少要等到她心里再無其他。

    落雪無痕執(zhí)于絲縷塵埃，卻也寧死不眷癡人空夢。

    唯求活的明白。

    正是魏央。

    桌上的插曲無聲結(jié)束，早膳用罷，宋書著人去牽馬車。

    墨書被魏央差去了廊平辦事，從香又被留在了府中，兩位主子出門無人跟侍，宋書只得親身上陣跟前侍奉。

    監(jiān)廷司大牢，直屬廷尉院管轄。

    關(guān)押的多數(shù)是官吏重犯，罪審也或死或流放。

    這里曾一度是賀同章掌權(quán)監(jiān)理的地方，卻未曾想他自己會有進(jìn)去的這一天。

    天牢昏暗潮濕，幾盞枯涸的油燈奄奄一息，污濁的空氣中似是還彌漫著干涸的血絲，味重?fù)浔恰?/br>
    魏央帶著白問月，一路暢通無阻，無人敢攔。

    他將宋書與獄卒都命在牢外，然后親自提著燈盞，牽著白問月的手走了進(jìn)去。

    獄卒指述說：“賀大人是死囚重犯，段大人說定罪的旨意不日宣下，所以他的監(jiān)牢在最里的一間?！?/br>
    “將軍左拐一道門再右轉(zhuǎn)，一直走到底便是賀大人的牢房?！?/br>
    他答的仔細(xì)，心中誠惶誠恐，生怕說漏了一個(gè)字。

    魏央冷聲應(yīng)了一句，不著痕跡地掃了這幾個(gè)監(jiān)牢的差役，明曉不須一刻，消息便會傳進(jìn)宮中。

    他淡淡收回目光，心無波瀾。

    謝歡不安了多日，終于如釋負(fù)重，要浩氣長舒了。

    白問月跟隨著魏央的腳步，往里走去。

    牢深一步，她眉頭便多皺一分。

    魏央察覺有異，牽著她的手緊了緊，輕聲問道：“怎么了？”

    她蹙著眉，臉上陰霾不散，沉冷出聲：

    “無事。”

    賀同章是死刑犯之事雖人盡皆知，但他畢竟曾是朝中命官，有功于北紹。

    如今淪為介囚，竟遭得如此下場。

    這牢深之處，暗無天日，空氣稀薄，莫說要判他死罪行刑，只怕是還未到斬首那天，他便已經(jīng)猝死牢內(nèi)了。

    段升一朝之相，空談磊落二字。

    賀同章的案子也并非無跡可尋，他看似嚴(yán)查明審，實(shí)則對內(nèi)情視而不見。

    他將賀同章關(guān)在深牢里，倒也不怕謝歡壓旨不宣，他認(rèn)定賀同章左右都不可能活著出去。

    譏諷勾唇，白問月心里笑意冷冷。

    宰相肚里，還真是能撐船。

    微光亮晃，深邃長道，陰森壓抑。

    青石高墻，精鐵長桿，最偏處的角落里盤腿坐著一個(gè)男人。

    腳上拷著沉后的鐵石鐐，脊背挺地筆直，借著微弱的幽火，依稀可見渾身血跡，束發(fā)凌散，他緊閉地雙眸，一動不動。

    白問月心倏地一沉，陰冷的面色緩了又緩。

    過了半晌。

    “賀大人?！?/br>
    第19章 將軍遺女

    天和十三年，賀同章金榜高中，封五品少卿，舉家趕赴西平。

    走馬上任。

    這一年，他整二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