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團(tuán)火，或一盞血色火焰的燈。

    那團(tuán)明亮的血色融入黑暗，點燃了血淵內(nèi)每一寸空氣。噼里啪啦，燃燒的聲音響起在耳畔。

    一吻畢。

    謝靈歡的手恰好落下。

    待花清澪睜開眼，只看見無盡綿延的血娑婆盛開在虛空，宛若一大團(tuán)錦簇的繁枝漂浮于他們?nèi)松韨?cè)。枝葉快速生長，從虬結(jié)勁瘦的枝頭綻放繁復(fù)血花。花瓣赤色如血珠，一串串彼此牽連，搖曳出千堆紅雪。

    冥冥中弦歌漸起，一大團(tuán)青色濃霧籠罩住花清澪的口鼻，迫他幾乎不能呼吸。霧里看花，什么都恍惚地黯淡，又朦朧似有人語歌樂。

    血色赤珠里亮了亮，火星子噼里啪啦燃燒。

    在濃霧里突然有光大片投下來，一個人影在走動，靴底落在白玉階前，隨后雙手推動銅環(huán)。銅環(huán)上的獸首口吐人言，抱怨道：“朝戈，你怎地又來了？”

    “來尋義父?！?/br>
    朝戈一身黑衣勁裝，腰間掛著對兒青銅鉤，個頭頎長。

    花清澪目光跟著朝戈走，隨他上了白玉階，推開門，宮殿內(nèi)寬敞而又空曠。隔著微微蕩開的柔軟銀雪鮫綃，幾個彩衣樂伎正在撥弄鐵弦，還有個頭頂犀牛角的青年男子屈腿坐在窗前哼歌。

    弦樂聲零而不亂。

    “兕，你看見義父了嗎？”朝戈帶笑問那個頭頂犀牛角的男子。

    兕停下打拍子的手指，不耐煩地扭過頭來。他生得青面白頰，吊起兩道粗重的濃白眉毛，圓眼一瞪，怒氣沖沖地道：“義父還在閉關(guān)修煉，你又來作甚？”

    “來給義父請安?！背晷α诵??！霸僬f，你不也在此處嗎？”

    “那怎能一樣？”兕鼻孔朝天，冷哼道：“今兒個是我輪值，我在替義父護(hù)法?！?/br>
    “咱們同為妖族，你為何總是對我惡言惡語呢？”朝戈啪地一聲打開折扇，搖了搖，俊美眉目滿是笑意?！熬瓦B大哥這稱謂，平常都不肯讓我們喊。怎么，今兒個又誰惹了你不高興，這樣地焦躁？”

    “那怎能一樣？”兕又冷哼著重復(fù)了一遍同樣的話，神情越發(fā)不耐煩了?！拔沂巧瞎诺纳瘾F，待來日修為滿了，至少也能在三十二天撈個仙將當(dāng)當(dāng)。你？”

    兕用圓而黑的大眼上下打量朝戈，滿眼不屑。“你是個什么東西？說的好聽點，是血蜘蛛。不好聽，就是個變種的怪物！”

    朝戈臉色一變。

    “你將來最多……”兕卻依然毫無所覺，嘲諷道：“也就仗著義父疼你，將來或許，能在哥哥我手下混個先鋒副將?！?/br>
    “義父待我們一視同仁?！背昴缶o折扇，嘴邊肌rou跳了跳，俊美眉目仍在盡力維持微笑?！拔业榷畟€螟蛉義子，義父皆許過一樣的差事。如何你能為仙將，我就得給你當(dāng)個副手？”

    “哈！”兕揚眉大笑不止?！耙憬o老子當(dāng)個副將，還是看得起你！你要是混到了老二手下，怕就是個送死的前排兵?！?/br>
    三十二天仙帝花清澪座下共收養(yǎng)了二十個義子，兕是大哥，也是與花清澪相伴最久的那個。兕生得外貌奇異，頭頂獨角長三尺余，形如馬鞭柄，平常頂著個上古神族后裔的名頭，慣來最討厭別人喚他為妖。

    朝戈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今日居然踩著了他的痛腳。

    “二哥朝風(fēng)性情溫良，足以為千軍帥?！背暝捳Z里帶了刺，折扇輕搖，笑道：“若是二哥肯收我，哪怕是做個前排兵呢，我也是求之不得的?！?/br>
    “喲！四弟敢情是知道我在這呢！這樣子哄我。”

    從殿后長廊有個美少年掀開了卻寒簾，穿過銀雪色鮫綃，噗地一聲輕笑著迎面走入大殿。少年穿銀色戰(zhàn)袍，正是排行第二的朝風(fēng)。

    朝風(fēng)根腳出身也高，原是南天門外天柱下一株仙草生了靈智，被花清澪呵護(hù)在懷內(nèi)小心翼翼地移回三十二天的。他生得眉目風(fēng)流，見人總含三分笑意，唇角微彎，透出股繾綣意韻。

    朝風(fēng)手中仍握著一對兒鼓槌，額頭扎著根艷麗紅綢，先笑嘻嘻地給兕見過禮，這才轉(zhuǎn)身笑著對朝戈埋怨道：“義父生辰那日嫌我奏磬太過清冷，我便偷偷地學(xué)了鼓，打算下次宴席上給義父瞧瞧。這不，你倆非得給我鬧出來！”

    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怪聲怪氣地道：“誰都沒你會討歡心?？纯?，老四就寧可給你做個兵卒，也不樂意給我做副將?！?/br>
    “老四那都是氣話不是？”朝風(fēng)慢吞吞地?fù)u頭笑道：“咱們也都認(rèn)得數(shù)千年了，彼此什么氣性兒，難道還不知曉？”

    兕掉開頭，又哼了一聲。

    朝風(fēng)不能說兕，便轉(zhuǎn)頭對朝戈道：“義父還在內(nèi)殿閉關(guān)。這三層殿內(nèi)殿外，今日當(dāng)值的都沒你名字，你沒得跑來作甚？”

    朝戈啪地把折扇一收，皺眉道：“朝云不見了?！?/br>
    朝風(fēng)一愣?！俺?？”

    “十二弟最近總是恍惚，有時一個人自家待著，會莫名其妙地又哭又笑。與他說話也不搭理。”朝戈神色越發(fā)肅穆。“自從義父萬歲壽辰后，他顯然病得更重了些?！?/br>
    “可義父并沒說朝云有病??！”朝風(fēng)也皺了皺眉。“按義父說的，咱修極情道的，約莫都得有些癡性兒。義父就是發(fā)愁自家性情淡漠，這才閉關(guān)參道的。所以我琢磨著，朝云這性子，是好事兒呢！”

    “放屁！”兕右腿踩在窗臺，大馬金刀地爆了句粗話?！肮菲ǖ暮檬聝?！如今三十三天鬧得挺大，咱極情道的名頭，都叫鳳宮那位敗壞的差不多了！無情道沒事都要去白玉宮神尊面前參咱們幾本，在朝會上，只差撕破臉皮罵咱們極情道修了。越是這個節(jié)骨眼兒，越是不能出差錯。要知道，咱三十二天可都是修極情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