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壁上掛著的溫蒂畫像們目光灼灼、仿若期待地看著他。

    “等一下！”雪莉在他身后喊道。

    她背后女孩雕像的那只石膏手無聲無息地按住了雪莉的脖子。

    伊戈爾回頭看著她：“還有什么事？”

    雪莉站在原地，那只蒼白的手看似輕飄飄地搭在她的脖子上，像個過于獵奇的頸環(huán)。

    她低下頭，腳邊趴著的小狗瞳孔似乎擴(kuò)大了一點(diǎn)，吐著舌頭模擬著呼吸的動作興奮地看著這一幕。

    “這里所有人都是我殺死的?！彼冻鲆粋€微笑，雙手交握放在身前，氣質(zhì)冷淡而優(yōu)雅，仿佛一個走上舞會的大家小姐，“抱歉，是所有生物。”說著，雪莉歉意地看了一眼腳下的狗，“最開始我父親覺得我太過看中區(qū)區(qū)一條狗，不具備家主的心胸，所以命令我殺死了它。”

    “我最開始覺得很抱歉，還為它哭了好幾次。”

    “不過就像人們對我所說的評價那樣……我并不是一個特別有勇氣和能力反抗命運(yùn)的人，”她對伊戈爾說著，又像在自言自語，“在這個時候?qū)⒆约旱淖飷和平o命運(yùn)顯得有些沒必要，或者說，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好人。所以時間久了之后，我開始覺得，這樣的生活也不錯——我指坐在蛛網(wǎng)上狩獵的感覺?！?/br>
    喬伊斯子爵掛在臉上的微笑沒有變化，她脖子上的手一點(diǎn)點(diǎn)收緊。

    空氣逐漸遠(yuǎn)離，雪莉感受到肺部正在艱難地擠壓著最后一點(diǎn)賴以生存的氧氣，她眼前慢慢浮現(xiàn)出漆黑色的雪花。

    “抱歉，伊戈爾，我對你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彼D難地從喉嚨里吐出最后幾句話，“作為一個朋友，我對溫蒂和你的遭遇感到萬分同情?！?/br>
    “但是作為雪莉·喬伊斯本人……咳咳咳……”

    她的左手將右手上的白色蕾絲手套一把扯了下來。

    伊戈爾瞳孔一縮。

    那只剛經(jīng)受過保養(yǎng)的機(jī)械手一點(diǎn)也沒有因?yàn)橹魅讼萑虢^境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顫抖。它上方的中指精準(zhǔn)地翻轉(zhuǎn)過一百八十度，用力按在了手背中央的位置。

    那里有一個小小的開關(guān)。

    “轟——”

    下一秒，爆炸引發(fā)的劇烈焰火吞沒了雪莉·喬伊斯身后的雕像，也將她整個人席卷進(jìn)去。

    “……被cao控，這是我賴以生存的方式?！?/br>
    她最后一句話從舌根下滾了出來，沸騰的火光瞬間照亮視野，在渾身上下無法忍受的灼痛感中，雪莉用力睜大碧藍(lán)色的眼眸——這雙眼睛幾乎是火光中唯一能代表清涼的東西。

    她看到那些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深黑色藤蔓，在房間的棚頂上鉆出來，在雕像背后伸出來，在人像的口中冒出來，在雕刻著花紋的扶手上蛇一樣盤弄著滑行出來。

    它們沿著燃起熊熊烈火的地面，來到灰發(fā)青年身邊，輕柔地將他整個人包裹住，仿佛形成了一個細(xì)密溫柔的繭。那么熾熱的火焰也不能將這些觸手們沾染上一分一毫的暖色，它們看上去依舊那么冰冷粘膩又恐怖，充滿了讓人理智喪失的癲狂氣息。

    可是雪莉知道并不是這樣的。

    她知曉自己是個瘋子，自然也明白那些觸手的行動中帶著不可駁斥的理性——它們在保護(hù)。

    多么不可思議啊。

    它們在保護(hù)。

    雪莉因?yàn)樘弁吹乖诹吮粺沟牡靥荷稀?/br>
    她唯一還能自如活動的機(jī)械手將她勉強(qiáng)撐起來翻了個身，直面高聳的天花板。

    前方，幾米高的位置處，一副有小半個人那么大溫蒂·蘇利文的畫像被貼在墻上，畫紙也不可避免地被火焰燒到，卷著枯黃色的邊緣眼看就要被吞沒殆盡。

    灰發(fā)紅眸白膚的少女俯視著她，畫像里的人保持著作畫時抬手撫摸額頭上發(fā)卡的姿勢，臉上還帶著靦腆的笑。

    不過雪莉知道溫蒂正使用自己的能力通過畫像看著她，所以那雙紅眼睛里沒有任何笑意。

    她們就在明亮的火光中對視，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疼痛越來越深，逐漸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雪莉意識模糊一動不動地躺在火焰里，錯覺自己身上披滿了天使的羽毛。而溫蒂仍然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她，那雙和伊戈爾一模一樣的紅眼睛里面似乎有水光一閃即逝。

    雪莉·喬伊斯連睜開雙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任由意識沉浸在無知無覺的黑暗里，回想著那道晶瑩剔透的淚水般的東西，最后將它們歸類為絕不可能出現(xiàn)的錯覺。

    第59章

    喬伊斯老宅的外界雷雨大作。

    狂風(fēng)將玻璃吹的咣當(dāng)咣當(dāng)作響,豆大的雨點(diǎn)拍打在屋頂和房門上,形成沉重的擊打聲，然而屋內(nèi)的火焰卻悄無聲息地燃燒著。喬伊斯老宅的防火措施做的不錯,即使發(fā)生了強(qiáng)烈的爆炸，承重墻也沒有因此倒塌的跡象?；鹧鎯H僅是附著在易燃物的表面散發(fā)出滾滾濃煙，高墻上的防火警報發(fā)出刺耳的鳴笛，但房間里站著的兩個人……兩個活著的生物都沒有在意它。

    伊戈爾之前的迫切心情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他正維持著混雜期待和些許畏懼的表情注視著地下室所在的位置，那也是火焰和濃煙無法波及到的地方。

    人類的身體在火光中顯得有點(diǎn)半透明，仿佛某種果凍一樣的膠狀物。

    這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因?yàn)樗⒉皇钦嬲暾卣驹谶@，來到喬伊斯老宅的僅僅是伊戈爾的一部分靈魂。他的身體還留在加西亞的家中做檢查，而另一部分靈魂則呆在阿撒托斯肩膀上毛絨絨的灰色圣馬丁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