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當(dāng)初,因為他,謝府掀起了多大的風(fēng)波,闔府清譽險些毀于一旦! 謝彌遜的母親不是別人,正是父親最小也最疼愛的meimei、美名滿京都的才女謝悠然。本來,當(dāng)年,謝悠然可是準(zhǔn)太子妃的熱門人選之一,說是之一,不過客氣罷了,依謝府的地位,再加上后宮太后娘娘的安排,謝悠然定然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卻哪里料到議親前夕,謝悠然忽然失蹤,謝府幾乎翻遍了整個上京,竟然無法找到她一點兒蹤跡。 后來,爹終于在一個小鎮(zhèn)找到了姑姑謝悠然,只是此時的謝悠然,卻已經(jīng)是一個有著八個月身孕的孕婦了!再后來謝悠然難產(chǎn)而亡,爹就把襁褓中的謝彌遜帶回了家。 本來爹爹是對這個孩子極其厭惡的,要不然也不會從抱回來交給娘親后,三年里看都沒去看過他一眼。只是這謝彌遜倒也命大,竟然活了下來,而且三歲的時候,忽然從自己居住的房子里跑了出來,又因緣巧合碰到了爹! 直到現(xiàn)在,謝蘅都無法理解自己爹的心思—— 若說以前是恨不得世上沒有謝彌遜這個人才好,這之后卻簡直就是把這小子給捧上了天!竟不但謝彌遜的一切待遇比自己和哥哥這樣的嫡出兒子還要好,甚至還異想天開想把謝家交給謝彌遜打理! 雖然最終作罷,卻又放出話說,要把meimei謝玉嫁于謝彌遜為妻! 不就是一個賤種嗎!也不知爹爹怎么想的,竟是無論如何要把謝彌遜留在謝家!甚至大哥抬出同姓不婚的律條,爹竟說什么“阿遜的‘謝’姓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總有一日,阿遜會回歸本宗的,同姓不婚之說自當(dāng)作罷”! 竟是一副鐵了心要把meimei給謝彌遜的樣子。 謝蘅和大哥都明白,以爹爹的地位和權(quán)勢,真要給謝彌遜換個姓,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謝彌遜那個賤種,怎么配得上氣質(zhì)高華的玉兒! 好不容易八年之前這小子突然失蹤,所有人終于松了一口氣,都不住慶幸這小子不見的好! 轉(zhuǎn)眼間八年過去了,便是執(zhí)拗如爹爹,也淡了再去尋他的心思。還以為那謝彌遜早成一堆朽骨了呢,卻沒想到他竟然還活著! 也不知道這些年,他都躲到哪里了去!明面上有爹瘋一樣的四處打探,暗中大哥也秘密派出了很多人去尋找,卻都沒找到!卻在這大名鎮(zhèn),教自己給碰著了! 謝蘅冷笑一聲,身子緩緩后倚: “阿遜你自然是威風(fēng)!可我倒想知道,若不是依仗我們謝府,依仗爹爹的寵愛,你的威風(fēng)還能有幾多?你眼里看著劉柱是仗著謝府勢力的一條狗罷了,殊不知,本少爺眼里,你又有什么兩樣?離了我們謝家,你就狗屁不是!可我們謝家給你多少,也可以拿回多少,別以為冠上了個謝字,你就真是我謝家人了!” 謝彌遜冷冷的瞧著一副趾高氣揚的謝蘅,神情忽然有些古怪,施施然坐下:“是嗎?謝蘅,我本來還猶豫著要不要回謝家呢,既然你如此說,那我明日就讓人準(zhǔn)備車馬,回去一趟算了!既然要做謝府的狗,那也要做的名副其實不是。謝蘅,不然咱們現(xiàn)在就打個賭,看我把你的話說給你爹聽后,是我真淪落成謝府的狗,還是你被揍成死狗都不如!” “你——”謝蘅一下站了起來,本是想激了謝彌遜再也不回謝府的,哪知道卻適得其反,頓時就有些氣急敗壞,根本沒注意到阿遜提到自己爹爹時不是說的“舅舅”而是,“你爹”。 卻被旁邊的謝玉給拉住。 謝玉不愧是謝家人,盡自生的裊娜多姿纖秾適度,眼眸流轉(zhuǎn)間,別有一番世家女子的高貴: “表哥,玉兒有禮了?!?/br> 謝彌遜瞟了一眼謝玉,冷淡的嗯了一聲。 謝玉看著謝彌遜一張風(fēng)流倜儻的臉,心里暗恨,從小就討厭這個表哥,每次兩人一起出去,別人看到他后,就再沒人關(guān)注自己。而且,最可惡的是,明明是個父不詳?shù)馁v種罷了,骨子里卻生生比自己這世家貴女還要傲氣! 要讓自己嫁給他,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再抬頭,謝玉已經(jīng)很好的收斂了眼中的厭惡,換上了一副溫婉的模樣: “剛才哥哥說話多有得罪,還請表哥見諒。玉兒知道,表哥從小便有大志向,表哥這樣的人,又豈是我們謝府能留得住的?只是爹爹有時難免糊涂,更有這世間多俗人,專愛挑人家短處,表哥一日在謝家,便難免會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meimei心里倒是覺得,表哥也算是半個謝家人,表哥這樣的,謝家便是養(yǎng)一輩子又如何?左不過,多費些銀子罷了!” 不低不高的聲音,卻是句句帶刺。 謝彌遜的手慢慢收攏,漸漸攥成拳頭—— 從小到大,自己耳邊便灌滿了這樣或明或暗的嘲諷甚至謾罵,內(nèi)容無一不是指責(zé)自己賴在謝家,不過是想要垂涎謝家權(quán)勢財富罷了。八年了,所有的一切仍是沒有分毫改變,這謝府少爺小姐的眼中,自己依然不過是一個下賤無比的依附他們還包藏禍心的賊人罷了! “阿遜——”一直靜靜聽著的霽云忽然開口,又拉過謝彌遜的手,把那攥到發(fā)白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所謂清者自清,這世間自以為是的人太多了,你都要生氣的話,那還活不活了?” “你說誰自以為是?”在謝彌遜面前吃了癟的謝蘅腦門上青筋都迸出來了,真是反了,連個小廝都敢跟自己這謝府少爺叫板! 霽云瞥了一眼氣急敗壞的謝蘅:“謝少爺果然還不算太愚蠢,終于知道自己如何的自以為是了!” “你——”除了謝彌遜,謝蘅還是第一次碰見有人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剛要出言呵斥,卻被霽云打斷: “兩位高貴的少爺小姐既然非要賴在我們家不走,我這里倒有一個故事講給你們聽:說是有一只烏鴉,得到了一塊腐爛的老鼠rou,烏鴉很高興,把腐rou當(dāng)寶貝一般銜著。這時空中有一只美麗的鳳凰從天上飛過,烏鴉害怕鳳凰搶它的腐rou,便發(fā)出“嚇”的一聲來恐嚇鳳凰。鳳凰見了,嘲笑烏鴉:我非高枝不棲,非美食不食,非甘泉不飲,區(qū)區(qū)一塊腐rou,怎么會去跟你烏鴉爭!” 說完用力握了一下謝彌遜的手,鄙夷的瞧著謝蘅和謝玉道: “我家阿遜就是天上的鳳凰,而你們,不過是那無知而鄙陋的烏鴉罷了!現(xiàn)在,抱緊你們的腐rou,走吧!” 謝彌遜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一眨不眨的盯著霽云。李虎瞧著霽云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明明阿開還那么小,怎么就懂得這么多?。壳瓢涯莾蓚€什么少爺小姐給說的臉紅得和猴兒屁股一般,真是太解氣了! 謝蘅和謝玉終于再也坐不住了,同時站了起來。 謝玉俏臉通紅,再顧不得淑女的風(fēng)度,一跺腳沖著道謝彌遜道: “表哥,這小子的意思是不是也是你的意思?” 謝彌遜驕傲的抬頭:“那是自然!” 謝蘅怒聲道:“既如此,謝彌遜你最好牢記你今日的話,不要再對我們謝府有什么非分之想,還有玉兒,也不是你這般身份的人能配得上的!你只要記著,我們謝府的一草一木都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小亭外突然一陣塵土飛揚,卻是本在旁邊候著的李虎不知從哪里摸了把大掃帚奔過來,嘴里還不住嚷嚷著: “臭烏鴉,快走,快走,你們的腐rou,我家公子才不稀罕呢!還賴在我們這里,想要找打不是!” 一向自詡門第高貴的謝蘅和謝玉人生中第一次不但沒被人放到眼里,還被狼狽不堪的掃地出門! 涼亭里,謝彌遜忽然長臂一伸,牢牢的把霽云抱在懷里,任憑霽云如何掙扎,卻是怎么也不肯放手——謝府人的眼中,自己不過是一只躺在爛污中的臭蟲罷了,怎么踐踏都不過分,便是自己,也明白,一旦身上沒了謝府的光環(huán),自己不過是個永遠(yuǎn)見不得光、永遠(yuǎn)被人們鄙視的私生子罷了!惟有自家云兒,真是傻啊,竟然說,自己是天上的鳳凰,自己這樣一身污濁的人,又怎么配…… 32安東之行 “走吧,上車吧?!?/br> 謝彌遜臉上的笑容實在太過明媚,李虎大張著嘴巴,連手里的簿冊掉到地上都沒有發(fā)覺。 霽云卻是一臉的不樂意: “你們都騎馬,為什么獨獨我要坐車子?” 上輩子自己就無比向往縱情山水、駿馬馳騁的日子,好不容易這輩子重新來過,自然要把曾經(jīng)渴望的都嘗試一遍。 “好?!敝x彌遜卻仍是好脾氣的樣子,哪還有一點兒面對謝府諸人時桀驁不馴的模樣? “這些馬性子都太烈,我已經(jīng)幫你準(zhǔn)備了一匹好馬,等咱們到了安東,自然就可以見著了,云兒就先委屈片刻可好?或者,我陪云兒一同呆在馬車?yán)铮俊?/br> “算了吧。”霽云一口回絕,阿遜近來便真真如退化成嬰兒般,實在是粘人的緊,不時便要抱自己一下,早知道如此,自己當(dāng)初就不講那么一個故事了。好像就是從那日起,阿遜就染上了這么個壞毛病的! 也不待阿遜再開口,霽云便自顧自快步往停在外面的馬車而去——阿遜從不曾騙過自己,既然說已經(jīng)在安東準(zhǔn)備了一匹好馬,那就定是真的了。 哪知道雖是百般小心,身子仍是一輕,再抬頭,已經(jīng)被阿遜牢牢抱著往馬車?yán)锼腿ァ?/br> “阿遜!”霽云很是抓狂,阿遜是不是把練的功夫都用到自己身上了?明明自己計算好了的,距馬車這么短的距離,阿遜不可能趕過來的,“我自己有腳,以后不許再抱了,不然,我就真惱了?!?/br> “這次例外,馬車太高了。”謝彌遜低低的笑著,心里卻是滿足的不得了。 霽云無奈,實在是掙又掙不脫,無論自己如何著惱,這人又只是笑嘻嘻的,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只得任他抱到了車上。 李虎已經(jīng)騎了匹馬跑過來,手里還捧著盤兒水靈靈的桃子: “阿開,你最喜歡吃的桃子?!?/br> 還以為今天會錯過呢,幸好賣桃兒的人來得早。 霽云接過來,看那桃子已經(jīng)洗的干干凈凈,拿起一顆大大的咬了一口,然后笑瞇瞇的沖著李虎道: “嗯。真甜,阿虎,謝謝你啊?!?/br> 又拿了顆桃子遞給車夫位置的夏二牛: “二牛,你也吃?!?/br> 夏二牛是看守容府別院的夏老伯的兒子。 本來夏二牛是在城里一家鏢局當(dāng)差,據(jù)說報酬還蠻可觀的,可夏老伯自打見了霽云后,就認(rèn)定了霽云是容家人,本想自己跟在身前伺候,可一來自己年紀(jì)大了,二來,這別院也離不得人,便二話不說,把兒子夏二牛給叫了回來,令他不許當(dāng)鏢師了,跟在霽云面前當(dāng)車夫好了,話里話外,已是把霽云看成了小主子一般。 夏二牛也是個孝順的,聽爹說讓自己回來伺候小少爺,二話不說的就辭工回來了。 看霽云遞過來的桃子,夏二牛很是感動,道了謝后拿在手里——聽爹說,當(dāng)初主子在時也是這般做派,對他們這些下人都可親的很。 謝彌遜和李虎各騎了一匹馬再加上楚昭送的兩個護(hù)衛(wèi),四人分開左右兩邊護(hù)著霽云的馬車很快離開大名鎮(zhèn)上了官道,直奔安東而去。 安東是有名的魚米之鄉(xiāng),也是大楚的“糧倉”,大楚每年的糧食,幾乎有一半都是來自于安東。 除此之外,安東的絲織品在大楚也是有名的緊,名動天下的織錦坊就是在安東。 也因此,安東自來就有“小上京”之稱,端的是南來北往、商賈云集。 自然,霽云此次趕往安東,除了生意上的事情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送青公子回家。 兩年了,每每想起青公子,霽云都會黯然神傷。謝彌遜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可青公子當(dāng)日留下的東西實在太少了。本來兩人寄希望于李氏玉娘,哪知楚昭走后不幾日便派人快馬加鞭趕來,只是那人送來的卻不是關(guān)于青公子的消息,而是一罐兒骨灰! 卻原來那李氏玉娘竟是個烈性女子,在得知青公子死訊后,竟自盡而亡! 霽云把兩人骨灰合到一處,又大哭了一場,也派出了更多人尋訪,只是除了青公子臨終時所說的“青川”外,再無其他線索。 兩年里,霽云已經(jīng)去了不下四個“青川”,可尋訪結(jié)果,都和青公子無甚干系。一月前,偶遇一個來自安東的商人,言談間說道安東也有一個青川,風(fēng)景很是秀麗,霽云聽后不由心動,當(dāng)即決定到安東去一趟。 正自閉目沉思,馬車外忽然響起了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霽云愣了一下,忙探頭往外看,卻是本來好好的天兒忽然下起雨來,也不知下了幾時,外面謝彌遜和李虎的衣服已經(jīng)濕透了,緊緊的貼在身上。 霽云愣了一下,忙招呼兩人: “快上來?!?/br> 看霽云探頭,謝彌遜撥轉(zhuǎn)馬頭就跑了過來,低頭任霽云幫他擦去一臉的雨水,神情焦灼道: “云兒安心坐在車上就是,我和阿虎沒事兒。這荒郊野外的,我們要快些趕路,我記得前面不遠(yuǎn)應(yīng)該有一家客棧,咱們趕得緊些,天黑前應(yīng)該能趕到。就是下了雨,路上會顛簸些,云兒你坐穩(wěn)了。” 霽云朝遠(yuǎn)處望了望,一片白茫茫的,卻是看不到什么,知道謝彌遜說的有理,只得點點頭,囑咐幾人小心,這才回到車?yán)铩?/br> 好在又趕了半個時辰,終于到了一個小鎮(zhèn),距離官道不遠(yuǎn)的地方,依稀能看到客棧的招牌上“好再來”幾個大字。 謝彌遜長舒了一口氣,忙打馬上前,李虎和夏二牛也忙跟了上去。 卻沒想到,來到近前,竟是被擋在了客棧外。和他們一樣被擋在門外的還有一輛青布馬車。 “已然客滿了嗎?”謝彌遜不由很是詫異,明明瞧著客棧里很是冷清的,不像住滿了的樣子。 “對不住了,客官?!闭乒竦囊荒槺傅臉幼?,“客棧里倒是沒有多少人,只是被人包下了——” 這又是風(fēng)又是雨的,小鎮(zhèn)上又自己一家客棧罷了,掌柜的也不忍心把人拒之門外,只是對方身上還有郡府的腰牌,自古民不和官斗,郡守府的人,自己又怎么惹得起?只得答應(yīng)下來。 “掌柜的再去問一下,也不是要難為你,委實是我家老主人的老毛病犯了,得趕緊找地方安置?!鼻嗖捡R車的車夫一臉焦急。 “是啊?!睅讉€人中,夏二牛算是個老江湖了,看掌柜的還在猶豫,忙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走上前,陪著笑臉道,“大伯,勞煩您再去幫我們通融一下,都是出門在外的,誰都不容易,客棧那么多房間,空著也是空著不是?您悄悄把我們安排進(jìn)去,神不知鬼不覺的,誰還能怪罪了您去!” “掌柜的,不然,就讓他們都到我住的院子來吧。”一個聲音也突然□來道。 幾人抬頭瞧去,卻是一個和謝彌遜年齡相仿的年輕公子,一身青布儒衫,寥落的秋雨中,那人打了一把素凈的雨傘站在空空的院子里,竟是說不出的清悠高遠(yuǎn)。 “也罷?!闭乒竦囊灿X得這些人的情形著實可憫,而且鎮(zhèn)子委實太小,雨這么下著,看著一時半會兒的也停不了,這要硬著心腸把人攆走的話,也委實狠不下心來,便點了點頭道,“就麻煩幾位客官和傅公子擠擠吧。你們手腳輕些,別弄出什么動靜來,安安生生的住這一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