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不過,眼前這位神秘的顧客好像不是自己見過的那類人。 打扮講究的陌生人架著那名醉漢的肩膀,稍微用了點力才把他從椅子上拉起來。醉漢仍浸在酒精的海洋里沒醒過來,兩腿和身軀都是癱軟的,還抽著肩膀打了個嗝。 察覺到老板的視線,陌生人半轉過身,斗篷下依舊只露出小半張臉,老板看不到對方藏在陰影里的眼睛。 “我是來接我叔叔回去的,希望他沒給您添麻煩。他欠了多少酒錢?”聲音清亮,聽起來像是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 老板遲疑了幾秒:“他已經付過——” 話音未落,年輕人從斗篷下掏出個半只手掌大小的錢袋,輕輕放在老板面前的柜臺上,薄薄的麻布后隱約透出錢幣的輪廓。 “——賬了?!崩习鍖χX袋眨了眨僅剩的那只眼睛。 神秘的年輕人似乎對他笑了一下。 這時,老板突然注意到年輕人的衣襟前掛著什么東西。金屬的反光在他面前一閃而過,好像是一枚蛇形的吊墜。 ——蛇形吊墜? 老板馬上意識到面前這個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您慢走?!彼兄數匮a了一句。 “謝謝?!?/br> 除了這句話,年輕人沒再說什么,開始連拖帶攙地扶著那名醉漢往門外走去。 從海港區(qū)大門延伸到碼頭的運貨通道大多平坦結實,平路之外則是用鵝卵石鋪開的空地,凹陷處填滿了黑色的污泥。 艾德里安攙著那個醉漢,經過一群群靠在墻邊插諢打科的水手、滿臉堆笑的小商販、換崗后過來喝酒的守衛(wèi),在碼頭僻靜的角落停下。身邊就是通向城市下水道的鐵柵門。生銹的鐵柵門半敞著,里面黑黢黢的,透出一股陰森的涼意。 此時,艾德里安已經完全收斂了先前露出的所有表情,面色冷得像他手里的短劍。他側過身,冷眼看著一時半會醒不過來的醉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短劍楔進了對方的身體。 劍鋒像一尾靈巧的游魚,從肋骨之間的縫隙鉆了進去,準確地刺穿了心臟。醉漢正欲掙扎,艾德里安馬上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將隨時可能涌出的鮮血和嚎叫堵了回去。 處理完尸體,艾德里安將從醉漢身上搜出來的東西塞進后腰的口袋,快步離開了下水道。他在堤岸邊緣蹲下,準備用海水洗去手上的血污。 “是一張生面孔啊?!?/br> 身后突然傳來一個陌生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 剛才,艾德里安并未察覺到有任何人靠近。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獵豹,他條件反射地彈了起來,轉身面向聲音的來源,將那把剛捅過人的短劍橫在身前,反握劍柄的左手還濕漉漉的滴著水。 那人倒也不慌不忙,背倚著壘起的板條箱,一手環(huán)抱腰前,一手拿著長煙斗,升騰的煙霧在月光下若隱若現。他穿的很隨意,衣領敞開了一半,淺棕色的長袖外套系在腰間,短靴外側各綁著一把五寸長的短刀。 單方面的對峙間,陌生人又開了口:“至少在這瑪倫利加城里,托雷索家族的人我應該都見過。你是新來的?” 艾德里安沒有說話,而是警惕地盯著對方。他已經站在堤岸的邊緣,沒有后退的余地。 對方抬起眼笑了笑,又說:“別這么緊張嘛,我和你們現任族長還有很深的交情呢。” “你是什么人,”艾德里安壓低了聲音,被帽檐遮擋的雙眼殺氣四溢?!盀槭裁锤櫸??” “放松點,我不是敵人?!?/br> “你是從哪開始跟蹤的?” “從那間小酒館開始?!?/br> “什么——” “都說我不是敵人了?!彼p輕嘆了口氣,在板條箱的棱角上敲了敲煙斗,瞥向下水道入口的鐵柵門?!笆撬_繆爾讓你干的?” 聽到叔父的名字,艾德里安愣了一下:殺死在海港區(qū)銷售“極樂煙草”的禁藥販子,排除威脅瑪倫利加治安的犯罪者——這的確是托雷索家族實際掌權者薩繆爾的意思。 可面前的這個男人又是什么情況?為什么會直接提到薩繆爾?艾德里安確信自己沒見過他。從外貌看,這人比自己要年長十來歲,和叔父差不多大,裝束則像是個賞金獵人。如果他打算把看到的東西傳揚出去,艾德里安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滅口。 “這和你沒關系?!卑吕锇参站o了劍柄?!澳阆敫墒裁??” 男人把煙斗別回腰間:“沒什么,就是作為‘前輩’給你一點建議?!彼局鄙眢w,活動了一下僵直的脖頸和肩膀?!跋麓味嗔酎c神,別讓人盯上了都沒發(fā)現。還有,最好能不見血就不見血,要是中途碰上了守衛(wèi),那可就解釋不清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撇下艾德里安轉身離去,連自己的名字都沒留下。艾德里安停在原地,雙眉緊蹙,看著那個背影消失在海港區(qū)的沉沉夜幕中。 一個多小時后,艾德里安換掉沾了血和污泥的那身行頭,穿上更加體面的禮服,出現在瑪倫利加的另一個地方:飛獅公館。 飛獅公館坐落在貴族區(qū)的東北角。作為托雷索家族在商業(yè)城邦瑪倫利加的住所,它的奢華不言而喻。而在任何一個需要招待賓客的夜晚,宴會前的精心裝潢、宴會中的細致服務又使它顯出不亞于玫瑰圣堂頭牌姑娘的婀娜多姿。 但在用金錢堆砌的華美表象之下,是托雷索家族刻在骨子里、永遠洗不掉的廝殺本能。悠久的歷史,一度和教團對立的異端信仰,天生比常人更擅長戰(zhàn)斗的體質和特殊血統(tǒng),以及偏執(zhí)狂熱的個性,這就是被稱作“深淵之族”的托雷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