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嗅到了來自礦道深處的同樣的味道——焦炭、火|藥，以及發(fā)酵了幾天的血腥味。

    “是一樣的氣味，而且更濃。”艾德里安小聲說?！八驮诶锩妗！?/br>
    礦洞外散落著一些木柴。路易斯掏出隨身攜帶的小瓶燃料和打火石，制作了兩個火把，分別遞給辛西婭和艾德里安。他示意艾德里安緊跟在自己身后?！澳愕囊暳芎?，如果搶先發(fā)現(xiàn)了那個東西，不要貿然行動，交給我來處理?！?/br>
    艾德里安點了點頭。

    路易斯又看著辛西婭：“你走在我們后面，堵住無光者往外逃的路。我相信守衛(wèi)鎧甲和佩劍的質量?！?/br>
    辛西婭的回應十分干脆利落：“放心，我不會拖你們的后腿?！彼皇峙e著火把，一手拔出長劍，鎖子甲手套摩擦劍柄，發(fā)出細碎的響聲。

    三人小心翼翼地順著礦道往深處走，腳步聲很輕。借著手中的火炬，他們逐漸適應了昏暗陰冷的環(huán)境，在迷宮般的礦道網(wǎng)內穿行，循著艾德里安所說的風的方向尋找危險的目標。

    艾德里安在礦坑主道和分支斜道的岔口停下時，辛西婭條件反射地屏住了呼吸。她不敢大聲說話，唯恐自己的聲音會被管道狀的狹長通路放大、一路傳到無光者耳中，使得他們功虧一簣。

    艾德里安也沒有說話。他將手中的短劍指向前方的洞頂：一雙血紅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們三個。扭曲的四肢以不自然的角度掛在坑道頂，強壯的利爪楔進土石之間，像一只人形的蝙蝠；沾著血的破衣裳七零八落地掛在那具曾屬于人類、如今肌rou猙獰的身體上。

    那便是路易斯和辛西婭都想找到的無光者。

    路易斯橫起長劍，擺出隨時可以應戰(zhàn)的警戒姿態(tài)——委托人想要的是“盡可能完整”的無光者尸體，所以他沒帶慣用的火器，而是兩把直劍。辛西婭后撤半步，扼守著狹窄的通道。

    艾德里安更不用說。一嗅到無光者的氣息，他就像換了個人：年輕的身體蓄著獵豹般的爆發(fā)力，溢出的殺氣令人膽寒。

    那是托雷索血系的最好證明。

    無光者齜起利齒、向三人襲來的瞬間，艾德里安心中突然涌現(xiàn)了一個念頭：殺死這個無光者，在路易斯面前證明自己的能力。

    ——沒錯，殺死它，就像殺死那個禁藥販子一樣，殺死這個無光者。

    ——殺死它，就像優(yōu)秀的薩繆爾叔父那樣。他可以做到，我也可以。

    ——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

    艾德里安是這么想的，也這么做了。那一瞬間，他忘了路易斯才是接下委托的賞金獵人，忘了路易斯剛對他說過：不要貿然行動，交給我來處理。

    戰(zhàn)斗本能與微妙的自尊心戰(zhàn)勝了一貫的理智。

    艾德里安手中的火把落了地。他撇開攔在自己身前的路易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前方，緊握手中的鍍銀短劍，向迎面襲來的無光者刺去。

    ☆、第八章 不可名狀之惡

    在翻閱建城時期的史料時，我經(jīng)常想到一個問題：究竟是貴族締造了瑪倫利加，還是瑪倫利加締造了貴族？毫無疑問，如果沒有逃亡貴族投入大筆的金錢和人力，在銀灣海岸建起碼頭、造船廠和交易所，這里恐怕還是一片荒蕪。

    但在瑪倫利加共和國誕生幾個世紀后，貴族群體又越來越像是纏繞在神像腳下的藤蔓，倚仗城邦賦予他們的名號、禮節(jié)與美德，制造出一系列概念，以維護自己的地位和榮耀，好像離了這些虛物，他們就不再是貴族。

    ——銀灣塔雜記·貴族的美德

    無光者像一只貼在洞頂?shù)木扌椭┲?，飛快地爬行到路易斯等人的斜上方，揮著利爪向下跳，扭曲的“口器”發(fā)出刺耳的尖嚎。

    艾德里安突然推開停在最前面的路易斯，徑直沖了上去。

    此時，他碧綠的雙眼正鎖定在無光者的心臟部位：這種人形惡獸感覺不到痛苦，就算削去四肢，也不會因劇痛放棄抵抗，以前甚至出現(xiàn)過無光者失去頭顱后繼續(xù)攻擊人類的情況。但只要破壞了心臟和脊椎，無光者就會當場死亡。

    路易斯說過，委托人想要盡可能完整的尸體，也就是說創(chuàng)口越小越好、越少越好，盡可能不破壞它的骨架和關節(jié)。

    這么一來，目標就明確了。

    短劍鋒利的劍刃劃破陰冷的空氣，留下一道模糊的火炬的反光。無光者堅硬的利爪與艾德里安的喉嚨之間不到一臂的距離。艾德里安左腕一旋，用短劍格擋來襲的利爪。兩邊的力道都很大，直震得艾德里安虎口生疼。

    雙方的反應和動作極快，一切仿佛發(fā)生在一瞬之間。

    艾德里安就勢一個翻滾，躲開隨時可能撕開他喉嚨的那一口長牙，右手從腰后摸出兩把匕首，向無光者的心臟擲去。

    無光者動作敏捷，剛躲開艾德里安投擲的匕首、向后跳到礦道的側壁上，下一秒又借蝗蟲般發(fā)達的腿部肌rou猛地一蹬，向防御尚不充分、來不及反擊的艾德里安襲去。

    這一次，它的目標是艾德里安的眼睛。

    ——不好。

    半跪在地上的艾德里安心里一驚，下意識地想往后撤，背脊卻結結實實地撞上了潮濕堅硬的洞壁。他險些忘了這里不是鶴山莊園寬敞的訓練場，而是荒廢多年的狹窄礦道。

    后方?jīng)]有退路。

    “嘁。”

    艾德里安咬著牙，握緊手中的短劍，抓住時機將劍鋒精準地送進無光者尺骨和橈骨間的縫隙，直接扎穿了它的前臂。艾德里安的短劍從它的手腕一路劃到手肘，直到撞上堅硬的關節(jié)。不料無光者的攻擊并未因此停下，仿佛那把刺進它身軀的短劍微不足道，不過是掛在腐rou上的一點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