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的眉峰聳動了一下：“不是因為薩繆爾？那總不會是喜歡我吧。”

    艾德里安睜大了雙眼，驚愕得一時間說不出話，感覺自己的臉頰正似貼近爐火般發(fā)燙——不，這比爐火更要命。

    路易斯無意中替艾德里安找到了那個“對應(yīng)的詞匯”。

    “……等等，難道是被我說中了？”路易斯不由得一驚。幾乎就在同時，他想到了讓艾德里安打消這種念頭、離開自己身邊的捷徑?！澳氵€年輕，恐怕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感覺。”

    艾德里安緊張地移開了視線。

    “美妙、浪漫、狂熱，如蜜酒般甜膩，同時也令人心碎的……”

    就像民謠里水手趕在起航前吻別心上人一般，路易斯突然親吻了艾德里安。

    親吻的時間很短，只夠心臟跳動三次。

    艾德里安反應(yīng)過來時，路易斯已經(jīng)放開了他。神情輕浮，仿佛剛才的親吻只是個拙劣的玩笑。艾德里安面色漲紅，拿起桌上的武器就往外走，奪門而出時一句話也沒說。只剩路易斯仰倒在床上，對著那張已經(jīng)空下來的椅子喃喃自語：“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艾德里安幾乎是跑回飛獅公館的。他試圖用吹過瑪倫利加的晚風(fēng)洗去面上guntang的熱潮，用奔跑后的自然反應(yīng)掩蓋自己加速的心跳。

    夜還未深，索菲婭正和女仆們坐在庭院里，看達倫手拿一把園藝剪，像模像樣地對草叢開刀。艾德里安繞過庭院，徑直往自己的房間走，正好在書房外遇見了薩繆爾。

    薩繆爾打量著侄子身上顯然不屬于貴族區(qū)的衣服，同時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馬上發(fā)現(xiàn)了問題：“你受傷了？”

    艾德里安下意識按住自己臂上的傷口，向薩繆爾簡略說明了來龍去脈：“我和科馬克大師幫教團獵殺了幾名無光者，中途不小心被抓了一下?！?/br>
    聽到教團時，薩繆爾了然地點點頭：“我聽說神殿附近有不少人聚集，原來是因為這件事啊?！彼鎺⑿Φ剌p拍艾德里安的肩膀。“做的不錯。這幾天你就先別到處跑了，留在公館養(yǎng)傷吧。還有什么需要報告的嗎？”

    “賞金獵人協(xié)會派人向大師傳了信，通知他參加明天的內(nèi)部會議?！?/br>
    薩繆爾托著下巴思考片刻，決定親自處理這個問題：“我知道了。”

    “……還有一件事。”

    薩繆爾轉(zhuǎn)過身：“嗯，什么？”

    “那個……”艾德里安的聲音越來越輕?！拔铱梢噪x開科馬克大師嗎？”

    作者有話要說：　　Gwyn, Lord of der  櫻庭統(tǒng)（黑魂的經(jīng)典bgm了）

    ☆、第十九章 沒有答案

    我之所以要專門列一個章節(jié)描寫瑪倫利加城的墓地，既是“完整記錄城市”的職責(zé)所在，又是出于對逝者的尊重。這座城市是由生者經(jīng)營的——這誰都無法否認(rèn)；但回頭看去，正是一代代逝者書寫了城市的過去，哪怕只是注解里一個微不足道的標(biāo)點。當(dāng)他們以不同的方式離開人世，墳?zāi)咕统闪顺鞘袑λ麄兊挠洃洝?/br>
    除了貴族和商人的私家墓葬，瑪倫利加有幾片公共墓地：一個墓園位于城墻腳下，與兵營靠得很近；一片位于城郊，通常埋葬著城外的農(nóng)民或是較拮據(jù)的平民，外觀也不那么規(guī)整；神殿另設(shè)的地下墓室規(guī)模不大，但管理非常細致。至于那些墓碑，無論是一片空白還是用花體字鐫刻著墓志銘，都是逝者給世間留下的最后的聲音。

    ——銀灣塔雜記·逝者的城堡

    “我可以離開科馬克大師嗎？”

    聽到艾德里安這句話，薩繆爾頗感意外——這位侄子極少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哪怕正被人要求去做違心的事。他裝作沒聽清：“什么？”

    艾德里安果然馬上收回了突兀的發(fā)言：“不，請您忘了這回事吧?！?/br>
    他低著頭，飛快地從薩繆爾面前離開，像在逃避著什么。薩繆爾注視著艾德里安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轉(zhuǎn)角，若有所思。

    這個夜晚對艾德里安來說格外難挨。

    不是因為身上的傷——常駐公館的家庭醫(yī)師已經(jīng)幫他縫合了傷口，精制的藥物比神殿里用到的藥水溫和得多；也不是因為從下水道帶出來的濕氣——就寢前，艾德里安特意泡了個澡，讓熱水洗掉浸到骨子里的寒意；更不是因為那些兇惡的無光者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消滅災(zāi)變的產(chǎn)物天經(jīng)地義，讓它們從詛咒中解脫更是一種神圣儀式。

    令艾德里安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是路易斯對他說的話，以及那個短暫輕佻的吻。

    ——你還年輕，恐怕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感覺。

    比艾德里安年長了足足十六歲的賞金獵人曾靠得那么近，低沉的嗓音被溫暖的空氣炙烤著，直逼得艾德里安兩頰發(fā)燙。

    再往前推一天，瑪倫利加城外谷倉的空地上，路易斯握著艾德里安的手舉起弓|弩，邊告訴他應(yīng)該如何迅速地張弓搭弦，邊坦白自己和貝拉夫人有染。就連坦白的理由都那么漫不經(jīng)心：因為你好像很在意“那是誰”。

    廢棄的礦坑深處，陰冷的下水道里，路易斯在緊要關(guān)頭兩次救下了艾德里安。賞金獵人的雙劍是那么的寒冷，如他的言辭一般辛辣，令人無法忘卻劍光劃破黑暗、直面死亡的瞬間。

    艾德里安翻了個身，目送月光緩緩爬過窗沿，在窗臺上留下一片無法觸碰的霜雪。路易斯借給他的舊襯衣已經(jīng)清洗干凈，正和公館居民的其他衣裳一同晾在側(cè)樓的露臺上，浸泡在有風(fēng)聲的月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