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jīng)被亂刀砍裂、浸滿血漬，艾德里安還是能勉強看出死者的衣著：深綠色的無袖長袍里穿著厚實的棉衣，袖口的金屬紐扣映著搖曳的燭光，綴有羽毛的氈帽跌落在旁。不管怎么看，眼前的死者都不是生活拮據(jù)的普通平民，而更像個商人。

    路易斯打量著室內(nèi)的布局，發(fā)現(xiàn)相較于房屋平平無奇的外觀，眼前的陳設和海港區(qū)反而有些格格不入：家具做工考究，壁爐邊立有半人高的“經(jīng)商之神”木像，桌上還擺著陶瓷質地的果盆和花瓶。

    這可不是海港區(qū)平民應有的生活水準。

    ——這人是誰？為什么住在環(huán)境惡劣的海港區(qū)？又為什么會被亂刀砍死？

    路易斯和艾德里安對視一眼，剛想說些什么，卻被突如其來的推門聲和腳步聲打斷。四五個臂纏黑布的幫派分子魚貫而入，將二人堵在屋內(nèi)。

    “老大，就是他們兩個。”

    說話的正是那個指路的少年。

    少年口中的“老大”輕輕撥開擠在門邊的手下，走進房中，在路易斯和艾德里安面前停下。他身形魁梧，面容冷峻，一邊衣袖空蕩蕩的，大概是在什么事故中沒了一只手臂。

    路易斯擋在艾德里安身前，上下打量著黑牙幫的頭領，將對方的外貌和傳聞中的名號掛上了鉤：“‘獨臂格倫’，果然沒有起錯的外號?！?/br>
    獨臂格倫緩緩點頭：“是我。”他的聲帶好像出了什么問題，嗓音分外低沉沙啞。

    少年指著趴在地上的尸體，又嘰嘰喳喳地高聲嚷道：“他們倆絕對不是來討債的！這混蛋闊綽得很，才不可能欠錢呢?！闭f罷，他又朝地板上啐了口唾沫，毫不掩飾對這間房屋及其主人的反感。

    ——看來，死的這個人就是“抄寫員”了。

    面對眼前的新情況，艾德里安邊保持沉默，邊飛快地思考該如何應對。

    路易斯依舊一副冷靜的模樣，看著那個正背著手、無聊到用鞋尖踢門檻的少年，心平氣和地問他：“小伙子，你剛才為什么要騙我們？”

    少年沒有搭理路易斯，嘴里還在小聲咒罵。

    如果是生在貴族家庭、一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年，近距離目睹一具血淋淋的尸體，多半會嚇得魂不守舍。眼前這個混幫派的海港區(qū)少年則不然。他沒有一個像樣的家庭，從小浸yin在畸形的環(huán)境中，對暴力也過于熟悉。

    現(xiàn)在至少可以明確兩點：一，抄寫員已經(jīng)死了，而且死得很慘。二，黑牙幫并不喜歡他。

    “這倆人太可疑了，說不定和那混蛋是一伙的。”其他幫派分子死死盯著路易斯和艾德里安，眼神里滿是敵意。

    艾德里安下意識澄清：“不，我們不認識他?！?/br>
    路易斯接過話茬：“我們本想找抄寫員問一些事情。不過，他現(xiàn)在恐怕是沒法開口說話了?！彼沉耸w一眼，又看向獨臂格倫與他虎視眈眈的手下們。“這應該是你們干的吧?！?/br>
    一名幫派分子已經(jīng)拔出了刀：“怎么著，你還想向守衛(wèi)告發(fā)我們？”

    艾德里安緊張地看著路易斯，希望他不要作出任何可能激怒黑牙幫的舉動。

    而路易斯只是抬起一只手，表示自己并無此意：“不，我們可以當做不知情。對他動用這樣的私刑，你們應該有自己的理由。”

    “他這是罪有應得?！鄙倌暌а狼旋X地說道，單薄的舊皮靴更加用力地踹向門框。

    路易斯觀察著少年分外激動的模樣，暗自揣度幫派和抄寫員之間的過節(jié)：“我暫時無意評價他是否該死，這是黑牙幫的事情?！?/br>
    一直保持沉默的獨臂格倫終于開口問道：“你們既然不是要債的，跑到這種地方又到底有何貴干？”

    艾德里安覺得是時候配合路易斯的演技了：“他確實欠了我們的雇主一些東西，但不是錢。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好隱瞞了，我們是來替人尋仇的。他出賣了重要的商業(yè)機密，害得我們雇主險些家破人亡?！?/br>
    就臨場發(fā)揮而言，艾德里安的說辭和語氣毫無破綻。要是沒有外人在場，路易斯幾乎想大聲夸獎幾句。

    “要復仇的話，你們恐怕來晚了。”格倫嘆道。“我們剛因為別的事情處決了他?！?/br>
    處決，意味著抄寫員身上有具體的罪狀，他顯然觸碰了黑牙幫的底線。

    ——這是否與極樂煙草有關？

    路易斯和艾德里安同時想到了這個問題。

    格倫沒有掩飾事情的原委：“他拐走我們兄弟的親人，把她們當作奴隸賣到了別的城市。那三個小姑娘還不滿十四歲。”他僅剩的一只手緊緊地攢成拳，怒氣四溢?！斑@混蛋自稱商會的中間人，說要介紹她們到貴族家里當女仆，運氣好的話還能成為什么公爵夫人?！?/br>
    這和制售極樂煙草相比，惡劣程度不分上下。

    這時，一名幫派成員打斷了獨臂格倫的話：“大哥，不用再說了，他們賞金獵人跟抄寫員明明是一伙的，我們都看見——”

    ——賞金獵人……和抄寫員？

    艾德里安愣住了，條件反射地看向路易斯。

    另一個人趕忙阻止他泄露秘密：“喂，你怎么把這種事都往外說！”

    聽到意料之外的消息，路易斯猛地轉過身：“你說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Rhalata  Marvin Kopp

    ☆、第三十二章 貪欲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