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庫爾曼戰(zhàn)士嚼著烤得焦香的羊rou，cao一口生硬的外語向楚德抱怨：“你騙來的三個人，一個都沒死成?！?/br>
    對于同伴的死亡，他們自然耿耿于懷，但似乎并非十分在意——他們早就習(xí)慣了目睹死亡，在北方前線更是過一日算一日，被派到南方隨船押運物資已算是享受。不過，在庫爾曼人眼中，不能痛快廝殺的日子恐怕比死還難捱。

    楚德不打算深入了解庫爾曼人的心路歷程。他對誰都留著一手，時刻注意保持距離，更別提和臨時“借”來的幫兇交心了。

    頭腦簡單，性情沖動，一群會說話的武器——這就是楚德對庫爾曼人的真實想法。與其和他們稱兄道弟、打成一片，楚德寧可去向看不起自己的貴族獻(xiàn)媚。

    此刻，“武器”們正聚著堆席地而坐，擎著rou與酒杯大吃大喝。好在舊谷倉與漁村的其他房屋有一段距離，他們的喧嘩沒有引起村民的注意。

    其中一個庫爾曼人繼續(xù)和楚德說話：“我還是沒搞懂你想干什么。反正貨物很快就能備好，我們很快就能回去交差，是吧？”

    在這群靠殺戮為生的草原戰(zhàn)士當(dāng)中，他資歷最長，算得上這支小隊伍的頭領(lǐng)，這幾日也一直是他和楚德商量正事。

    楚德倚著墻，刻意站在離縱情酒食的庫爾曼人最遠(yuǎn)的地方：“是的，我會把一切安排妥當(dāng)，一個月內(nèi)會讓你們帶著糧草回去。只是不能在瑪倫利加逗留，得從另一個港口離開。車馬已經(jīng)停在了你們來時的位置，記得天亮前就走，免得被人發(fā)現(xiàn)?！?/br>
    雖語氣沒有起伏，表情紋絲不動，楚德的內(nèi)心卻幾乎是雀躍的。

    路易斯當(dāng)著他的面，將那些足以指控他的陳年罪證付之一炬，還把一個致命的弱點暴露在自己面前。雖沒能直接結(jié)果路易斯的性命，楚德還是覺得自己賺大發(fā)了。

    一想到這，他險些笑出了聲。但一個優(yōu)秀的賞金獵人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更何況是協(xié)會的現(xiàn)任會長，楚德當(dāng)然可以隨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就好像面具之下還有一層面具，這副軀殼之中還裝著另一個人。

    他從懷里掏出一袋錢，遞給庫爾曼人的頭領(lǐng)。

    后者疑惑地抬起頭：“你不是給過了嗎？”

    “這算是追加的一點辛苦費?！?/br>
    頭領(lǐng)聳了聳肩膀，只覺眼前這人無趣得很。要不是楚德給了足夠豐厚的酬勞，他們這群庫爾曼人才不會替瑪倫利加總督的聯(lián)絡(luò)人效力。

    但既然是替人辦事，還從楚德那里拿了不少好處，現(xiàn)在又是難得的可以開懷暢飲的場合，就連城府極深的楚德也都顯得十分順眼。

    于是，他往楚德手中硬塞了一杯烈酒，同時抓過楚德的手臂，依舊是那副直率豪爽的模樣，試圖把這位神秘主顧拉來同飲：“你帶來的，不喝嗎？”

    頭領(lǐng)的嗓門很大，那群庫爾曼人馬上轉(zhuǎn)過頭，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楚德，能讓人一眼辨識出身地的兇悍面龐上神態(tài)各異。

    楚德飛快地皺了下眉，抬手一飲而盡，又把空酒杯遞還給勸酒的頭領(lǐng)，不動聲色地移開對方擱在自己臂上的手：“我喝完了。碼頭的事還需要我去善后，各位繼續(xù)?！?/br>
    如果這些庫爾曼人突然開了竅，想讓楚德證明酒里沒有投毒，那他們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心狠歸心狠，就算真要殺人滅口，楚德也沒打算對這群異國傭兵下手，不然和北方談好的戰(zhàn)時物資生意就要泡湯了。

    楚德走出谷倉，兩道等候許久的黑影馬上迎了上來，正是他分別遣去飛獅公館和軍營誘人上鉤的“信使”。二人都背著行囊，說是怕守衛(wèi)知道他們的長相，會連夜沿戶搜查，干脆提前離開瑪倫利加。

    三人沒有點火把，將就著稀薄的月色，沿偏僻的小路向漁村南邊曠野上的大道走去。

    尚未走出漁村的邊界，兩名“信使”對視一眼，滿臉堆笑著說道：“楚德大人，多謝您看得起我們兩兄弟，讓我們辦這么重要的事，還給了路上的盤纏，實在是感激不盡。但仔細(xì)一想，我們在瑪倫利加落腳還不到半年，現(xiàn)在又要到外地安家，一路奔波實在不易，您看……”

    雖已經(jīng)給過錢，楚德不介意再付一次封口費。他停下腳步，又從錢包里掏出幾枚金幣：“我不會虧待你們兄弟。”

    金幣安靜地躺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足以令人心潮澎湃，也可能助長讓人鋌而走險的貪婪。

    兄弟中的哥哥把金幣揣好，眼珠一轉(zhuǎn)，嘴角咧得更開了：“就是不知我們走的夠不夠快。要是被守衛(wèi)追上，咳咳……說實話，我恐怕連半套刑都扛不住，沒等獄卒拿起皮鞭，知道的不知道的就都全招了。”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楚德的臉色，但夜色太深，只能勉強看見一點輪廓。

    ——想要挾我？要是不給足好處，就去向?qū)④姼婷埽?/br>
    楚德立刻起了殺心，只是面上依舊從容鎮(zhèn)定，看不出半點端倪。

    他沖說話的人微微一笑，拍了拍二人的肩膀：“你盡可以放心。和那些庫爾曼人的待遇相同，我給你們備好了馬匹，鞍袋里另外放了些錢，夠你們吃用小半年。難得相識一場，我就再送你們一段?！?/br>
    楚德的語氣分外真誠，甚至有種與他本性不符的溫和善良，仿佛掛在腰間的長劍和匕首都只是無害的裝飾品。

    用不著等到天亮，他就會讓這兩兄弟抱著秘密從世界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