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他，你算是興師動眾了?！毙廖鲖I笑道。

    “他值得我這么做?！卑吕锇矆远ǖ卣f。

    走在瑪倫利加繁華的街道上，雖然人們還是會偶爾提起那場詭異的寒潮，討論災(zāi)變對自己營生的影響，再把話題引到寒潮后的種種離奇事件，但一切終究還是回到了正軌，仿佛所有異變都不曾發(fā)生。

    若用自然現(xiàn)象打個比方，大概就像新生的青草掩蓋了野火焚燒過的焦土，將瘡疤藏在自己柔軟的身軀之下。

    “道謝？道什么謝？還個人情罷了。”故作老成的麗茲抱著一摞書，堅決不接受艾德里安帶來的謝禮?！拔疫€以為多難呢，不就是擺弄一下馬車，糊弄幾個守衛(wèi)。我本來就對這場處決持懷疑態(tài)度——他們壓根沒按瑪倫利加的法典和舊例辦事！”

    大概是還在為欺騙了守衛(wèi)感到愧疚，面對艾德里安的道謝，沙杜一直神情羞赧，努力用索倫審判官的歸來扯開話題。

    謝默斯還是和往常一樣，待在海港區(qū)一眼就能望到碼頭的酒館里，坐在角落悶悶不樂地喝著酒，不知是為污人清白的審判、好友的離去而悲傷，還是對瑪倫利加的墮落感到失望。

    艾德里安也就沒去打擾他，只是徑直走向柜臺，替謝默斯還清欠下的酒錢。

    海港區(qū)偏僻簡陋的巷道深處，黑牙幫的少年依舊叉著腿坐在陽臺上，替他的老大放哨。那頂自制的船長帽上少了一根鳥羽，又多了一塊花哨的補丁。

    黑牙幫的首領(lǐng)格倫垂著一節(jié)空蕩蕩的袖管，神情莊重，似乎想從艾德里安身上找到路易斯的影子：“不管那些敲骨吸髓的貴族怎么編排總督府的事情 ，我們一直很敬佩那個男人。能幫助他重獲自由，是我的榮幸?！?/br>
    艾德里安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雖說是他委托黑牙幫“制造一點混亂”，分散刑場周圍守衛(wèi)和楚德麾下賞金獵人的注意，可艾德里安自己也沒想到，幫派分子會選擇這種極具沖擊性的方式。

    “那天在交易所貨倉搞出的陣仗是不是太大了？我擔(dān)心會連累你們。”

    “沒什么，他們查不到我們這的?！备駛愶@得滿不在乎?！安贿^說來也奇怪，那個倉庫里除了一堆以前收繳的劣質(zhì)布匹，本本沒裝像樣的貨物。再加上那場大雨，我們壓根沒燒掉多少東西?！?/br>
    格倫無意中的一句話引起了艾德里安的注意。他驚訝地睜大眼睛，問道：“那倉庫怎么會是空的？”

    格倫被問住了：“我們也不太清楚……交易所每天都有人進進出出，就算之前真被搬空了，外人很難直接看出來?！?/br>
    海港區(qū)的交易所一直為來到銀灣的遠航商船服務(wù)，貨倉中也存放著城邦的部分公共物資，以備不時之需?？删退闶秦洿x開時將在此保管的貨物盡數(shù)提走，也不至于連瑪倫利加自己的東西都沒留下。

    艾德里安略一思忖，感覺自己好像發(fā)現(xiàn)了某些重要的線索。

    花半天功夫在瑪倫利加走了一大圈，艾德里安回到飛獅公館，準(zhǔn)備送別另一位他已經(jīng)感謝過無數(shù)次的人。

    克洛伊跟隨信標(biāo)號來到瑪倫利加，剛在這里度過短暫的幾天，就到了回鶴山莊園復(fù)命的時候。比短暫的觀覽之旅更令她惋惜的，不是沒能見識傳說中熱鬧非凡的春夜狂歡，不是破壞了此地美好景致的暴雨，而是攔在托雷索家族面前的一樁樁難事。

    古圣殿的毀滅，身為族長的叔父背負的壓力，發(fā)生在瑪倫利加的詭異案件，艾德里安那被送上刑場的珍視之人，這一切都讓克洛伊無暇享受洛格瑪遠征之后的休憩時光。

    為了假扮成艾德里安的模樣，代替他出現(xiàn)在公開處決的“貴族觀禮臺”上，她將頭發(fā)剪短了一截，借索菲婭的協(xié)助稍微修飾面部細節(jié)，再換上相應(yīng)的服飾，和現(xiàn)在的艾德里安本人能像個九成。

    這里的人不知道艾德里安還有個與他長相肖似的雙胞胎姐妹，只要克洛伊不開口，基本都會被她喬裝打扮后的造型糊弄過去，楚德也因此著了道。

    一切就像小時候一樣?？v使擁有不同的靈魂，我們依舊是彼此的鏡子——這個想法鼓舞著克洛伊，讓她并未跟著艾德里安的苦悶心境陷入消沉。

    和弟弟相比，克洛伊的個性本就更加外向，兼具一種擅長審時度勢的通透豁達。她不認識路易斯·科馬克，直到行刑當(dāng)天，才從看臺上遠遠看到那人落魄的模樣。

    但她覺得，既然能讓一向敬小慎微的艾德里安迸發(fā)如此激烈的情感，這個男人肯定對他有著難以衡量的重要價值。

    而當(dāng)艾德里安成功送走路易斯，趁城中陷入混亂、悄然返回公館之后，看著他在不舍之余露出幾分了卻心事的釋然，克洛伊相信，自己提供的一點幫助是有意義的。

    現(xiàn)在，她也該干自己的事了。

    為避免與家族元老發(fā)生爭端，離開洛格瑪?shù)貐^(qū)之后，薩繆爾一行人沒有返回鶴山莊園，而是直接到了瑪倫利加。

    但一直回避不是辦法，況且克洛伊還帶著向莊園匯報遠征結(jié)果的任務(wù)。她沒來得及參考艾德里安的“游覽建議”，好好領(lǐng)略瑪倫利加的風(fēng)情，只在飛獅公館簡單修整了幾日，就要先行踏上歸程。

    為避免因與艾德里安相似的外貌引起他人（特別是楚德）的懷疑，除了換上繁復(fù)的裙裝，克洛伊還臨時學(xué)了點時興的艷麗妝容，乍一看就像索菲婭的近親，反倒和艾德里安這個親弟弟不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