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jié)
說到底,田豐是死在了他袁譚的手里。 廣縣議政廳內(nèi),袁譚看著臺案上袁紹的佩劍,久久不能回過神,一直從正午坐到了天黑。 最后,他還是站了起來,雙手捧著袁紹的佩劍來到了田豐的臨時住宅。 看到袁紹的佩劍和信件后,田豐一時間也沒反應(yīng)過來,這件事說是他設(shè)計的不假,可從頭到尾他就不贊同立刻開戰(zhàn)。 即便是到了青州戰(zhàn)線,他也是力勸穩(wěn)妥徐進(jìn)的,只是袁譚苦苦哀求,他才不得已動了計。 退一萬步說,要追究責(zé)任也不至于像他信里說的自己好大喜功、目空一切吧? 依著這封信上的控訴,八萬大軍的陣亡,文丑的折損,全然因為自己一人。 他是何其聰明的人,只片刻恍惚,就反應(yīng)了過來,自嘲的大笑了起來。 “無非是要選一個棄子罷了,早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只是沒想到會是這般局面,主公啊,權(quán)術(shù)心術(shù)過人,卻如此急功近利,又做不到賞罰分明,遲早必自毀……” 袁譚嘆了口氣,單膝跪在了田豐的面前,“先生,此次兵敗,皆我一人之罪,請先生不要怪恨父親……” 田豐接過袁譚手中寶劍,緩緩抽了出來,看著劍身上映照的那張臉,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如今也是充滿頹然。 回想起昔日與袁紹種種,不由心頭一片蒼涼,終究還是被辜負(fù)了啊。 “公子啊,你不必自責(zé),我知道你寫給主公的信里,定是把罪責(zé)都往我一人身上推脫了。” 田豐一手執(zhí)劍,一手扶起跪在地上的袁譚,苦澀道:“以主公的心術(shù),你這點伎倆是騙不過他的,可他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愛子深切,這無可厚非。 只是感慨,我田豐一身才學(xué)本欲報效主公,不曾想?yún)s落了個棄子的結(jié)局,讓人唏噓,讓人痛心啊……” 說著,田豐哽咽了起來。 生死于他而言,不是天塌下來的大事,甚至相比于被辜負(fù)這件事,死亡反而顯得微不足道。 他難過的于自己對袁家赤膽忠心,最后卻成為了一枚護(hù)住子嗣威望的棄子。 這當(dāng)中固然有袁譚、辛家兄弟的讒言,也許官渡那頭,也為此吵翻了天,但是啊,田豐很清楚,這最終的結(jié)果還是袁紹做出的選擇。 哀莫大于心死。 或許是感念于袁譚剛才那一跪,也可能是心中對于袁紹身旁饞臣的不忿,他還是忍不住要在臨走前把心里話都拋出來。 “公子,你擔(dān)心三公子爭位,故而立功心切,這無可厚非,但你別忘了,你首先是袁家的子嗣,若是為了爭位而無所不用其極,最后必將自食惡果的?!?/br> 袁譚羞愧難當(dāng),低著頭,甚至都不敢與田豐對視,只是訥訥的點頭。 “北國陣營里,郭圖、審配、逄紀(jì)和辛家兄弟之流,皆為阿諛諂媚之輩,實無經(jīng)國濟(jì)世之才,這一點請公子自行辨明。 許攸、荀諶之流,雖有才華,然私心太重,萬事以家族利益當(dāng)先,公子可用之也需防之。 沮公乃北國柱石,公子若能重用之,必可平定亂世?!?/br> 豆大的淚珠滑落,袁譚抽泣著點頭,“先生之言,我銘記在心?!?/br> 田豐沒再說話,而是握著寶劍朝著廳外緩緩走去。 來到廳外空院,他抬頭看著夜空,神情凝重。 不知過了多久,他背對著袁譚,沉聲道:“公子啊,北方上空,主星幽暗,客星明亮,按照易理,不利大軍征戰(zhàn),我死后,還請公子莫要再強(qiáng)行對徐州用兵。 官渡戰(zhàn)場,想來也是情況不容樂觀,但愿沮公與能力挽狂瀾吧?!?/br> 這一刻,袁譚已經(jīng)淚流滿面。 田豐到底是何等樣人啊,明明知道自己成為了棄子,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卻依舊是在為袁家的未來所憂慮。 這樣的忠肝義膽,這樣的熱忱灼情,袁譚能想到的,只有四個字,國士無雙! 他甚至開始后悔了,不應(yīng)該把罪責(zé)往他一個人身上推,否則也不至于害殺了一個對袁家這般忠心的臣子啊。 “主公!” 田豐將寶劍懸于脖頸,朝天吶喊,“我,田豐,從未負(fù)過主公知遇之恩,在下先行一步了!” 三尺青峰滑落,鮮紅灑濺,這北國的基石啊,便是以如此荒唐的方式告別了這個世界。 第一百八十章 林墨錦囊,震驚曹營 “昔日齊桓公見東郭野人也只五次往返,這劉皇叔今已算是第六次尋你了,莫非不心動?” 臥龍崗,一處山林下,須發(fā)皆白的黃承彥與一名二十出頭的少年正在煮茶。 那少年身長八尺,面如冠玉,飄飄然有神仙之姿,他右手握著茶壺柄給黃承彥倒茶,輕聲道:“還差幾件事,他可能要跑第七次了?!?/br> 隨后雙手捧起茶杯笑看黃承彥,“岳丈大人請用茶?!?/br> 黃承彥有些茫然,喝了一口茶才問道:“哪幾件事?” “我回來有些日子了,發(fā)現(xiàn)除了劉皇叔,草廬外還有幾個手持青鋒的陌生面孔,已經(jīng)讓蒯家?guī)兔θフ{(diào)查來路了?!?/br> 黃承彥的女婿,水鏡先生司馬徽口中能安天下的臥龍,游歷歸來已有一個月了,原本只是想多考驗下劉備的誠意,卻也發(fā)現(xiàn)了這幾個來路不明的人。 一次兩次倒也罷了,幾次下來發(fā)現(xiàn)他們跑的比劉備還勤,這一個月來,劉備只來了一次,這幾個人竟然來了三次,而且有一次還是跟劉備前后腳出現(xiàn),顯然并不是劉備派來的人。 這件事,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調(diào)查清楚些。 “有這事?” 黃承彥倒也不驚訝,四大家族要是想調(diào)查荊州這里的人,能把他祖上三代都給刨干凈,“那……其他的呢?!?/br> 諸葛亮一邊喝著茶,不急不緩的說道:“第二件事,我昨夜夜觀天象,發(fā)現(xiàn)袁紹天命將至,他一死,中原必將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混亂,因此,荊州方面也會進(jìn)入暫時的穩(wěn)定。” 先前黃承彥與龐德公、司馬徽討論過這件事,如果袁紹順利拿下的兼并了中原四州之地,那荊州士族大多是會愿意投誠的,到那步田地,劉表必然無力掌控大局。 同樣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出山輔佐,就算諸葛亮也無法左右這傾倒之勢。 而如果袁紹死了,中原三方混戰(zhàn)繼續(xù)持續(xù),諸葛亮便有機(jī)會利用背后人脈,為劉琦坐穩(wěn)世子大位出一份力,只有劉琦能成為荊州之主,劉備才有機(jī)會救天子、成大業(yè)。 這是天下的大勢,人力都無法抗衡,便是過慧近妖的諸葛亮,也只能順勢而為。 “這么說來,你若選擇了劉皇叔,便要蹚荊州奪嫡的渾水了?”黃承彥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他諸葛亮若是只代表諸葛家,這樣的事情可以不必?fù)?dān)心。 可黃月英與他成親后,作為岳丈的黃承彥總不能坐視不理。 “岳丈大人盡可放心,小婿定不讓黃家作難?!敝T葛亮拱手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如今蔡家實力如日中天,軍政多半落于其手。加之黃家與蔡家亦有姻親,早有言明絕不互相角力,我能給你的幫助很有限?!?/br> 蔡瑁的親jiejie就是黃承彥的夫人,換言之就是諸葛亮的岳母,從這個角度上看,黃家是肯定不可能支持劉琦去與劉琮爭位的。 其實,撇開這一層關(guān)系,荊州四大家族本就多有姻親,這些大多是政治婚姻,為的是各家族之間聯(lián)系更為緊密,不輕易的產(chǎn)生了間隙。 能被推選為大家族的領(lǐng)頭羊,考量一件事的時候,永遠(yuǎn)都是首先從家族利益出發(fā),這一點,在哪里都一樣。 諸葛亮點了點頭,“以目前的情況,公子劉琦想保住世子大位幾乎是不可能了,這一點我清楚。” 黃承彥瞥了他一眼,這么說來是另有打算的,只要不正面沖突,他還是放心的,“準(zhǔn)備怎么做?” “以退為進(jìn),先圖自保,待時機(jī)成熟,再重回荊襄。” 盡管諸葛亮說的已經(jīng)很含蓄了,黃承彥還是大概領(lǐng)悟了其中奧妙,搖頭道:“你這樣會害死劉表的?!?/br> “我觀這西南夜空,主星雖是幽暗,未見墮落?!?/br> “孔明,天象是表,天道是里,你如此聰穎,當(dāng)知天道無常?!?/br> 這個道理諸葛亮當(dāng)然是明白的,原本只是不愿在這個方面跟自家岳丈有意見上的分歧才扯了天象一說,見他抓住不放,便嘆道:“岳丈大人,劉景升家有內(nèi)亂,外有強(qiáng)敵,荊州遲早易主。 以北國目前的態(tài)勢來看,一旦袁紹殞命,這三方混戰(zhàn),曹cao要么北上與呂布爭奪四州,要么是取荊襄,讓呂布與北國爭雄,他隔岸觀火。 曹cao老jian巨猾,當(dāng)知與呂布在北國爭雄不智,那這荊州最后還要落入曹cao之手,既然如此,為何不替荊州選一位仁義之主?” 諸葛亮的話信息量極大,黃承彥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他一邊喝茶,一邊思忖,好一會過去才呢喃道:“劉備自入新野后,減免稅賦,不押苦役,在百姓里口碑上佳,確實是仁義之主。” 他大概明白了諸葛亮的意思,荊州便要發(fā)生巨變,易主只在朝夕之間,為了不讓戰(zhàn)火燒到荊州,也為了世家利益,劉表的處境會變得極其危險。 不出意外的話,他死后就是劉琮上位,蔡家執(zhí)纛,依著蔡瑁幾兄弟的性子,當(dāng)然會順應(yīng)天下大勢,選擇名義上的投降。 屠城的曹cao,仁義的皇叔,這種選擇題上,就連黃承彥都知道,荊州更需要誰。 “即便如此,你要走的路也是千難萬險,畢竟不管荊州是姓劉還是姓曹,你總是繞不過蔡家的?!?/br> “世間本無兩全法,既然要有所抉擇,就得做好打算?!眲湟呀?jīng)六次來臥龍崗找自己了,而且每次他都是帶著關(guān)羽張飛的,這份誠意,諸葛亮心中動容。 其實在第五次的時候,他就有想法與劉備見面了,只是因為那幾個來路不明的人,還有北國大勢未定,他還不能完全的確認(rèn)未來的路該怎么走。 直到昨夜天象浮定,他也為劉備規(guī)劃好了一條未來的康莊大道。 如果沒有這些底氣,他是不會貿(mào)然出山的。 “你就不怕劉皇叔失了耐心,不來這第七次?”黃承彥見諸葛亮心意已決,干脆就不再談?wù)撨@件事,轉(zhuǎn)而回到了最初的話題。 “賢臣擇主而事?;适逡挻蟛牛乙嘁捹t主,絕非一廂情愿可從之?!边@話也算透徹了,你若能為我跑這第七次,我就不讓你失望,相反的,你若中途放棄了,證明你也不是我要找的賢主。 “這樣也好?!?/br> 黃承彥點了點頭,“劉皇叔的底子太弱,今后還需仰仗你的才華,七顧草廬求賢才,方可讓他往后不忘這番艱難,對你言聽計從?!?/br> 諸葛亮微微一笑,舉起茶杯恭向老岳父,“岳丈大人用茶?!?/br> …… 袁紹這頭是真的狠,原本他的大營和曹cao的大營相距五十里左右,為了便于讓張郃、高覽進(jìn)行高強(qiáng)度的進(jìn)攻,直接在曹營之外十五里處筑起了一座營寨,讓十部軍駐扎。 然后,張郃與高覽分別率兵,每日猛攻曹營,而且他們只瞄準(zhǔn)東寨一個方向猛攻,一連半個月過去,北國軍死傷慘重,曹cao也是岌岌可危,兩度寨門被攻破都被他反擊了回去。 這當(dāng)中,除了仰仗曹營猛將的戰(zhàn)斗力外,陳到和霹靂車起到了無比關(guān)鍵的作用。 作為遠(yuǎn)程的火力壓制,曹cao在東寨設(shè)了十臺霹靂車,一應(yīng)石頭、檑木、桐油壇子不斷地砸,死在霹靂車下的北國軍沒有五千也有四千。 而陳到自跟隨曹cao后,便得了指令訓(xùn)練精銳,從十萬大軍里,挑選了五百人,投入重金后也打造了一支重甲步卒。 這些人擋在寨門之后,兩次北國軍攻入,都是被他們給殺退的。 總體而言,肯定是攻寨一方的北國軍傷亡更為慘重,畢竟他們要攻寨,首先就無法避免的要承受霹靂車的壓制。 不過到了后面,連石頭都用完了,更別說桐油壇子,每天黃昏時分,都能見到東寨里外堆尸如山,曹軍一半,袁軍一半。 “司空,清點過了,今日我軍陣亡一千八百三十人,輕重傷過三千人了。如今軍中可戰(zhàn)軍士不足六萬了?!?/br>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