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吳國在我們整個計劃當(dāng)中，其實是尤為的重要?！?/br>
    吳國之所以能夠被暗行眾所利用，也完全是因為它的特殊性。

    按照慶封的話來說，吳國在暗行眾整盤計劃當(dāng)中所扮演的角色乃是看上去不甚起眼，但實際上卻是最為重要的一環(huán)。

    因為楚國的公室集權(quán)已經(jīng)給了中原諸國以極為震撼的感觸，魯襄公就是最好的一個例子。

    所以，倘若任由楚國這般發(fā)展下去，乃至是將晉國都給比下去的話，那公室集權(quán)的體制很就有可能成為中原諸國所效仿。

    而一旦到了那種地步，他們暗行眾又該如何以卿權(quán)攝君權(quán)呢？

    所以他們不能放任楚國再繼續(xù)膨脹下去，他們必須培植吳國這枚棋子，讓楚國在與吳國的爭斗中逐漸消耗力量，消磨意志，從而再也無暇北顧。

    “那么楚國內(nèi)，有暗行眾的人么？”

    李然問及了又一個關(guān)鍵問題。

    暗行眾培植吳國，說白了就是要搞楚國，那么既然是要搞楚國，在楚國內(nèi)部，暗行眾難道就沒有其耳目，就沒有他們自己的人？

    慶封聞聲，搖了搖頭道：

    “這個老夫還真是無從知曉了。”

    “涉及楚國之事，通常都是其首領(lǐng)親自做出指示，極少有主事能夠參與其中?！?/br>
    顯然楚國與其他諸國不太一樣，暗行眾對待楚國的方針也更為特殊。

    這也難怪，畢竟楚國乃是第一個由公室集權(quán)而走上稱王稱霸道路的國家，而暗行眾最反感的便是這個，所以自然是要有所特殊對待的。

    可即便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李然的心里也還是忍不住泛起猜疑。

    畢竟，那個潛藏在楚國內(nèi)部的jian細(xì)，怎么看都像是與暗行眾有著某種聯(lián)系。

    舒鳩之戰(zhàn)，諸樊如何得到的情報，所以快速趕來支援？

    朱方城大戰(zhàn)，慶封又何以支撐半年之久而且還曾一度主動出擊，一舉擊潰了楚國的先遣部隊？

    無論是吳國，還是慶封，既然都是暗行眾的棋子，那這個楚國內(nèi)的jian細(xì)若說與暗行眾沒有關(guān)系，他李然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的。

    “所以在你們的整體計劃中，削弱公室力量，由卿權(quán)取代君權(quán)，從而以下克上乃是一以貫之的對吧？”

    李然慎重的確認(rèn)道。

    慶封點點頭道：

    “當(dāng)然，唯有如此，才能完成我們的大業(yè)！”

    “呵呵，那就對了?！?/br>
    李然忽的坦然，臉上難得一見的露出了笑容。

    這讓一旁的孫武，以及對面的慶封皆是一怔。

    “先生何故發(fā)笑？”

    孫武聽了半天，始終沒有插嘴，那是因為他也明白慶封今日說的到底有多大分量，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好奇心而破壞了李然的思路。

    可此時聽得李然沒來由的這么一句，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好奇心，年輕人的特權(quán)。

    “你還記得我們在魯國和鄭國的一系列遭遇么？”

    “那是自然?！?/br>
    孫武當(dāng)即是點了點頭，對于那些險象環(huán)生的經(jīng)歷，他又怎么可能忘懷呢？

    隨后，只聽李然是繼續(xù)道：

    “從魯國的鄉(xiāng)校集會開始，我們所遇到的一切艱難險阻，其實都是因為我們從一開始就觸碰到了這些所謂暗行眾的底線?！?/br>
    “他們要的乃是以卿權(quán)攝君權(quán)，而我們所作的乃是扶持國君，聚攏人心，振興公室。這自然就損害到了他們的利益，所以，他們自然要合起伙來奮起反擊?！?/br>
    “還記得當(dāng)初我們離開曲阜后遭遇的一波又一波的刺殺么？”

    “那時候，我便總覺得僅以季氏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的追殺，現(xiàn)在想來，這一切倘若沒有暗行眾在幕后為季氏提供支援，他們又豈能將我們一路追至鄭國？”

    “而且，我們與之斗爭的也不僅僅是季氏，而是連同他在內(nèi)的整個暗行眾，他們就像是一只無形之手，始終籠罩在我們的頭頂，無論我們走到哪里，他們都能運用當(dāng)?shù)氐牧α繉ξ覀冞M(jìn)行追殺！”

    這便是當(dāng)初所有的真相。

    第三百二十八章 人生在世，志向各有不同

    此時再回想起當(dāng)初發(fā)生的是，一切都好似有跡可循。

    先是季氏不顧一切的追殺，從曲阜到鄭邑，季氏幾乎動用了所能動用的一切資源來針對李然進(jìn)行了一系列的追殺。

    而當(dāng)李然到了鄭邑，與他交手的便突然就成了豎牛，豐段等人。

    雖然他們與季氏所使用的方式不盡相同，但最終想要達(dá)到的目的卻是出奇的一致。

    而這也恰恰就能夠解釋，為什么豎牛會在李然來到鄭邑之前，就率先說服祭先運糧去往衛(wèi)國販賣。

    因為，李然幫助羊舌肸說服齊侯這件事，老早就從齊國內(nèi)的暗行眾處傳了出來，再加上從季孫意如處所傳來的消息，使得這些人是都早已有了準(zhǔn)備。

    李然之前還以為這件事乃是一個烏龍，可現(xiàn)在看來，這一切都是有預(yù)謀的陷阱。

    而后，齊國糧草被劫，他們又蓄意嫁禍給羊舌肸和李然，這其中的原由也就完全是順理成章的了。

    至于，后來他與豎牛的種種明爭暗斗，除了李然與豎牛的私人恩怨外，自然那也是包含著暗行眾的意志——圍剿子產(chǎn)新政。

    只不過，豎牛在先失一局的情況下，再加上在鄭邑投毒一事最終被李然所挫敗。這些人也不得不是暫時放棄了針對子產(chǎn)新政的圍攻。

    這便是迄今為止，李然與暗行眾比較明面上的兩次交手。從曲阜到鄭邑，暗行眾所動用的力量不可謂不大，所設(shè)計的陰謀也不可謂不精妙。

    然而，從這兩次交手過程來看，暗行眾一開始似乎也并未十分看重李然這個只混跡于各國權(quán)卿之間的小小“門客”。

    所以，他們每次都僅僅是想用刺殺這種極為簡單粗暴而又有效的手段來草草結(jié)束李然的生命了事，即便是在鄭邑，他們也依舊是采用同樣的方式。

    只是，他們也完全低估了李然身旁的防衛(wèi)力量，以及他們還并不知曉的，他的那個神通廣大的爹。

    想到此處，李然的腦海中不由浮現(xiàn)起當(dāng)初醫(yī)和說的那番話?？磥恚绠?dāng)年醫(yī)和所說的那樣，若不是他那老爹一直在暗中保護(hù)他，只怕他這條命早就不知道交代在哪了。

    在明白了這些以后，李然對他這個似乎從未謀面的夫親，一下子便有了一絲敬意。

    不單單是因為血脈相連的親情，也還有他那真正能夠運籌千里之外的能力。

    “先生？”

    孫武見李然半晌未曾說話，不由試探性的喊道。

    李然回過神來，目光從孫武臉上掃過，微笑一陣后這才看向慶封道：

    “如今暗行眾既已失去了鐘離這個重要據(jù)點，依你對于他們的了解，可知他們接下來會有何計劃？”

    鐘離城破，楚國之聲勢日隆，這顯然是對暗行眾的嚴(yán)重打擊。

    沒有了鐘離國對楚國進(jìn)行牽制，楚國在與吳國的爭斗中便能更加的得心應(yīng)手。不單單是因為物資輸入?yún)菄耐ǖ辣恢袛嗔?。而且，鐘離與吳國的這一掎角之勢也隨之被破，這對于日后楚國滅吳而言，便等于是沒了后顧之憂。

    吳國失去了鐘離國，便等同于一對犄角失去了其中一角，日后勢必也不得不就此陷入孤軍奮戰(zhàn)的局面。

    所以，作為一枚棋子，一枚暗行眾的棋子，暗行眾對吳國接下來的安排，應(yīng)當(dāng)是最為緊要的。

    可誰知慶封聞聲后邊，當(dāng)即是搖頭言道：

    “自朱方城陷落，老夫便與他們斷了聯(lián)系?！?/br>
    “老夫如今不過是一垂死之人，既已遭天棄，又哪里知道他們接下來的打算？”

    慶封顯然已經(jīng)成為了一枚棄子，從他被押送來到乾溪的路上所遭遇的數(shù)次襲擊便不難看出這一點。

    其實慶封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可是，他卻并未因此而對暗行眾感到怨恨，反而還十分贊同暗行眾的這種做法。

    由此可見，暗行眾對他們這些人的洗腦是有多么的成功。

    李然笑了笑并未說話，因為他也猜到了暗行眾應(yīng)當(dāng)是不會將后續(xù)事宜告知于他的，所以他這一問也不過就是碰碰運氣罷了。

    所有的真相都在今日揭開了。

    李然所獲得的信息可謂海量，其中的千頭萬緒，也尚需再仔細(xì)琢磨玩味一番。

    既已“審問”完畢，李然正準(zhǔn)備要起身離去，慶封卻是又扒在囚籠內(nèi)，大聲將他叫?。?/br>
    “先生可還記得與老夫的約定？”

    慶封的臉色不太好，看上去有些陰郁，但眸子里卻閃現(xiàn)著一股焦慮與忐忑。

    “你是說，讓楚王留你一條性命？”

    “當(dāng)然?！?/br>
    慶封注視著李然的眸子，十分干脆的應(yīng)道。

    他們?nèi)缃裎ㄒ贿€能指望的，只有李然了。

    “老夫如今已別無所求，什么君權(quán)，卿權(quán)，暗行七君，老夫都不在乎了！”

    “先生既答應(yīng)了老夫，還請先生萬莫食言，君子一諾價值千金，先生當(dāng)不是言而無信之輩吧?！?/br>
    慶封內(nèi)心此時的忐忑已然浮現(xiàn)在臉上，盡管他佯裝得十分鎮(zhèn)定。

    可見死亡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可怕的事，只不過有的人懼怕的是死亡本身，而有人所懼怕的乃是死亡的意義。

    “哦？重回暗行眾不是你一直以來的目的？”

    “到如今卻又為何不在乎了？”

    李然忍不住諷刺了他兩句。

    誰知慶封冷笑一聲，淡淡道：

    “不必來挖苦老夫，人生在世，抉擇各有不同。你有你的道，老夫有老夫的路，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br>
    “如今老夫既是有求于你，老夫無話可說，可這落井下石之舉，對你而言，只怕也絕非明智之舉?！?/br>
    用最猖狂的語氣說著最慫的話。

    若是慶封到了后世，作為一個鍵盤俠，他的“成就”應(yīng)該會更高。

    李然聞聲一笑，當(dāng)即言道：

    “然既答應(yīng)了你，便自會全力以赴保你一條性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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