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禮也不著急，慢條斯理給她把病床上的隔板搭好，把菜一樣一樣放到隔板上。

    季禮拍拍她肩膀：“快吃，我這不是過來了嗎?！?/br>
    沈言曦悶悶地：“你不知道我那一瞬間會失落嗎？”

    季禮奇怪：“你失落什么？”

    沈言曦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算了算了，她是仙女，不和他一般見識。

    沈言曦別別扭扭坐起來，宛如指點江山般把飯菜逡巡一遍，嬌嬌氣氣問：“這個百香果蜂蜜汁放糖了嗎？”

    季禮：“沒?！?/br>
    沈言曦滿意點點頭，又問：“這個蒜蓉開邊蝦里面放蒜了嗎？”

    季禮：“沒?！?/br>
    沈言曦更滿意了，再問：“這個鯽魚粥的刺是你挑的嗎？”

    季禮把勺子遞給沈言曦：“沈言曦你不要太過分了。”

    沈言曦接過勺子：“不是你挑的我不吃。”

    “愛吃不吃，”季禮看似沒了耐心，“也不知道誰慣的這小破脾氣。”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無聲間。

    沈言曦默默咽下即將出口的“你慣的”，轉(zhuǎn)而對著鯽魚粥柔聲問：“鯽魚你是季禮挑的刺嗎，他最會挑刺了。”

    然后，她假裝鯽魚粥回答自己：“我是季禮挑的刺，他最會挑刺了?！?/br>
    “好的，”沈言曦回答，“那我吃你了噢?！?/br>
    然后她又假裝鯽魚粥：“好的你吃吧?！?/br>
    沈言曦乖乖巧巧開始喝粥。

    季禮本來就沒真生氣，見小姑娘戲多還不忘嘲諷兩句，無奈又好笑地提醒：“慢點?！?/br>
    沈言曦就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悄悄笑一下，沒讓季禮發(fā)現(xiàn)。

    沈言曦吃完東西后，季禮給她收拾桌子。

    小姑娘舒服地摸了摸肚子，狀似不經(jīng)意地開口：“今天上午喬悅來找我了，聊了點劇組的時候，也聊了點私事?！?/br>
    季禮抬眉，示意沈言曦繼續(xù)。

    沈言曦斟酌了措辭，接著道：“喬悅有個朋友，喜歡一個小哥哥，但那個小哥哥脾氣不太好，和你差不多，喬悅朋友問喬悅，可喬悅哪兒有戀愛經(jīng)驗，就過來問我，可我以前談的那些也就甜版siri，算什么戀愛啊，我琢磨琢磨著這事兒吧，就覺得問你這種同類型人比較靠譜，你說，如果喬悅她朋友想追那小哥哥，要怎么追啊？”

    沈言曦說完，不著痕跡打量季禮，季禮似在思考。

    沈言曦認為自己這番話，可謂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沈姓諸葛，伯庸轉(zhuǎn)世。

    一方面，承認自己以前的戀愛都不走心，弱化他的介意，另一方面，無論他說什么追求的方法，自己都可以把這個方法用在他身上，他肯定會想小姑娘怎么忽然這樣，是不是喜歡自己，自己就不挑明，擺明了勾引他，等季禮喜歡上自己，他心里就七上八下……

    沈言曦光是想想，就忍不住笑出聲。

    沒想到下一秒，季禮語氣溫和無二，說出來的話卻讓沈言曦差點裂開。

    季禮睨著她，語氣格外輕描淡寫：“脾氣不好追什么追?！?/br>
    ？？？

    ？？？？

    他是認真的？自己的愛情剛萌芽就要被本人扼殺？他怎么這么殘忍？！

    沈言曦倔強：“不，要追，喬悅朋友喜歡他。”

    季禮反問：“喜歡能當飯吃嗎？”

    沈言曦不說話。

    季禮一邊扶她躺下，一邊道：“我給你說過一個原則，永遠不要賭小概率事件，人性經(jīng)不起考驗，男人的人性更經(jīng)不起，如果他外在表現(xiàn)出來都是脾氣不好，你怎么指望他因為愛情變得溫柔，愛情本來就是看起來沒有代價其實全是代價的東西，沒意思也沒必要?！?/br>
    午后和煦的陽光落進來，季禮逆光站著，整個人都好像發(fā)著亮。

    換作以前，沈言曦覺得他話多、自大、自以為是，可現(xiàn)在，沈言曦怎么看他怎么順眼。

    她沒聽清他說什么，但就覺得他怎么說得這么對，他怎么還皺了眉，他真的好好，又好好看。

    季禮察覺到沈言曦走神，喚她作提醒：“沈言曦?！?/br>
    沈言曦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知道他在兇她。

    可她竟然完全沒有反抗的心思，心里像裝了個起泡機不停朝外冒粉色的小泡泡。

    怎么連他兇自己，自己都這么喜歡啊。

    沈言曦現(xiàn)在光是看著季禮那張臉，就有點臉紅，和他對視時，更是耳根子都紅得快化掉，而且，還想笑。

    季禮看出小姑娘反常，揉了揉她腦袋，問：“在笑什么，”他哂道，“笑得這么傻?！?/br>
    沈言曦握住他揉自己腦袋的手，抬眸望向他，她臉紅紅的，彎著唇角，一雙眸子燦若星辰道：“我不告訴你?！?/br>
    她不告訴他。

    她不告訴他什么呢？

    她喜歡他。

    ————

    沈言曦本就是個情感生物，承認自己喜歡季禮并非一件難事，尤其在他如此優(yōu)秀的前提下。

    但她的喜歡好像又和他的優(yōu)秀沒太大關(guān)系，她想明確自己喜歡他的瞬間，可腦海里忽然蹦出來很多個瞬間，他兇她的，嚴苛的，嫌棄的，不耐煩的，宛如天光乍破難得一瞬溫柔的……沈言曦難以挑選，索性作罷。

    她也絕對不會擔心自己如果追求不成和季禮連朋友都沒得做，因為她和季禮，本來就不是什么能好好說話的朋友。

    人生苦短，及時戀愛。

    沈言曦已經(jīng)在腦海里給自己和季禮寫了一部365集的劇本，但她表現(xiàn)得仍然不動聲色。

    除開偷看他的時間逐漸變長，偷笑從次數(shù)逐漸增多。

    好幾次季禮撞破沈言曦偷笑，目光淡淡表示詢問。

    “你知道潛移默化嗎？”沈言曦故作正經(jīng)道，“你面無表情太面癱了，我受不了，我多笑笑，你看著我多笑笑，你就會不自覺地笑，這就叫潛移默化，不用太感謝我。”

    說罷，她還自我感覺良好地感慨：“我真是一個犧牲小我成全華盛頂樓總裁秘書室全體員工的大好人！”

    季禮：“……”

    白天安潔到療養(yǎng)院照顧沈言曦，晚上季禮過來陪她，時間就這么一天天過去。沈言曦偶爾跟一下《雨夜》的進度，偶爾處理工作室其他小演員的事，更多的時候，在草坪上和一群老教授玩牌聊天。

    小姑娘漂亮活潑，嗑瓜子都能嗑得很好看。

    老教授們格外殷勤：“曦曦你是不是單身，我有個侄子，南航機長，183長得可帥了，你要是有興趣我把他照片發(fā)給你你們可以交個朋友了解一下。”

    “我有個外甥，28，mit聯(lián)合培養(yǎng)博士，現(xiàn)在在交大教連航天宇宙衍論推進，已經(jīng)評教授了，你們小姑娘不都喜歡什么禁欲系嗎？曦曦你要喜歡我給你介紹?！?/br>
    “曦曦你走了還會回來看我們嗎，嗚嗚嗚我不想和這群老頭相看兩厭了，我只想看到漂亮的小姑娘。”

    “你自己不也是老頭嗎？你擠兌誰呢？”

    “……”

    沈言曦眉眼彎彎：“我馬上就有男朋友了。”

    “?。俊苯淌趥兿掳偷舻?。

    寬肩長腿把襯衫西褲穿得清越朗然的男人站在小姑娘身后，把小姑娘拎出人堆：“沈言曦你又打哪來了一個男朋友?！?/br>
    小姑娘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

    他今天應該見了合作商，身上有好幾種煙味，他似笑非笑地看她。

    小姑娘瞇瞇眼，格外理直氣壯：“不存在還不允許我逞嘴嗎，薛定諤你知道嗎，我可能有個薛定諤的男朋友?！?/br>
    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是個概率事件。

    季禮輕哂：“天天在一樓溜達你現(xiàn)在都知道薛定諤了?！?/br>
    “當然，”小姑娘驕傲地昂了昂下巴，“我還知道ns方程，托卡馬克裝置，聚變點火，磁流體約束，空間坍縮?！?/br>
    夕陽在她臉上鋪了層溫軟柔和的光，她眉眼盈盈望著他，像個考了一百分找大人要糖吃的小孩。

    可不就是小孩。

    季禮永遠在教沈言曦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多殘酷，沈言曦好像聽進去了學進去了，可面對他時，又永遠一副嬌嬌氣氣你能拿我怎么辦的樣子。

    季禮確實拿她沒辦法，捏了一下她的臉：“你乖?！?/br>
    他以為小姑娘會不服氣或者懟他一兩句，沒想到小姑娘軟聲應：“好?！?/br>
    像是一只奶甜的小貓，試探著撓了一下季禮的指尖。

    ————

    沈言曦出院那天，老教授們依依不舍，沈言曦承諾自己會回來看他們，王子夜教授是個嚴謹?shù)娜耍骸皼]有日期的承諾等同于毀約?！?/br>
    沈言曦鄭重：“《雨夜》拍完一周內(nèi)?！?/br>
    老教授們這才放心，像小孩一樣揮著手送季禮和沈言曦離開。

    雨后的下午潮濕悶熱，空氣中好似縈繞著一層散不開的水汽。

    車駛過淺的水凼，四平八穩(wěn)。

    車上，沈言曦在給圈內(nèi)好友們回消息，她發(fā)了條朋友圈，不少人私對話框關(guān)心她。

    季禮則是坐在旁邊看她病歷，腰椎脊椎腱鞘，她身上沒一處好，季禮臉色不太好看。

    車內(nèi)有淡香，舒緩的輕音樂流淌出愜意的氛圍，沈言曦回完消息似乎有點困，眼睛閉到一起，懶懶打了個哈欠。

    季禮沒看沈言曦，手卻是抬起來輕輕將她腦袋一撥，讓她靠在了自己肩上。

    季禮感覺小姑娘睡得不安穩(wěn)，手虛覆著沒拿開，讓她睡得有點實感。

    季禮不知道的是，他以為睡著了的小姑娘無聲彎了彎唇角，然后裝成睡不安穩(wěn)的樣子不安分地用臉在他溫熱的手掌上……輕輕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