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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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見祈言只嘗了一口就放下了, 陸封寒問他:“為什么搶我的煙?” 祈言回答很認真:“想嘗嘗你喜歡的東西的味道?!?/br> 他記得上次祈家那場慶祝會上,陸封寒出去跟蒙格見面回來,身上就有一股很淡的煙味, 不熏人。 陸封寒想,小挑剔的潔癖這是沒了?他嗓音里自然帶了笑:“那味道怎么樣?” “味道不好?!逼硌园褵熯€給陸封寒, 回憶剛剛的感覺, “有點涼,吸進去之后, 像神經突然被浸到了冰水里?!?/br> “嗯,吸一口,人會猛地一下變得十分清醒?!标懛夂讣饽砹四頍熒恚斑@種煙最初是用來鎮(zhèn)定情緒的,遇到突發(fā)的危急情況, 人的腎上腺素會很快升高,為了不讓人熱血太上頭,做出不冷靜的判斷, 抽一口這種煙,人會很快冷靜下來?!?/br> 這還是他在前線養(yǎng)成的習慣。 一開始他不明白, 為什么這種東西會列進軍需清單里。后來, 等他第一次上戰(zhàn)場,親自按下發(fā)射按鈕, 轟碎了一架小型星艦時, 等他帶著一隊的人偷襲敵軍,將整艦的人都剿殺干凈時, 他才發(fā)覺,他的手指會抖。 大多數人都不是生來就適應戰(zhàn)場。 從那時起,他就會按照那些老兵說的, 在手邊放這種煙,擔心自己產生依賴性,一次只敢放一根兩根。 再后來,他上了指揮艦,一個命令就能影響無數人的生死,明明已經習慣了戰(zhàn)場,他依然會時不時地抽一根,提醒自己必須保持時刻的冷靜和克制。 祈言好奇:“你有抽煙的習慣?” “算是吧,不過沒有癮,需要的時候才會點一根?!?/br> 聽了這句,祈言若有所思:“那你經常遇到突發(fā)的危急情況?!?/br> 見他言之鑿鑿,陸封寒輕笑:“套我話套得太明顯了?!庇猪樋谔岬?,“這種煙只有少量的鎮(zhèn)定作用,不具有成癮性,對我來說,更像是一種心理上的暗示,暗示自己必須冷靜且理智。還有一種,效果更強,沾了一點,整個人在一段時間內就不會再感受到強烈的情緒,比如恐懼和膽怯。但這種對人的神經系統(tǒng)有害,所以是違禁品。” 祈言想了想:“那陸封寒是半個違禁品?!?/br> 守法公民陸封寒不明不白地被貼上了“違禁品”的標簽,他勾起唇角:“我怎么就成半個違禁品了?” 因為在你身邊,我就不會再感覺到強烈的恐懼。 不過祈言沒將答案說出來,而是起身:“要不要走了?” 這一次來咖啡廳是臨時行程,文森特突然找陸封寒見面,兩人才到了這里。 雖然祈言沒答,但陸封寒隱隱有兩分明白祈言的意思,他沒有追問,只依著祈言:“聽你的,你是雇主。” 兩人從咖啡廳出去,再走一段路,便到了天穹之鉆廣場的邊緣。和往常一樣,不少游客正在四處觀覽,而被人一層層圍起來的地方,基本都是游吟詩人正在“傳道”。 陸封寒向來心智堅定,極難動搖,各家說法都左耳進右耳出,不進心里,聽了只是浪費時間,祈言是嫌人多,不想去擠,兩個人默契地沒有往那邊去,只在林蔭道上走了走。 隱約聽見游吟詩人正在講人類在宇宙的發(fā)家史,什么幾幾年征服了哪一片星圖,講得激昂澎湃,陸封寒忽然有些好奇祈言的看法:“你對反叛軍怎么看?” “哪方面?” “他們的宣傳核心,神權?!?/br> “毫無邏輯?!逼硌灾苯咏o出了四個字的評價。 上方有巡航機輕巧掠過,祈言走在樹蔭下,黯淡的光線將他的身影照得斜長。 “反叛軍所謂的‘神權’,只是一種寄托,讓人類在取得某種科學成果時,賦之以‘神’的名義。如果這項科學成果重蹈了空間源的覆轍,那么人類就可以說,這是神罰。將功績推給神的同時,失敗、疏忽,也都可以歸結于‘神’。” 陸封寒覺得這個見解很有意思:“人類承擔不了科技大毀滅帶來的后果,所以捏造了一個不存在的‘神’,讓他來承擔?” “嗯,人類本性便有懦弱,一個人在沙漠里將最后一杯水灑了,他可能會自責崩潰。如果當時有兩個人,那么,他首先想到的是,” “責怪對方?讓自己心里好受一點?” “對,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人類,也有神,那當這杯水灑了,人類就可以責怪神??臻g源就是這杯水,當空間源造成無數行星毀滅、無數人類死亡,人類可以不用悔恨和自省,‘神罰’兩個字就足夠。”祈言望著自己的影子,“可是,科學容不下懦弱與推卸。錯了就是錯了,對了就是對了,唯有不斷自省和修正,才可以將‘錯’變成‘對’?!?/br> 陸封寒:“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足夠的勇氣面對錯誤以及錯誤造成的影響?!?/br> “所以才需要極力避免錯誤的發(fā)生?!逼硌哉f回剛剛的問題,“當時急需一個‘替罪羔羊’來承擔科技大毀滅的后果。地球時代,猶太教祭禮中,羊替人承擔罪過,現在顛倒,神成了人的替罪羊。這就是反叛軍所謂的‘神權’最初能夠成立的原因。而說到底,反叛軍表面的神權,不過只是以神的名義,實行個人獨裁?!?/br> 陸封寒表示贊同:“所謂的反對聯盟發(fā)展科技冒犯神的領域,不過是愚弄人的借口,實際是想要顛覆聯盟的統(tǒng)治。狼子野心,總會用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做修飾?!?/br> 祈言覺得陸封寒心情不怎么好。 說這句話時,陸封寒的唇角繃得很緊,隱約透出一股刃氣。 他猜測,是剛剛見面時,文森特跟陸封寒談到了反叛軍。 所以陸封寒想聊天,他就陪他聊天。 兩人在天穹之鉆廣場走走停停,一直等到噴泉表演結束才離開。車行駛在快車道上,祈言的個人終端響了起來。 “夏知揚?” “祈言你有沒有時間?有的話,過來一起玩兒?”夏知揚周圍有些嘈雜,“好不容易學校放假一天,不抓緊時間玩開心都對不起之前的努力學習!”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祈言就聽見旁邊有人在笑,聽聲音應該是陳銘軒,還有人在說話,有幾個聲音耳熟,是同班的人。 祈言沒有拒絕:“你們在哪里,我現在過來?!?/br> 會所包廂里坐了不少人,夏知揚跟陳銘軒原本是叫了幾個同圈子的熟人,大家一起聚一聚,沒想到走到門口,正好遇見了江啟,江啟那邊也有好幾個,最后就變成大家開了大包間一起玩。 鑒于最近祈言風頭太盛,在座的好幾個都是圖蘭的學生,聊著聊著,話題自然就到了祈言身上。 聽江啟左一句“我哥哥一直沒回家”,暗指祈言沒孝心,右一句“哥哥才回來,不跟家里親近很正常”,暗指祈言在外面十幾年,跟家里關系不好,他才是在祈家金尊玉貴長大的那一個。 這些話配合著江啟的表情語氣,聽得夏知揚腦門疼。 “江啟,我們這幾個人里,還是你最厲害!進圖蘭全憑自己的實力,一分錢沒花!你是不知道你爸來來回回夸了你多少次,每次你爸夸完,我爸就會來找我麻煩,嫌我給他丟臉?!?/br> 旁邊一個人接話:“就是,你跟那些花錢進圖蘭的人比起來,可厲害多了!” 夏知揚木著一張臉,小聲跟埋頭玩游戲的陳銘軒說話:“江啟也就比圖蘭錄取線高了兩分,踩線進的,他到底哪來的臉這么自豪?祈言開學一個月申請兩項開源了,也沒見得有他這么得瑟?!?/br> 陳銘軒看他一眼:“重點不是高了兩分,重點是他爸給他辦了個慶祝會,他能不得瑟?沒聽見嗎,他爸來來回回總夸他?!?/br> 夏知揚回過味來。 可能就是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才總是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都多受重視,反倒把真正名正言順那一個,說得像個外人。 沒過多久,包廂門被打開,最先走進來的是祈言,接著就是氣勢內斂的陸封寒。 夏知揚展開笑容,抬手揮了揮:“祈言,這里!” 一時間,包廂里所有人都看向了祈言。 又是這樣。 江啟看著走到夏知揚旁邊坐下的祈言,眼神沉了下去。 不管是什么場合,只要祈言一出現,就會吸引幾乎所有人的視線,變成話題的中心。 在圖蘭是這樣,在這里竟然也是這樣。 他聽見一旁剛剛還在說他厲害的人,轉頭就跟別的人小聲議論:“那就是祈言?我還以為成績好的都是些長相普通的書呆子,沒想到他竟然這么好看!” “他長得跟祈叔叔不太像,應該是像他mama吧,聽我媽說,他mama也是圖蘭畢業(yè)的學生,非常漂亮,成績還特別好。當時祈叔叔好像是一見鐘情,追了兩三年才追到!” “這么久?我還以為他在偏僻星球長大,身上應該一股子上不得臺面的氣質,可看起來,說他是在勒托長大的也沒人不信吧?” 江啟手指都將沙發(fā)面掐出印子了,才繃住了表情,喊了祈言一聲:“哥。” 可祈言卻像沒聽到一般,眼都沒抬。只有陳銘軒朝他看了一眼,眼風都像帶了嘲意。 江啟臉上的笑滯住。 夏知揚正一邊打游戲一邊跟祈言聊天:“說起來,我也覺得你跟祈叔叔長得不像,眼睛鼻子哪里都不像,真要說,江啟還比你像祈叔叔一點!” 祈言:“我長得像我mama?!?/br> 夏知揚仔細打量祈言的五官,真心實意地評價:“你媽肯定長得特別漂亮?!彼蛛S口問,“阿姨現在住在梅西耶大區(qū)嗎?” “沒有,”祈言cao縱畫面里游戲人物的手微頓,“她已經去世了?!?/br> 夏知揚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眼睛微睜:“我沒想到……不是,對不起!” 祈言搖搖頭:“沒什么?!?/br> 夏知揚不敢再往下問,他回憶,這些年只從長輩那里零碎聽來,祈言三歲就被他mama帶著去了梅西耶大區(qū),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八年前,祈文紹娶了江云月,江啟也跟著進了祈家,反倒是祈言和他mama一點消息也沒有。 難道……祈言的mama八年前就去世了? 心里猜來猜去,夏知揚知道揭人傷疤不好,絕口沒再提,只繼續(xù)聊游戲。 心里卻有點為祈言難過——如果祈言的mama真的是在八年前去世的,那時候祈言才十一歲吧?還那么小。 祈言嫌包廂里悶,沒待多久就提前走了,卻在走廊上被江啟攔住。 江啟這次沒有一臉笑容地喊他哥,開口就說:“前幾天學校不是抓到了幾個和反叛軍勾結的間諜嗎,我在跟爸爸說,勒托和圖蘭現在都不太安全?!?/br> 祈言等他的下文。 江啟視線停在落后祈言半步的陸封寒身上:“這個保鏢是爸爸給你找的吧?”他嘴角掛著笑,商量一樣問祈言,“你覺得,如果我告訴爸爸,我也想要一個保鏢保護我的安全,再讓爸爸把你這個保鏢換給我,你說爸爸會同意嗎?”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么早就來找祈言挑釁,他應該一直扮演那個委曲求全的弟弟,讓爸爸更心疼他、更偏向他。 但他有點忍不下去了。 祈言站在原地。 伊莉莎曾經說他情感淡薄,沒有什么特別想得到的東西,也沒有什么不能特別放不下、不能失去的,包括生命。 但這一刻,明知道江啟是自以為是地想來激怒他,祈言還是感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煩躁情緒。 有人想搶走陸封寒。 祈言的眸光又冷了一寸。 他朝江啟邁開半步。 出于本能的,江啟匆忙往后退。 祈言嗓音很輕,一雙眼平靜地注視著江啟,他臉上沒有什么明顯的情緒,卻說出了江啟最為恐懼的話。 “所以你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祈文紹和江云月的孩子,實際只比我小三個月?” 他為什么會知道? 聽出了祈言話里濃重的警告意味,江啟心跳巨震,手指驟然握緊,嗓音干澀:“你想干什么?” 祈言退了半步,沒說話。 江啟呼吸發(fā)緊,避開祈言浸涼的目光,“剛剛那句話……不,我剛剛什么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