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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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技術部附近,祈言被人叫住,他轉(zhuǎn)過頭:“葉裴。蒙德里安?”他不由看向通道的另一側,就聽葉裴笑道:“你是不是在想,這兩個人怎么有閑心在這里喝咖啡,沒忙得腳不沾地?” 祈言誠實回答:“差不多吧?!?/br> 葉裴手指習慣性地纏了纏自己的發(fā)尾,聳聳肩:“實不相瞞,我們也覺得很奇怪,跟中了大獎差不多?!?/br> 她像說什么秘密一樣,壓低聲音,“指揮帶了兩個人去找我們老大,當時老大手里端著一杯超濃縮咖啡,身上白色實驗服皺皺巴巴,整個人正處在爆發(fā)的臨界點,看見指揮時,臉黑得跟星艦表面一個色調(diào)!不過指揮指了指帶來的兩個人,我們老大就跟、就跟——” 她拳頭砸進掌心里,想到一個絕妙的形容,“就跟春天的花一樣,‘嘭’一下就開了!然后他們就去談事情了,老大不在,我和蒙德里安正做的事進行不下去,迫不得已出來放風?!?/br> 說是迫不得已,但表情更像“請這種迫不得已多來幾次”。 蒙德里安等葉裴說完才開口:“祈言,你是跟指揮一起回來的?” “對,指揮去排查信號基站,”祈言想了想,把救援的事情說了。 三個人都沉默下來。 葉裴捧著快空了的咖啡杯,和祈言、蒙德里安一樣,手肘撐在舷窗前的金屬桿上。 腳尖在地上無目的地劃了劃:“不知道多久才能結束?!彼Z氣有些沉郁,“這種感覺太難過了。每次修理回航的星艦時,總會看到各種各樣的炮擊和撞擊的痕跡,有時星艦內(nèi)部還會有血跡。 我就忍不住會想,到底遭遇了怎樣的情況,星艦才會被損壞得這么嚴重,被保護在星艦里人才會受那么重的傷、流這么多血?!?/br> 蒙德里安接話:“我將一艘星艦修好,確定沒有問題,我希望它能夠凱旋,就算被轟得稀巴爛也沒關系。但有一定幾率,我再也見不到那艘星艦了?!?/br> 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太空,“星艦沒有生命,但駕駛它的人、借由它進入太空的人,都是生命。” “對啊,我有時候都不敢往窗外看,我很害怕,因為我根本不知道那一片漆黑里,到底埋葬了多少人。”葉裴沉默了一會兒,小聲嘀咕,“以前在勒托,風雨都離得太遠,像在溫室里,什么都不知道?!?/br> 她停了停,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問別人,“不過現(xiàn)在也不晚,對嗎?” 祈言明白葉裴說的“不晚”是指什么,篤定道:“對,一點也不晚。” 抿了一口半冷的咖啡,葉裴晃了晃高束的馬尾:“欸,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同樣的感覺,我覺得我好像長大了,不是年齡上那種,心理上的!” 祈言想到:“你以前說過,你心理年齡永遠十八歲。” “肯定不是我說的!”葉裴故意瞪拆臺的祈言。 祈言:“十月二十二號,在天穹之鉆廣場附近一家餐廳的包廂里,當時你、蒙德里安、我、夏加爾、鉑藍還有將軍都在,你親口說的這句話,時間是在八點五十九分到九點零七分之間?!?/br> 葉裴作勢隔空撓了一下祈言:“你記憶力太可怕了!不僅能用眼睛把畫面錄下來,竟然還能精準搜索內(nèi)容和時間!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祈言眼里浮起清淺的笑意。 反倒是葉裴怔了,手肘戳了戳蒙德里安:“剛剛……剛剛祈言是不是有笑的趨勢?” 她瞪圓眼睛:“我肯定沒有看錯!我覺得剛剛我要是接著說一個笑話,祈言肯定能笑出來!” 祈言歪了歪頭:“很奇怪?” “當然奇怪!”葉裴上下打量祈言,又撐著下巴,“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一次碰面,你好像比上次和上上次都有人氣兒了,不對,應該說比在圖蘭都有人氣兒!就是那種,古地球時代傳說里飄在天上的神仙,終于喝了口凡間的水!” 蒙德里安被葉裴這個形容逗笑了:“沒這么夸張吧?!?/br> “怎么沒有?前段時間,技術部那么多人想跟祈言搭話,也沒人敢主動站到他面前,除了指揮進進出出都跟著外,就是因為祈言看起來太冷太遠了,大家都不敢走太近?!?/br> 葉裴露出一種欣慰的神情,老氣橫秋,“現(xiàn)在不一樣了,祈言長大了,食人間煙火了!” 祈言垂下眼,想,不是他食人間煙火了,而是陸封寒帶著他,將人間煙火呈現(xiàn)至他眼前。 他從前一直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而現(xiàn)在,他借由陸封寒,跟這個世界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 因為凌其誰和查理茲的到來,洛倫茲幾乎陷入了一種癲狂的狀態(tài),后兩天祈言只在例行會議上看見過他一次——端著咖啡杯,一直望著空氣中的某一點自言自語,像是大腦正在瘋狂運轉(zhuǎn),無暇顧及周遭。 陸封寒見祈言總往洛倫茲的方向望,直接伸手擋了他的眼睛:“你已經(jīng)看了他五秒了?!?/br> 祈言偏頭,眼神疑惑。 陸封寒貼近,耳語:“我不想你看他?!?/br> 聽完,祈言閉上了眼睛。 睫毛還一顫一顫的。 他這個反應,把陸封寒看得心頭一軟。 等陸封寒說例會結束,洛倫茲立刻起身,腳下跟踩著云似的飄出指揮室。 祈言有點擔憂,指指門口:“不會出事嗎?” 陸封寒毫不在意:“不會,你沒見過他第一次接觸星艦中控系統(tǒng)時的狀態(tài),隨便誰看了,都想把他踹進瘋人院,對比起來,這次算是輕度了。等他大腦冷卻下來,又會變成那個人形咖啡架的洛倫茲?!?/br> 他又跟祈言提了最新進度:“粒子逆變器從模型上證實適用于戰(zhàn)場,效果很驚人,等洛倫茲和兩位教授完善后,就會立刻投入實地測試?!?/br> 祈言很敏銳:“下一次作戰(zhàn)時就會使用?” “如果順利?!?/br> 陸封寒從來不會將勝利全數(shù)依托在輔助手段上。有了新的科技手段,確實能提升戰(zhàn)力,甚至能開局制勝。但作為總指揮,他要思考的必須是在沒有輔助的情況下如何應對。 靠進椅子里,陸封寒手在祈言后頸輕捏了兩下,目光落在星圖上,眸色微凜——快開始了。 祈言是被警報聲吵醒的。 登上指揮艦至今,他已經(jīng)對不同頻次的警報聲有了概念。 主艦的內(nèi)部空間極大,結構也非常復雜。當艦身某一處出現(xiàn)故障時,會有短促的警報聲響起,提醒技術部迅速檢修。有敵艦進入射程范圍內(nèi),也會響起警報,提醒進入備戰(zhàn)狀態(tài)。 而這一次,長——長——短——長—— 全艦一級警報! 祈言坐起身,掀開被子下床,穿上拖鞋的同時詢問破軍:“出了什么事?” “首席,出事了,梅捷琳小姐在回程途中遭遇反叛軍,已開戰(zhàn),將軍要求所有戰(zhàn)斗人員立刻到崗,指揮艦將于七分鐘后起航馳援?!?/br> 祈言呼吸一頓。 他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時間里,幾乎有二十個小時都在陸封寒身邊,自然清楚,陸封寒和埃里希幾人已經(jīng)設想了十數(shù)種戰(zhàn)略模型,用以推測反叛軍的進攻路線。 他不知道反叛者掀起戰(zhàn)事的切入點是否在陸封寒的戰(zhàn)略預測內(nèi),但他清楚,梅捷琳帶人出發(fā)檢測信號基站,順便查探反叛軍各方動靜,根本沒有出動澶淵號!最大的艦種不過中型艦,連殲擊艦數(shù)量都不多。 在這樣的情況下遭遇反叛軍—— 祈言腳下又快了不少。 金屬門向兩側滑開,祈言進到指揮室,虛擬星圖已經(jīng)亮起,熒藍色的光映在每個人的臉上。他立刻調(diào)整呼吸頻率和步態(tài),沒有表露出慌亂。 整間指揮室里都是梅捷琳的聲音:“指揮,最近的就是在附近巡航的定遠號,我先用用了!”她罵了句粗口,“一兩分鐘我還是能頂?shù)米〉?,就是這群反叛軍真他媽難纏,專盯著老子的炮臺打!” 陸封寒回答:“定遠號給你,你邊打邊退,能跑就跑,不要往前沖,你只有一艘主艦,拼不過反叛軍。龍夕云已經(jīng)先一步帶人來了,我們隨后就到?!?/br> “知道了?!泵方萘漳税涯?,肅著表情,全不見平日的不正經(jīng),“我懷疑這是反叛軍的戰(zhàn)術。先盯了我,讓我勾出定遠號,趁你們沒到,把我和定遠號轟沒了。接著等先頭支援部隊到達,又直接圍死。等大部隊到時,戰(zhàn)力已經(jīng)被削弱,士氣也遭到了重擊?!?/br> 誰都能看出來。 指揮室里、包括虛擬星圖上亮起的通訊對話框連接的所有人,都聽明白了梅捷琳未直說的話—— 放棄我。 放棄我,不要中了反叛軍的計。 陸封寒只回答:“遠征軍不可能放棄你?!?/br> 這一剎,梅捷琳眼眶驟紅,情緒又迅速被壓了回去,牽唇笑道:“這他媽就是赤裸裸的陽謀!反叛軍那幫人就是算準了老子不會被放棄,所以光明正大地打著‘圍點打援’的破主意!” 圍其必救,滅其援軍。 反叛軍用心不可說不險惡,拿梅捷琳開刀,看中的就是她的遠征軍內(nèi)的重量、地位以及影響力,才以她為誘餌,吸引遠征軍救援,目的在殲滅來救援的部隊。 陸封寒淡淡開口:“少說點話,節(jié)省力氣,龍夕云來不了那么快,中間這段時間里,要你自己撐著,定遠號到了嗎?” “已經(jīng)看見了,我從敵方的火力網(wǎng)穿過去,等進撈捕范圍了,定遠號把我吞進去?!?/br> 話音未落,就見視頻畫面連抖幾下,梅捷琳因為巨大的撞擊力,整個人砸在了駕駛艙的金屬壁上,鮮血沿著鬢角流下來,打濕了公主切。 “滾他媽的!”梅捷琳罵出聲來。 指揮室的通訊指示燈不斷亮起,陸封寒連下數(shù)道命令,短短幾分鐘后,整艘指揮艦揮刃起航,巨鯨般駛入太空這片深海。 所有人內(nèi)置的聯(lián)絡器中,同時響起陸封寒的聲音:“全體進入最高戰(zhàn)備狀態(tài),防護系統(tǒng)開至最高,裝甲層百分之百覆蓋,偵察艦開啟隱形狀態(tài),全范圍巡航,殲擊艦準備,發(fā)現(xiàn)敵方探測,直接開火。” 他仿佛從來不會慌亂,即使反叛軍的長刀兇險襲來,他依然能靠波瀾不驚的語氣,讓聽見他命令的所有人安下心,有條不紊地做好手上的事。 他是定海神針。 無數(shù)光年之外,梅捷琳從快被轟散架的偵察艦上跳下來,摘下汗?jié)竦氖痔纂S便塞進口袋里,跑過艦橋,“篤篤”的腳步聲激起空曠的回音。 她現(xiàn)在有點羨慕陸封寒有破軍這個得心趁手的人工智能了。 作為孤家寡人,梅捷琳只好加快速度,沖進定遠號的駕駛艙里,瞟了眼這兩分鐘里戰(zhàn)局的變化,一改平日的鋪張浪費,節(jié)節(jié)約約地扔出兩枚導彈,轟碎對面的中型艦,救下了自己的幾個下屬。 一路奔跑并沒有令她氣喘吁吁,極高的體能素質(zhì)在這一刻發(fā)揮了作用,她迅速連接通訊,吼了一聲:“以定遠號為中心,快死的只剩半條命的,全都給我退到范圍內(nèi)!” 緊接著,數(shù)艘半殘的小型艦被定遠號成功撈捕,兩分鐘后,又駕駛定遠號中的殲擊艦重新出戰(zhàn)。 梅捷琳鬢角流下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襯出眼角暴露的兇悍之氣,她朝著通訊頻道開口:“是有點猝不及防,但撞上了,就沒有畏畏縮縮、拋戈棄甲的道理!怕的人想回家找mama也沒機會了,有一個是一個,都跟著老子上!” 語氣張狂。 顯而易見地提了士氣。 她又提醒:“不過一個個的,心里都要有譜,我們規(guī)模有限,能源和武器裝備都經(jīng)不起消耗,每顆導彈都給我計算好了再往外發(fā)射,勤儉節(jié)約,明白?” 話說得輕松,但透過舷窗,看向太空中密密麻麻的敵艦時,梅捷琳心底沉沉。 她咬了咬腮幫子,眼中涌出戰(zhàn)爭狂熱分子的光芒—— 硬仗啊。 還真是看得起她,她撞上的只是先頭部隊,都已經(jīng)能用上“重兵壓境”這個詞了。 龍夕云,你最好來快點,否則就只混得上給老子收尸了。 一邊想著,她頂著眼角的血色,嗓音凌厲:“諸位,聽我指揮!” 然而在太空戰(zhàn)場上,以少勝多的案例不是沒有,卻實在不多,且限制還不少。不像陸戰(zhàn),能靠計謀、靠心理戰(zhàn)搞出個經(jīng)典著名戰(zhàn)役來,一百年后還寫在教科書上。 太空戰(zhàn),更偏向于硬碰硬,誰的拳頭厲害,誰的贏面就大,戰(zhàn)術時常只是錦上添花。 梅捷琳敢一戰(zhàn),不過仗著定遠號性能優(yōu)越、彈藥儲存充足,以及,自己手下的人,都是在前線槍林彈雨中磨煉出來的。 “錐形陣,中間輸出,兩側防守,不能被沖散……準備,導彈一波轟過去!” 無聲的爆炸接連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