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午光道：“將軍若是覺得此人不能用便晾到一邊去，進(jìn)了咱們大營要收拾他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情。”。

    “罷了?！睆?zhí)巼@氣，他這些年早就看透了大楚，大楚是門閥氏族的天下，寒門怎會出貴子？

    既然人已經(jīng)歸到自己麾下，不管不顧的晾著不是他張?zhí)幍淖鍪略瓌t。

    “瞧瞧去吧，能不能用一看便知?！睆?zhí)庁?fù)手步出大帳

    此時的岑州軍營，方措一回來便被恭賀的人群圍住，他自己也是春風(fēng)滿面，沒想到他今年都六十有六了還能連升兩級，接下來他只要無過錯不管這場仗要打多久，他這游擊將軍的頭銜都能傳給兒子。

    侄子方睿拿了主意要為伯父設(shè)宴慶賀一番，岑州軍營的伙夫便忙起來了。

    岑州軍與楚軍大部隊(duì)匯合駐扎在芙蓉坪頂，劉湛依然選了個最邊角的角落扎營，遠(yuǎn)方中賬那邊人聲鼎沸，劉湛帶著兄弟幾個圍坐在火堆前烤饃饃，幾人就著自己帶來的野豬rou干一邊吃一邊閑聊。

    “你們這rou干自己帶來的？”忽然一個大嗓門插了進(jìn)來。

    劉湛幾個抬起頭，只見來者是個滿面胡渣的粗糲漢子，身上穿著青鐵色的鎧甲，劉湛以為是串門的兵官便道。

    “家鄉(xiāng)的rou干，軍長要嘗嘗嗎？”

    漢子一點(diǎn)也不客氣的撕下一塊放進(jìn)嘴里大嚼了起來，一遍嚼一邊有滋有味的點(diǎn)頭?！安诲e，有嚼勁。”

    野豬rou干劉湛帶了很多，他一點(diǎn)也不吝嗇的招呼漢子和跟著漢子一起來的士兵一起吃午飯。

    雖然已經(jīng)開春，但是北疆還是很冷，晚上偶爾也會有雨雪，十來個人圍著火堆吃烤rou干烤饃饃吃得熱火朝天。

    漢子十分惋惜的一拍大腿?！皼]有酒真是太可惜了，小子，你營里有酒嗎？”

    劉湛道：“我營里沒有酒，或許方將軍那會有?！?/br>
    漢子又道：“我不信，喝酒上陣能壯膽，你營里怎能一點(diǎn)酒也沒有？”

    劉湛道：“喝了酒膽子是大了，但是神志不清又怎能冷靜御敵，哪怕九條命也不夠丟的?！?/br>
    漢子側(cè)目看著劉湛?！澳憬惺裁疵郑俊?/br>
    劉湛笑了笑平常道：“岑州武源縣縣尉，劉湛?！?/br>
    又問。“你手下多少人？”

    劉湛答：“騎兵三百，長槍兵一千，步勇七百，盾兵五百，弓箭手五百，共三千人。”

    漢子若有所思的點(diǎn)頭，他指著曹壯他們?！斑@些都是你麾下兄弟？”

    劉湛道：“我們都是一個村子出來的兄弟?！?/br>
    漢子又點(diǎn)頭?！安诲e?！?/br>
    又閑聊了幾句漢子便帶人走了，劉湛的目光變得深邃，即便一開始沒有看出來，此時他也發(fā)現(xiàn)了，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位就是……劉湛笑了，當(dāng)真是來得好不如來得巧。

    一走出劉湛管轄的這片營地張?zhí)幈闳滩蛔」笮??！昂眯∽舆€養(yǎng)了三百騎兵，可真舍得花錢?！?/br>
    由于朝代更迭頻繁幾乎年年打仗的關(guān)系，大楚的軍制或者說每一朝的軍制都很亂，除了軍官品階之外沒有形成系統(tǒng)的制度，有點(diǎn)像各自為政的私兵制，兵養(yǎng)得好不好全看軍長舍不舍得花錢。

    劉湛的士兵個個身長七尺有余且精神頭飽滿，吃的是豬rou干和雜糧饃饃管飽，更重要的是都很年輕，清一色的年輕人！

    只可惜張?zhí)幍暮眯那榫S持不了多久。

    出了劉湛這一片營地簡直是另一番景象，士兵良莠不齊營地雜亂無章也算張?zhí)幍念A(yù)料之內(nèi)，他倒沒有多驚訝，而是此時方措正在大帳里設(shè)宴教他火冒三丈。

    張?zhí)幫蝗坏絹須⒘朔酱胍粋€措手不及，上位的將軍怎么會紓尊降貴到下級營地來？

    方措在顏氏軍營十幾年就沒見過上面的大人們到士兵生活的營地一次。

    慶功宴自然是開不下去了，方家子侄們被灰溜溜地趕出大賬，方措顏面掃地難堪地立在下首。

    張?zhí)幈揪陀袣?，現(xiàn)在看著方措這撿了大便宜一般的老小兒更加沒有好臉色，就方措這干瘦的身板當(dāng)游擊將軍上陣殺敵？不能身先士卒如何能當(dāng)游擊將軍？

    “把你麾下編制的名冊呈上來。”張?zhí)幾谥髯?，對桌子上的各種美味佳肴視若無睹。

    方措哪敢違抗忙讓副將去拿。

    張?zhí)幙粗麅郧芭拍且涣镄辗降母睂⒅髁Ρ憷湫σ宦?，可真是好得很，身為上峰他插手更改也沒用，因?yàn)檫^不了多久他插手提上來的人都會以各種理由被換下去，氏族慣是這個套路。

    合上名冊張?zhí)幚浜咭宦?，也不跟他虛以偽蛇直截了?dāng)?shù)??！皠e再讓本將軍看到你塞姓方的人進(jìn)來，你這里姓方的也夠多了?！?/br>
    說罷張?zhí)庮^也不回地離開。

    張?zhí)幰蛔叻酱氩艢獾么罅R。“粗鄙莽夫！不就欺我家門淺薄，若我是方氏嫡支瞧你還敢這么囂張！”

    方輝方睿忙進(jìn)來勸慰，說了許多好話才把方措安撫下，畢竟年紀(jì)大了萬一氣出個好歹來他們又沒站穩(wěn)腳跟，眼前這一切都將成為泡影。

    之后又過數(shù)日，燕軍派來騎兵叫陣sao擾，大將軍派左前鋒游擊將軍率五千騎兵追擊，雙方?jīng)]有正面交鋒，打個罩面就各自撤兵。

    像劉湛這種底層兵官沒有資格參與中賬議事，每一次前線的信息都是士兵們口耳相傳的傳回來。

    此時中軍大帳里。

    大皇子指著地圖侃侃而談?！把嘬娙宕蝧ao擾就是想擾亂軍心，我軍士氣正盛，此時不出戰(zhàn)更待何時？芙蓉坪頂和羊背坳之間這一片平原正適合決戰(zhàn)，可用鋒矢陣進(jìn)攻燕軍，我軍背靠芙蓉坪頂進(jìn)可攻退可守，反之燕軍身后一片平原只要將其主力擊潰，哪怕殘軍躲入三關(guān)，我軍再逐一擊破，此計(jì)能成。”

    說罷大皇子興奮地看著諸將。

    各將軍或沉默思考或目不斜視，似乎都沒有接收到大皇子期盼的目光。

    燕軍擅騎射，尤其是燕軍鐵騎兵縱橫北疆令前朝都忌憚，如果他們聽從大皇子的建議到平原決戰(zhàn)豈不是狼入虎口。

    “末將有一計(jì)?！本驮谶@時張?zhí)幷境鰜怼?/br>
    周澶立即道：“張將軍請講?！?/br>
    “目前形勢不明不宜大規(guī)模正面決戰(zhàn)，可在羊背坳埋伏再誘敵深入，先出兵三萬試探燕軍虛實(shí)。”

    張?zhí)幷f罷眾將紛紛點(diǎn)頭附和。“此計(jì)穩(wěn)妥可行?！?/br>
    大皇子的臉色卻逐漸陰沉?！邦伿洗筌娬窃谘虮驰瓯谎嘬娙珰灒玫谋闶悄氵@一計(jì)，你能保證燕軍會中計(jì)？如若燕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反將我軍撲殺，你又當(dāng)如何？”

    張?zhí)幟嫔珗?jiān)毅拱手道：“此計(jì)為虛棋，意在試探，如若燕軍以數(shù)倍兵力進(jìn)攻羊背坳我軍應(yīng)當(dāng)退兵從平原撤回芙蓉坪頂，如若燕軍窮追不舍，我軍應(yīng)派出騎兵與燕軍在平原一戰(zhàn)，如若不敵便退回芙蓉坪頂，如若一擊即潰便立即派大軍與之決戰(zhàn)?！?/br>
    周澶表情不變，看不出來他的想法，眾將有人面露興奮，有人小心翼翼的瞅著大皇子。

    大皇子臉色越發(fā)難看。“我大楚泱泱大國竟做小人行徑！”

    張?zhí)幋旨c的臉有些扭曲，想反駁的話幾次到了喉嚨忍了又忍才咽下。

    他可以不顧自己的前途，但是他還要顧及兄弟們的前途，這位爺正受帝寵很大可能會是太子，若是得罪未來的皇帝他們這輩子也就完了。

    “好了，你們都先下去吧，哪種方案可行大皇子會有決斷?！弊詈笾苠ご蛄藞A場。

    第34章 殺敵

    周澶與大皇子商議了許久，最終大皇子下令命張?zhí)幝室蝗f人刺探燕軍虛實(shí)。

    會議上張?zhí)幪岢龅囊笫侨f人，結(jié)果大皇子只給一萬人，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大皇子給他的下馬威，誰不在心里嘆一句真不愧是宣帝兒子這睚眥必報的性格如出一轍。

    左鎮(zhèn)軍將軍中賬，張?zhí)幷偌庀掠H信議事。

    左副將陳志山義憤填膺?！耙蝗f人如何能誘敵深入再全身而退？燕軍可是號稱三十萬鐵騎！隨便派出兩萬騎兵我們這一萬人都死無葬身之地！”

    右護(hù)軍張廣勝道：“出了羊背坳此地一馬平川，想要跟燕軍周旋最少得派出五千騎兵，再留五千步兵在羊背坳策應(yīng)埋伏，如此一來我們左鎮(zhèn)軍僅有的兩萬騎兵就要拿出五千做誘餌，這個代價太大了?！?/br>
    副將們議論紛紛，大部分的意見都是不能讓五千騎兵折在這里，如此一來勢必要想出別的辦法引誘燕軍進(jìn)入羊背坳。

    “末將有一計(jì)。”這時左鎮(zhèn)軍里一向以智謀著稱的右副將趙午光站出來。

    “派人放出大皇子要進(jìn)羊背坳狩獵的消息，再找人喬裝成大皇子出現(xiàn)在羊背坳外圍，不管燕軍信與不信都會派兵來刺探虛實(shí)，只要燕軍出兵大皇子的命令便算是完成了。”

    “你的意思是走個過場？”陳志山眼前一亮。

    “沒錯，燕軍若來攻打，可留些人斷尾，而后撤出羊背坳返回芙蓉坪頂，無功小過此事便算揭過去了。”

    至于這些被留下斷尾的士兵，是生是死都無關(guān)緊要。

    “此計(jì)可行?！敝T將紛紛贊同。

    一直沉默的張?zhí)幍??！袄戏蛴H自帶隊(duì)?！?/br>
    趙午光忙要勸阻，張?zhí)幪执驍嗨??！叭绻戏虿蝗?，燕軍怎么會信大皇子在羊背坳？即便燕軍依舊不信，有老夫在也足夠燕軍心動出兵了。”

    計(jì)策是自己提出來的，張?zhí)幰H自率兵，趙午光自然不能留守?！皩④?，請讓末將隨同！”

    張?zhí)廃c(diǎn)頭，想到什么冷笑一聲?！斑€有讓方措那老小兒也一起來吧?！?/br>
    當(dāng)天下午整個岑州營地都炸了，張?zhí)幟酱朦c(diǎn)兵八千隨同出征。

    方措知道自己遲早會上戰(zhàn)場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下。

    方氏子侄親信緊急商議，最后出征的名單出來劉湛都笑了，方氏子侄一個也沒在名單上，方措只帶了一個親信和一千兵，其余七千兵從六縣中抽調(diào)，也不知道是怎么分配的，劉湛這分到了一千人的名額，他可選擇親自帶兵或者讓旗下千戶帶兵。

    劉湛的選擇是?！拔矣H自帶，大壯你隨我一起?！?/br>
    曹壯雀躍不已，他早就迫不及待想上戰(zhàn)場立功了，其他人都來請戰(zhàn)都被劉湛擋回去，出征的一千人劉湛選了七百步勇和三百弓箭手，隨行百戶有郭東虎、韋成貴、李福田。

    李小連奇怪問?！按蟾绮粠T兵？”

    “三百騎兵還不夠燕軍鐵騎塞牙縫，你看張將軍的一萬騎兵只帶了一千，這一千騎兵逃命也夠了。”

    幾人都沒聽明白，劉湛不愿多說，他心里直覺的有些不安。

    次日天光大亮，出戰(zhàn)的一萬將士集結(jié)完畢，張?zhí)幰宦暳钕乱蝗f人如蜿蜒的長蛇離開芙蓉坪頂進(jìn)入平原。

    芙蓉坪頂和羊背坳之間的這片一馬平川的地帶約有十幾里路，劉湛在北疆地域志中見過這一段記載，大皇子便是想在這里與燕軍決戰(zhàn)。

    約大半個時辰，大軍到達(dá)羊背坳外圍，當(dāng)看到眼前這一片灌木叢生的丘陵地帶劉湛忽然明白了自己出發(fā)前的不安來自哪里。

    這是一個天然的伏擊戰(zhàn)場！

    誰能保證燕軍沒有事先埋伏？

    “方措，你帶兩千人進(jìn)去查探。”張?zhí)幾匀徊粫踩贿M(jìn)去。

    方措不敢離開親信，他帶著自己的一千兵又點(diǎn)了一千兵，好巧不巧點(diǎn)的是劉湛。

    劉湛面黑如墨，上頭斗個你死我活，結(jié)果這連環(huán)套最終套到自己頭上，劉湛的心情糟糕透頂。

    方措自然不會真的當(dāng)前鋒，最終探路的是劉湛的一千兵。

    兩千人的隊(duì)伍進(jìn)入灌木叢，劉湛讓士兵盡可能分散開來，一路走一路用刀劈開樹叢硬生生開出一條路。

    平原上的樹木都不高大，只是雜草旺盛有些能比人高，越往里走腳下越泥濘，很快劉湛一行人路過第一條溪流，前面斥候來報，往前走三里地也不見燕軍。

    方措如獲大赦立即差人去給張?zhí)巿笮拧?/br>
    劉湛拱手問?！皩④?，我等還要繼續(xù)往前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