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那邊起了爭執(zhí)，年未已悄悄退出太平間?！癉NA鑒定嗎。”他上了樓梯，朝著檢驗科走去。

    魏子虛家屬過來之后，年未已便沒有在醫(yī)院多待，沒來得及跟魏子虛家屬深入接觸，就被警局傳喚過去做筆錄。之前大使館已經(jīng)傳回了部分記錄，這種聳人聽聞的惡性事件，勢必會引起高度重視，年未已被關(guān)在密閉的問訊室里一整天，翻來覆去地講這段經(jīng)歷。他提到魏子虛跟他同生共死7天，最后一天卻不得不互相殘殺，他不想殺掉隊友，試圖和魏子虛一起逃出大廈，可惜魏子虛被塌方困住。他跑出大廈后看到大廈內(nèi)部著了火，只能等到火勢熄滅才敢回去找魏子虛，最后只找到一具燒焦的尸體。

    警員反復詢問，沒有發(fā)現(xiàn)供詞里自相矛盾的地方，天黑時放年未已回家了。年未已走出警局，渾身酸疼，嘴唇干到開裂了，但是警局和醫(yī)院都讓他極有安全感，他深吸了一口帶著尾氣味兒的晚風，感到現(xiàn)在才是真正活過來了。

    3天后，DNA檢驗結(jié)果出了，死者確實是魏子虛。年未已聽說葬禮定在周末，于是他也跟魏子虛家人聯(lián)系上，會出席魏子虛的葬禮。他準備等葬禮結(jié)束后回英國，因為不知道警視廳和檢察院會怎么處理這個事情，想在麻煩上門前出國避避風頭。

    年未已在國內(nèi)舉目無親，也沒人會來看望他，他把自己關(guān)在賓館里一周，期間門窗反鎖，窗簾拉死，叫的外賣放到門口，維持這樣直到周末。

    魏子虛的葬禮非常簡樸，畢竟是青年橫死的慘禍，也不能通知太多人知道。年未已穿著一身黑西裝，胸前別了白花趕到現(xiàn)場。魏子虛的墓碑簇新，立在公墓里的好地段，魏子虛的父母和哥哥面對墓碑，周圍的人依次獻上花圈，并低聲安慰死者親屬。年未已注意到來追悼的人很多是警局的老干部，魏子虛進入死亡游戲前是警察，大概是出于這層關(guān)系。但是幾乎沒有跟他同齡的人來，魏子虛人緣不錯，真心的朋友卻沒有。年未已想到這里，不禁自嘲，換成是他自己，可能連一塊公墓里的墓碑都不會有，何況家人朋友這些。他生前不在乎這些，死時必然空空蕩蕩。

    他走到墓前，終于有機會仔細看一眼魏子虛的家人。魏子虛的家境應該相當不錯，父母即便上了年紀，也保養(yǎng)良好。魏爸爸見到年未已，微微頷首，說道：“你是年…醫(yī)生吧？謝謝你，帶他回來……落葉歸根，總比無家可歸好些。”

    緊挨著魏爸爸的女人，長相竟與魏子虛有八分相似，即便這個年紀也能看出美人風骨，她不停地流淚：“子虛啊，他一直都很優(yōu)秀，是全家的驕傲…怎么會突然失蹤，還連具全尸都沒留下…這不可能，這么惡心的尸體不可能是子虛……”

    站在年未已對面的魏律師沉默不語，盯著墓志銘看。他是魏子虛的哥哥，長得卻跟魏子虛不像，而是像父親，比起魏子虛更顯得高大偉岸一些。

    年未已待在追悼者的外圍直到葬禮結(jié)束，臨走時，被魏律師攔下。

    “你好，我是魏子虛的哥哥?！蔽郝蓭熣Z氣沉重地說：“我聽說了你們的遭遇……非?？植?，但愿你接下來會受到很好的保護。”

    “謝謝你。”年未已說。

    魏律師：“你和子虛，算得上是朋友吧？”他遲疑了片刻，還是繼續(xù)說道：“你回去的時候，只有這一具尸體嗎？……我和子虛成年之后雖然很少往來，但兄弟間是有血脈聯(lián)系的，我的感覺就和mama說的一樣，仿佛子虛并沒有死，還好好地活在一個我們都不知道的地方——”

    年未已愣了一下，說：“DNA鑒定的準確率高達99.9%......”

    魏律師：“不是說那個……唉，子虛從小自尊心強，很少跟別人溝通。如果還能有機會見到他，我真想告訴他：爸媽和我會努力理解他、幫助他，只可惜他沒給我們這個機會?！?/br>
    魏律師還想再說些說什么，這時候一個稚嫩的童音在他們身邊響起：“爸爸，這個叔叔是誰呀？”

    年未已低頭，看見一個穿著小黑裙的女孩子，她抓著魏律師衣角，充滿好奇地望著年未已。魏律師彎腰摸著她的頭：“小甜椒乖，回去mama那邊等著，爸爸有事情跟叔叔說。”

    女孩子乖巧地點頭，轉(zhuǎn)身吧嗒吧嗒跑走了。

    “那孩子叫小甜椒？”年未已吃驚地問道：“是你的孩子嗎？”

    “對。小名兒是叫小甜椒，子虛給起的，說是女孩的話一定要叫這個名字。”魏律師不明所以：“有什么問題嗎？”

    年未已視線定格在小甜椒身上，木然地問他：“那，魏子虛小時候的玩伴里，也有個小女孩叫同樣的名字嗎？”

    魏律師仔細地想了想，很確定地回答年未已：“子虛小時候的玩伴很多，但我從來沒聽他提過叫‘小甜椒’的女孩，街坊里也沒有這樣的孩子…年醫(yī)生，你怎么了？”

    年未已感到尖銳的耳鳴，同時注意到來追悼的人都在偷偷扭頭看他，被他發(fā)現(xiàn)又迅速移開視線。他腳步不穩(wěn)，險些自己絆倒自己，他沒有理會魏律師的詢問，踉踉蹌蹌地跑出了墓地。

    諾丁·楊按照院方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公寓，那是位于倫敦市郊的獨立套間公寓，周遭比較安靜，交通也便利。院方說年未已超過半個月沒有出診，并且院方也擔心他的精神健康，委托諾丁·楊上門拜訪。諾丁·楊跟年未已算是同學，但畢業(yè)之后沒有聯(lián)系過，這次也是在很偶然的情況下接到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