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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予戈停在朱紅大門前, 眼神略微縮緊。門吱呀開啟,鉆出個年輕面龐,迎倏然換上笑臉的他入內。紀司墨在府內搭了個小戲臺子, 粉墨登場的生旦正在上頭咿呀唱和。 聽得小廝通報,紀司墨手中的骨扇陡地一敲手掌,沖面前的年輕縣令笑道:“快些坐下罷,戲方開始?!?/br> 蕭予戈謝過, 在他右手邊落座,一旁侍仆麻利上好茶點,退到邊角處候令。而那護衛(wèi)則是山一般地站在紀司墨身后,雙眸鷹似的掃過小院各處。 “本官聽說永武在求學期間曾與同窗一道排過戲?無能親眼得見,真是遺憾?!惫巧仍谡菩呐距懥藥紫?。 蕭予戈含笑,“純屬一時興起,搬不上臺面。”轉頭看回戲臺時,有些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他不自覺瞇了下眼,彎身掩住自己的小腹,抱歉道:“似乎是多飲了甜湯,眼下不大舒坦?!奔o司墨抬手招來離自己稍近的小廝,命他領蕭予戈前去走一趟。蕭予戈起身一拜,跟隨小廝而去。 “昴,你說今兒這戲當真精彩嗎?我怎么瞧著有些乏味?”紀司墨啟扇嗅著上頭幽幽香氣,倒在椅上懶懶地拿過棗子咬上一口,“大抵是年紀大了,看什么都不順眼?!标牡皖^不語。 在小木屋站了會兒,蕭予戈推門出去,在洗手時嘆息道:“本官來環(huán)海這么久,竟全然不知此地有這樣好的戲班子。當真是只井底蛙。”小廝放下小瓢,答道:“這是我家大人專門請來的戲班子。若是蕭大人想聽戲,或可與我家大人好好商討一番,請他們再留些日子便是。”蕭予戈微詫,“原是如此,本官真是受寵若驚?!庇謫柤皯虬嘧拥男_處,小廝回說眼下正在隔壁的宅子里住著。蕭予戈點頭道謝,跟在他身后往前院去。 若得機會探訪戲班子,或許就能找到自己先前瞥見的‘雪繡’,查明船上的殺人案。蕭予戈想著,面色不由得凝重幾分。 出了別院,在石子路上走了幾步,就見不遠處兩人行色匆匆迎來。青松,即為蕭予戈帶路的小廝,順著他的目光說道:“大人后日就要動身回京城,府內上下都在收拾行囊?!笔捰韪挈c頭,正欲拔步前行,就聽抱木箱的小廝問提食盒的丫頭,“怎么?還是不吃飯嗎?都幾天了,真當自己是神仙么?” 小丫頭嘆息,“軟的硬的都用了,可那位爺就依著心情辦事。今兒個說天涼,不想動彈,就全都給打回來了?!毙P嘖嘖兩聲,“還真是個難伺候的主兒?!?/br> 還真是個奇怪的人。蕭予戈腹誹。 接著抬頭想與青松繼續(xù)談話,對方的身影已然朝前,厲喝接踵而至,教那兩個抱怨的人驚得跪在地上直磕響頭。待二人額上豆大汗珠浸濕衣領,青松才揮手讓他們離開,而后走到蕭予戈面前致歉。蕭予戈笑問道:“方才聽他們說得有趣。紀大人莫不是在府內養(yǎng)了什么飛禽猛獸?可本官記著,城門處的值班冊里并無這樣的記錄?!?/br> 青松淡然道:“是大人養(yǎng)的雀兒。平日里不愛住籠子,就愛在樹上亂飛。昴先生說城門守衛(wèi)沒有查到,就讓我們前去縣衙報備了。大人不知此事么?” 蕭予戈干笑,“興許是師爺代理,本官屆時回去詢問?!鼻嗨傻溃骸笆挻笕速F人事忙,這等小事無需掛在心上?!?/br> 等蕭予戈回到前院時,臺上的戲已換了一出,不同于原先的嚶嚀婉轉,這回的倒是慷慨激昂,時不時傳來呼喝打斗聲。紀司墨懶洋洋地倚著,見蕭予戈回來,才稍稍坐正身子,抬起點眼皮說道:“賢侄趕巧,這出真真是好戲?!?/br> 蕭予戈端杯抿進一口清茶,堪擱下茶杯,就聽邊上一聲輕嘆,不禁抬頭查看。這紀司墨的嘴唇緊抿在一處,眸光冷然,牢牢盯著臺上那名戎裝打扮的小生。約摸須臾,他的聲音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芈溥M蕭予戈耳中。 “賢侄可是記得天圣二年的那起兵亂?” 蕭予戈些微失神,笑容也越發(fā)不自然起來,“有點印象。紀大人怎的忽然提起此事?”紀司墨又是一嘆,抬手往桌沿擊兩下骨扇,“天之驕子,落草為寇??上В媸强上?。”依著蕭予戈的記憶,天圣二年的禍亂是由鄰國挑起,且在短期內就被擺平,凱旋的軍隊還獲帝王嘉獎。 雖說同年南楚楓交印辭官,歸隱山林,但無論如何都夠不上‘落草為寇’四字。想到這里,蕭予戈虛心請教,“下官聽聞當年兵亂一事是有心人從中挑撥,難不成另有隱情?” 紀司墨冷笑,“有心無心,時間自能證明?!?/br> “路上聽青松話間談及府中的昴先生,可是大人的管家?”蕭予戈隱約察覺天圣二年的事不得細究,于是強硬地換了個話頭。紀司墨嘴角的弧度擴大一點,勾勾指頭招來身后之人,笑道:“本想在晚飯時正式同賢侄介紹,既然賢侄問起,那本官自然不能推脫。昴,快些拜見你永武二哥。”昴稱是,扯過衣擺單膝跪下,抱拳問好。 蕭予戈忽覺一陣涼意自腳尖躥到天靈,勉強鎮(zhèn)定問道:“你叫昴?這字如何寫?” “昴宿的昴?!?/br> 蕭予戈的身子輕顫,下意識往昴的臉多看了兩眼。相較姜昴而言,他的模樣更為年輕,氣場也更為強大?;蛟S,僅僅只是同名而已。他伸手扶昴起身,昴不言不語,徑自回到原位站立。蕭予戈面上拂過一絲尷尬,摸了摸鼻尖,問道:“紀大人后日何時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