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好像突然生了一場怪病。

    欲望高漲，心緒不寧。幾乎不能看到，不能聽到任何有關(guān)“紫藤花”的意象，否則就會像過敏一樣，渾身發(fā)熱，胸口窒悶到喘不上氣。

    最近兩天格外嚴重，他甚至開始出現(xiàn)幻覺。

    再這樣下去，他的生活遲早會被這場怪病徹底摧毀。

    -

    程半梨沒想好要不要勸秦燃，嚴格來說他們兩個暫時還處于“冷戰(zhàn)期”和“避嫌期”，所以那天籃球賽一結(jié)束，她沒和他打招呼就直接離開了。

    她沒想到，再次聽到關(guān)于秦燃的消息，會是得知他因病休學。

    第24章 癥候群

    周日,秦燃在程半梨的朋友圈下面，又一次看到了她和權(quán)星季的互動。

    她周末和朋友去了電玩城，照片中，少女抱著贏到的一大堆獎品,笑容毫無陰翳。

    權(quán)星季問她電玩城地址,她用可愛的語氣回復。

    秦燃沒有點贊也沒有評論,只是將她的照片保存，連上照片打印機。照片打印出來后,他就把手機里的圖片刪掉，沒留下一絲痕跡。

    將打印出來的照片拿在手里看了很久，最后他將照片鎖進書架的箱子里,放在兩張楓葉照片旁邊。

    -

    秦燃心懷僥幸地以為，這場來勢洶洶的怪病不會持續(xù)很久,只要熬過了這段時間,就會有所好轉(zhuǎn)。

    可他沒想到才剛返校兩天,就不得不暫時中斷學業(yè),回家休養(yǎng)。

    周二上午的數(shù)學課上，老師講著秦燃早已自學過的內(nèi)容。他像前段時間一樣心神不寧,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同桌的權(quán)星季卻聽得很起勁,精神奕奕地坐直身子，每翻過一頁都要特意用書簽夾一下。

    秦燃沒太注意他的小動作。

    他的腦海中,依然被無數(shù)的紫藤花占據(jù)。

    課上到一半，權(quán)星季正準備再把書簽換一頁夾進去,結(jié)果手指不小心碰到邊緣,恰好把書簽彈了出去，落在秦燃腳邊的地上。

    權(quán)星季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講臺上的老師，豎起課本遮擋,悄悄躲在書后湊近秦燃，雙手合十，用氣聲小聲說：“同桌，幫我撿一下書簽，求你了?！?/br>
    秦燃斂眸，指尖撫了下眉尾。然后彎腰，撿起地上的書簽。

    書簽落地時是反著的，他只看到了背面的藍天白云，看不到另外一面。

    秦燃撿起來，沒有多看，夾在指間遞給權(quán)星季。

    “謝了同桌，這是仙女jiejie送我的，可不能弄丟?！睓?quán)星季依然躲在豎起的書后面，壓低聲音向他道謝。

    他正準備拿走自己的書簽，夾著書簽的兩指卻忽然加大力道，他抽了一下沒抽走。

    權(quán)星季疑惑地看過去，對上秦燃幽沉的瞳孔，一下把自己要問的話給嚇得咽進肚子里。

    秦燃嗓音低緩，“誰送你的？”

    權(quán)星季不明所以，但還是老實回答，“仙女jiejie啊?！?/br>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在他說出答案之后，秦燃的眼神更加凌厲駭人。

    權(quán)星季看到秦燃夾著書簽，翻轉(zhuǎn)到另一面。

    然后他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東西，呼吸驀地停滯，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

    權(quán)星季有些不安：“同桌，你怎么了？”

    秦燃眼眶泛紅，死死盯著書簽上的翠綠藤蔓，還有花枝上開出的一串串的，好似風鈴的淺紫色的花。

    權(quán)星季的話一遍遍地在腦海中回蕩。

    “仙女jiejie送我的書簽……”

    “我在便利店碰見仙女jiejie，請她過來幫忙拍照……”

    秦燃陷入了從未有過的錯亂狀態(tài)，瞳孔逐漸渙散，他看到書簽四周騰起茫茫白霧，藤蘿越過書簽邊緣，伸出一條翠綠柔軟的枝條。

    開始是一根，后來接連不斷的嫩芽冒出來，互相纏繞在一起，形成粗壯結(jié)實的藤蔓，顏色也越來越深。

    這些盤繞的紫藤花枝勾上他的腳踝，自下而上地貼著他的身軀快速生長，將他包裹在內(nèi)。

    伴隨著一個人形牢籠的形成，花枝上迸出一個個花苞。

    秦燃似有所感，抬頭看向四周，卻不再是他熟悉的教室。

    他獨自一人回到了舊巷子，那棵古老的紫藤樹下。

    陽光被枝葉分割成無數(shù)碎片，他被紫藤樹枝纏繞成的牢籠捆在原地，遍布花苞的枝蔓愈發(fā)收緊的同時，還在繼續(xù)向上攀爬。

    紫藤樹枝爬過胸膛，胸口又一次像是被塞滿了絞碎的枝葉，無法順暢地呼吸。

    渾身的血液都朝著臉上涌去，體溫在迅速攀升，一點點變得guntang。

    心口砰砰直跳，秦燃分辨不出是在抗拒紫藤花，還是在興奮地迎接它們。

    終于，蔓延的花枝勒住他的脖頸。

    同一瞬間，無數(shù)淺紫色花苞齊齊盛放。

    甜膩濃郁的紫藤花香彌漫開來，強勢地填滿肺部的每一寸縫隙，不留一絲余地。

    秦燃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同桌！”

    “班長！”

    -

    秦燃醒來的時候，是在校醫(yī)務室。

    他剛睜開眼，入目是潔白的天花板，旁邊傳來權(quán)星季激動的聲音，“同桌你醒啦?！?/br>
    秦燃緩緩坐起身，身上的白色薄被滑落下去，昏睡之前的記憶涌現(xiàn)在腦海中。

    校醫(yī)走過來，常規(guī)地詢問他現(xiàn)在的感受，秦燃答自己一切都好。

    校醫(yī)說除了身體疲憊以外，他身上暫時檢查不出任何問題，建議他先回家，去大醫(yī)院做更完善的檢查。

    班主任提前給秦珩打過電話。

    秦燃醒來沒多久，秦珩就出現(xiàn)在了醫(yī)務室。

    權(quán)星季先回到教室。

    秦珩穿著熨帖的黑色西裝，拉開簾，看了眼床上的秦燃，微微挑開眉峰，卻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出言譏諷。

    他抬起左手看了眼金屬腕表，冷聲開口：“給你十分鐘，收拾東西跟我回家?！?/br>
    說完，他就轉(zhuǎn)身去外面打起了工作電話。

    秦燃沒什么東西要收拾，回到教室，無視同學們關(guān)心好奇的眼神，沉默地背上書包離開。

    司機開著車，秦燃坐進副駕駛，秦珩坐在后座打開電腦處理工作上的事，暫時騰不出手找他的麻煩。

    路上，秦燃想起自己手里有東西，鋒利的邊緣硌著他的手心。

    徐徐攤開手掌，靜靜躺著一枚藤葉書簽。

    可這時再看，白色書簽上印的分明不是紫藤花，只是普通的翠綠藤蘿。

    根本沒有淺紫色的紫藤花，沒有紫藤樹枝編織成的牢籠，沒有甜膩濃郁的香氣，從頭到尾都是他的幻象。

    秦燃閉上眼，疲憊地呼出一口氣。

    身子向后靠著椅背，回想起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一切。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不對勁。

    似乎是生日那天，她玩笑意味的親吻。

    柔軟的唇只是輕輕碰了一下他的側(cè)臉，觸電般的戰(zhàn)栗卻轉(zhuǎn)瞬間就傳遍全身。

    夢中紫藤樹下的少女和眼前的她身影重疊，他第一次出現(xiàn)幻覺。

    后來他倉皇躲進衛(wèi)生間，脊背抵著冷硬的門板，劇烈喘息，身軀guntang。

    紫藤樹幻境和現(xiàn)實交替在眼前出現(xiàn)，心臟瘋狂撞擊著胸腔，如雷的心跳在安靜狹小的空間內(nèi)不斷回蕩，震得耳膜生疼。

    從那之后，他就開始變得不太正常，出現(xiàn)了各種奇奇怪怪的癥狀。

    就像一個易感體質(zhì)的人，整日被無數(shù)過敏原圍繞，根本無法正常生活。

    直到這一刻，秦燃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原來從那時起，他就已經(jīng)病了。

    從她親了他，卻說他只是弟弟……的那時候起。

    秦燃從未聽說過這樣的病，它來得毫無征兆，氣勢洶洶，病情會很快轉(zhuǎn)為重癥。

    似乎一切癥狀都與紫藤花的意象有關(guān)。

    他暫時將自己的病命名為——紫藤花癥候群。

    -

    回到家，秦燃一聲不吭地上樓，把自己關(guān)在臥室，直到天黑也沒有開燈。

    晚上，臥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

    秦珩忙完了公司的事，指尖夾著煙走進來，在漆黑的臥室里散發(fā)出猩紅的微光。

    “啪”一下，是秦珩不耐煩地按亮了屋里的燈。

    秦燃不太適應地微瞇著眼，緩了緩才掀起眼朝他看去。

    秦珩肩背抵著墻，微低下頭吸了口煙，掠過肺，緩緩吐出白色煙霧。

    “病了？什么毛?。俊彼麊?。

    “沒事。”

    “沒事？沒事你班主任上周給我打電話說你學習態(tài)度不端正，這周又給我打電話叫我去學校，說你出事了。”秦珩冷笑了聲，“叫得那么急，我去的路上還以為你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