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亮和六便士

    林呢喃在校內(nèi)論壇、個人社交賬號和各大網(wǎng)站發(fā)出一道“召集令”——

    你熱愛電影嗎？

    你想成為一名光榮、熱血，或許還有點兒苦逼的電影創(chuàng)作者嗎？

    加入《少年時》吧！

    我們有獲得過“新銳獎”的導演。

    我們有評分9.6的劇本。

    我們有顏值高又會演戲的男主角。

    我們還有開放又自由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

    希望優(yōu)秀而又重要的你，可以成為我們期待的伙伴。

    我們需要——

    一名攝影師，最好能駕馭長鏡頭；如果不行，也沒關(guān)系。

    兩名化妝師，擅長日常妝，對男性造型有豐富的經(jīng)驗；如果沒有，也可以試試。

    數(shù)名場務，你需要熬得了長夜，扛得起機器，做得了雜活，當?shù)昧怂緳C，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要求。

    多名群眾演員，年齡最好在16-25歲之間，角色是中學生；面相顯老也沒關(guān)系，那就演老師。

    我們只有很少的錢，只能承擔拍攝期間的盒飯。

    或許會很辛苦，還沒有收入。

    大概要每天懷疑自己一百次，為什么要加入這個傻叉項目。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來吧！

    可以承諾的是——

    尊重每一個為夢想而努力的人。

    尊重每一位工作者的勞動成果。

    我們會保證你的署名權(quán)。

    如果，萬一，能有收益的話，每一位參與者都能享有分成（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少年時》期待你的加入！

    劇本鏈接：xxxxx

    報名表下載：xxxxxxx

    郵箱：xxxxxx

    微信：xxxxxx

    ……

    加好友的不少，靠譜的沒有幾個。

    沒日沒夜地忙活了兩天，林呢喃頭昏眼花，最后得出結(jié)論——還是要在校內(nèi)找。

    “貼傳單吧！”木清揚說。

    這事他有經(jīng)驗，當初為了賺學費，他可沒少干。于是，倆人瞄準校內(nèi)公告欄，貼貼貼。

    一整天下來，林呢喃腰酸背疼，無限感慨：“別說別人，就連我看了帖子都覺得不靠譜，你說，咱們有啥？”

    木清揚聲情并茂地念：“獲得過‘新銳獎’的導演，評分9.6的劇本，顏值高演技好的男主角……”

    林呢喃扶著樹干笑：“幸好還有你和肖楠，不然我可怎么辦！”

    話音剛落，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肖楠。

    林呢喃讀著微信，眼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

    肖楠很禮貌、很委婉地推了《少年時》的角色。

    “沒關(guān)系?！绷帜剜催^來安慰木清揚，“別的工種不好說，男主角還是挺好找的。”

    木清揚拍拍她的肩，溫聲道：“明天再繼續(xù)吧，先去吃飯?！?/br>
    林呢喃并不想吃飯，又怕木清揚擔心，只得打起精神去了食堂。

    晚飯吃的什么根本沒在意，滿腦子都是肖楠的微信。

    肖楠說：不好意思，新角色是老師介紹的，不好推。

    肖楠還說：原本也是先答應了那邊，以為不會有沖突，沒想到會提前開機。

    肖楠最后說：如果那邊拍完這邊還有機會的話，他還愿意過來幫忙，不要片酬。

    話說得十分漂亮，甚至有那么點“仁至義盡”的意思。

    歸根到底還是嫌棄《少年時》不能加學分，不能上平臺，甚至有可能無法公映。

    他卻忘了，當初是他千方百計聯(lián)系的林呢喃。請她吃飯，給她看過往表演的視頻，還拜托舍友幫他說好話。

    林呢喃不怪他，就是覺得，挺沒勁的。

    似乎整個世界都在面對現(xiàn)實，只有她不肯。

    回到宿舍，看到滿桌的傳單，看到來不及收拾的飯盒，看到處處為了這件事而努力過的痕跡，林呢喃終于繃不住了。

    一邊看電影一邊掉眼淚。

    一邊擦眼淚一邊包書皮。

    這是她情緒崩潰時的標配。

    電影能讓她哭出來，不至于憋得心肝肺一起疼。

    包書皮能讓她平靜下來，這是她唯一愿意慢慢做，而不會覺得浪費時間、焦慮不安的事。

    林呢喃喜歡買書，而且堅信每一本書都擁有自己的“性格”，或犀利，或睿智，或溫潤，或含蓄。

    她會根據(jù)書的不同性格給它們配上相應風格的書皮，就像給心愛的洋娃娃穿衣服，時間長了就扒掉，換新的。

    兩個小時過去了，一部《無問西東》播到了尾聲。

    林呢喃重復著張果果的臺詞：

    “看見的和聽到的，經(jīng)常會令你們沮喪，世俗是這樣強大，強大到生不出改變它們的念頭來。”

    “可是，如果有機會，提前了解了你們的人生，知道青春也不過只有這些日子，不知你們是否還會在意那些世俗希望你們在意的事情。”

    “比如占有多少才更榮耀，擁有什么才能被愛?！?/br>
    “等你們長大了，你們會因綠芽冒出土地而喜悅，會對初升的朝陽歡呼跳躍，也會給別人善意和溫暖?！?/br>
    “但是卻會在贊美別的生命的同時，常常，甚至永遠地忘了自己的珍貴?！?/br>
    “愿你在被打擊時記起你的珍貴，抵抗惡意，愿你在迷茫時堅信你的珍貴，愛你所愛，行你所行，聽從你心，無問西東?！?/br>
    可是，這很難。

    太難了。

    想要純粹地做一件事，太難了。這個世界似乎已經(jīng)容不下“不切實際”的理想了。

    書皮用完了，書還沒包完。

    林呢喃整個人都不好了。就像強迫癥無法忍受世界的參差，她也不能容忍包到一半，書皮沒了。

    天已經(jīng)黑透了，街角的書店剛剛落下卷簾門。

    林呢喃穿著拖鞋，裹著睡衣，一路狂奔，撲到店門上，焦急地拍打。

    “拜托，開開門?！?/br>
    店主是個年輕的女孩子，穿著小熊睡衣，詫異地拉起卷簾。

    林呢喃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冒失，倉皇道歉：“對不起，我……”

    “是來買書皮的吧？”店主說。

    她笑得很甜，一副熟稔的模樣，林呢喃愣了一瞬。

    店主讓出位置，請她進店，“我記得你，每次來都是買書皮。上次買了不少啊，這么快就用完了？”

    “啊，是，想再買一些?！绷帜剜t著臉，低聲說著。

    玻璃墻上映出她蓬頭垢面的模樣，像個神經(jīng)病。

    羞愧極了，也抱歉極了，林呢喃一口氣把店里剩下的書皮都買了。

    店主驚呆了：“你不必這樣?！?/br>
    林呢喃欲蓋彌彰：“我只是想多買一些，下次用到了不會著急……”

    “這很重啊，需要送送你嗎？”

    “不用了，謝謝?！绷帜剜ξ⑿χ屑ぶ?，不讓對方看出異樣。

    可是，怎么藏得住呢？

    像她這樣的人，丟在人群中，神態(tài)語氣和所謂的正常人還是不一樣的。

    至少，她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并且介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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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呢喃日志9】

    2019.10.30，星期三，晴，西南風1-2級

    有人說，毛姆的作品《月亮和六便士》中，月亮代表崇高的理想，六便士代表現(xiàn)實欲望。

    似乎所有人都在面對現(xiàn)實，只有我不肯。一如當年的爸爸。

    這個時代，還有多少人愿意抬頭看看月亮，不去在意腳下的六便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