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不好意思的笑了，在鄉(xiāng)下，不讀書不做事，總是結(jié)婚生孩子早些，四十歲不到就做抱孫子的人多的是，我家大兒子成親兩年了媳婦才有，我家那位盼得啊，一聽到消息就連夜去廟里求了符回來！求什么符？畢慶堂順口問，老李知道他一向不信這些，便回答，不過是保母子平安的符，都說靈驗(yàn)，誰曉得真假

    如今的譚央比十年前懷言覃的時年歲大了不少，此次有孕，便覺出了吃力與辛苦，畢慶堂看在眼里，也就尤為心疼，可滿心的體貼關(guān)懷卻又無處伸張。幾乎每天，他都會找由子去趟醫(yī)院，有時是趁著她午休時和她說幾句話，帶些她愛吃的東西，有時只是在診室門口，看著她工作。接著，他便等著陰天刮風(fēng)的日子，因譚央開車不便，那樣的天氣黃包車又不好叫，他去接她，她也默許了。

    這一天譚央下了班從醫(yī)院出來，又看見畢慶堂的小汽車停在門口，她抬頭望望，天是晴的，無風(fēng)，只是將將入冬，略微有些冷。畢慶堂見她出來，便趕上前來小心將她扶上了車。

    今天的天氣挺好的，你怎么就來了？畢慶堂后知后覺的反問，天氣好嗎？沒覺著。這好不好的，現(xiàn)如今，我是越發(fā)的拿不準(zhǔn)了，出門時問了老李，是他說天氣不好的！老李聽了，哭笑不得的回答，這些日子，我是被問怕了，若是說天氣好，老板就會不高興，過個一時半刻的再問我，我還說好，他就要找茬兒發(fā)脾氣了。所以太太，您行行好吧，就當(dāng)以后每天都是壞天氣，反正從今往后，天也越來越冷了，坐黃包車也不是長久之計(jì)。

    也不用這樣，你有生意上的事情忙，我正打算登報(bào)找個司機(jī)。聽見譚央這么對他說，畢慶堂心煩意亂的回答，還登什么報(bào)呀，你想找司機(jī)，那你看我去學(xué)開車做你的司機(jī)好不好？說到這里他嘆了口氣，看著車窗外醫(yī)院對面的小樓，唏噓道，你要是真找個司機(jī)來，那我就只能每天站在那里面看著你上下班了！

    譚央望了一眼那幢小樓，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畢慶堂苦笑道，那房子是我的，你們醫(yī)院周圍的房子，全是我的。那醫(yī)院呢？面對譚央的追問，他輕聲說，以前是，不過你買了，就是你的了！接著，他自嘲一笑，我當(dāng)時還想，若是買下整個上海灘就能天天名正言順的見你也好，可惜不能呀！不是買不下，是知道即便買得下，也還是見不到。

    他的話叫譚央眼圈一紅，他便連忙對她說，所以眼下，你要答應(yīng)我兩件事，第一，不要找司機(jī)，第二，他看著譚央含情脈脈的笑了，不許哭！譚央頗為怨懟的望了他一眼，倒也乖乖的把眼里的淚忍住了。

    兩人一路靜默無語，快到公寓時，畢慶堂忽然帶著笑意的開口道，這些天總夢見囡囡小的時候，那小手小腳呀，全都圓嘟嘟的，可愛至極，叫人喜歡得在夢里都攥得緊緊的，不想撒手。你說她怎么這么快就長大了，要是能重新再來一次，該多好？譚央微低著頭，甜甜笑著，小聲附和著，這段時間，我也總做這樣的夢，醒來后，也總是這樣想！畢慶堂聽了她的話后開懷而笑，他想借著這么好的氣氛，趁機(jī)去摸摸她還未顯懷的肚子，可他還是忍住了，他要留到那一天，等到時機(jī)成熟，他將一切都對她和盤托出的那天，他要理直氣壯的將手放到她肚子上，對孩子說，爸爸陪著你們，以后一直陪你們

    那個周末，言覃在學(xué)校里拿了好幾個甲回來，她要父母一同帶她出去玩，他們就答應(yīng)了。一家三口吃了飯，還看了場電影，快回家時，言覃拉著爸爸的手說，我們?nèi)フ障嗪貌缓?？馬修說他家每年圣誕節(jié)都會照全家人合影呢！畢慶堂笑了笑，是個好主意，咱們還真沒一起照過相呢！說著，他向譚央投去了問詢的目光，要是不累的話，就帶囡囡去吧。看著女兒期許的目光，譚央便點(diǎn)頭應(yīng)允了。

    汽車停在南京東路上，相館新修了門臉，簇新又摩登，然而迎出來的張經(jīng)理卻還是見了老態(tài)，他笑著將畢慶堂一家往相館里面讓，口中埋怨著，畢老板也不來捧我的場，上次給你家照相還是言覃小姐百天的時候，給她們母女倆都照了，拉你來，你卻忙著應(yīng)酬客人，也沒拍個全家福！畢慶堂半真半假的接口說笑，可不是，當(dāng)時覺得以后有的是機(jī)會，后來一直忙，我忙著做買賣，她忙著讀書，也沒來拍。再后來啊，我倒是想拍了，可她架子大了，我又怕請她不來，跌了面子，就再沒敢開口！

    張經(jīng)理云里霧里的聽著畢慶堂的笑話，不知該如何接口。將他們一家人安置在照相室的沙發(fā)上后，張經(jīng)理便去調(diào)光，照相前，心愿得償?shù)难择_心的依在母親懷里嬌聲說，mama，照完相你回家教我畫畫，可以嗎？畢慶堂哄著女兒，囡囡，那可不行啊，mama累了，教完你畫畫再回去，就太晚了！言覃瞪著雙清亮的眼睛，笑著替大人做起了決定，那就不回去了，mama和我們一起住在家里！

    言覃年齡雖不大，又一向被畢慶堂保護(hù)得很好，卻是個極為聰慧的小姑娘，對很多事情的感覺都非常敏銳，這半年來，她能明顯的感覺到父母的關(guān)系在一步步的緩慢改善。她這么說，既是想驗(yàn)證自己的猜測，又是著實(shí)的替大人心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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