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青平過來給我結(jié)髻吧?！蔽逸p聲道，“你和代昱去一趟寧安王府，把我剛剛穿的那件衣裳拿去送給暫住在琦園的鳳雪姑娘，就說是我送他們的臨行別禮。”

    “奴婢不走！”紅平忽然跪下，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眼眶漸紅。

    “去吧。 你和代昱是靈妃的人，我終是信不過……”

    “靈妃娘娘沒有任何傷害神女的意思！”紅平急忙上前一步爭辯，又覺得不妥，緩緩俯身拜下去，謙恭而慎微，“安排奴婢和代昱來敬神殿只是希望奴婢們能代替靈妃娘娘照顧好圣女！”

    她說的是“圣女”，而不是我如今的封位“神女”，我嘴角牽起一抹笑，帶著幾分涼薄和自嘲。

    “看來你也是守護(hù)法的追隨者。”

    “神女……”

    我抬手制止紅平將要說出來的話，還能說什么？無非就是靈妃已去，而靈妃的遺愿就是她得盡心盡力的繼續(xù)照顧我。或者，表她自己的忠心，像代昱一樣說出‘以我為尊，唯命左右’的誓言。

    可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罷了，這些都不重要了。既然你是守護(hù)法的追隨者，想必也明白麟兒的重要和他現(xiàn)在的處境。有你和代昱在我很放心，以后照顧好麟兒，就當(dāng)是我交待給你的任務(wù)吧，這樣你就不必愧對已逝的靈妃娘娘了！”

    對于靈妃，我心里總存著一絲敬畏和遺憾。

    紅平還待說些什么，我轉(zhuǎn)身喚了青平進(jìn)來，她見此，只得紅著眼捧著那件衣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大禮，退了出去。

    青平雖緘默，結(jié)髻的手藝卻是勝過紅平許多，看著鏡子里精致發(fā)髻，我心里終于得了一絲安慰。

    “走吧，去震華宮。”

    太子的震華宮里雕闌玉砌的宮殿內(nèi)，左右兩邊的座席無一空位。我剛走到大殿門就有侍衛(wèi)高喊：“神女到！”

    以至我剛踏進(jìn)殿，圍席而坐的大臣們紛紛離開座席，躬身行禮，聲音整齊洪亮如鐘。

    “拜見神女！”

    我心突的一跳，這種波瀾壯闊的陣勢讓我心驚rou跳，心思飄恍，腳步不由也停了下來。

    看來還得慢慢習(xí)慣。

    “各位王叔、大人無須多禮。”

    高亢嘹亮的聲音夾著寒風(fēng)吹過冰雪凌霜的冷冽從大殿那頭飛揚(yáng)直刺而來，冷肅威嚴(yán)的太子站在高臺上，扶案而立，一襲墨黑繡大紅配金四爪蟒袍如寒松凜立，鋼挺威凜，俊美如斯的面上帶著上位者獨有的霸氣和威懾，整個人猶如剛從九天之上騰云駕霧而來，又好似是從地獄浴血而出，傲然矗立，睥睨天下萬物。

    他抬手，指向旁邊席位，“神女阿離，你的位置在這里！”

    我郁悶中帶著幾分敬畏，瞪著高高在上的太子，那些大人明明參拜是我，怎么輪到他說無須多禮？

    可又不得不屈服在太子與生俱來的霸氣和威懾之下，在所有謝禮起身中，徐步走向太子指著的位置——滿場唯一的空位。

    太子似乎很滿意的勾了勾唇角。

    我走到盡頭，步上七層臺階，轉(zhuǎn)到空位坐下，一顆心怦怦不得安寧。

    我的位置并列在太子左側(cè)，兩席相隔不過三尺，跟太子的位置比肩齊位，猶似一對。這個認(rèn)知讓我心率加快，一抹紅霞染上臉龐。連忙理了理衣襟，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下，掩飾好自己的心慌。

    兩邊的大臣們又行謝禮，才緩緩落坐到自己的席位上。

    前面的案子上擺了四碟小菜，四盤貢果，一壺一杯一碗一勺，還有一雙筷子。雕盤綺食惹的我口腔內(nèi)水災(zāi)泛濫，這些美食貢果一般是吃不到的，即使是在敬神殿也很難得見——敬神殿多以素齋為食。

    殿前的席位為左右兩邊，左邊是一身正派官服的王宰相為首，他下面和后面依次都是差不多衣飾的重要官員，右邊席位則以寧安王爺為首，他下面應(yīng)該也是相應(yīng)的皇室之人，王爺后面的副席坐了二皇子康玄蒼，五皇子康玄陽和康玄楓坐了一張桌子，康玄陽努力在跟康玄楓說著什么，康玄楓似乎一點也沒聽到，只拉了一張臉臭臭的瞪向我這邊。

    我不敢看他，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對他，他面前坐了寧安王爺，望過去的眼簾總插入太子那張冷漠又高深莫測的面容。

    “各位叔王、大人——”太子斟上酒，執(zhí)起杯，“最近，父皇一直身體欠佳，國事上，有勞各位累心了，吾敬各位一杯。”

    “臣等惶恐，為皇上效力是爾等之則?！毕系耐鯛敶蟪紓冞B忙起身，誠惶誠恐的拱禮，直到太子一杯見底，方執(zhí)起酒杯一飲而下。

    “今天只是家宴，各位叔王、大人不必拘謹(jǐn)?！碧娱L臂一揮，氣勢非凡，“各位叔王、大人請坐！”

    “謝太子殿下！”謝了禮，才緩緩下坐。

    我放下杯子執(zhí)起筷子，揀一口美食入口，美味在舌尖縈繞，真恨不得連舌頭都吃下去。偶爾一抬頭，這滿堂大殿就我一個女子，太子請客的名目是皇上病愈，給皇上慶喜，可并未見皇上蹤影。

    剛這樣想就聽見太子清冷燎遠(yuǎn)的聲音：“父皇圣體初愈，不易見風(fēng)吃酒，故而不得前來，各位叔王、大人見諒！”

    堂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而又一陣虛禮恭賀。

    我無意于這樣的場合，可能因為這些天想事情太多，看著他們你來我往的虛套，竟不受控制的打起哈欠，連忙抬起袖子遮擋。

    “其實今天請各位叔王、大人前來，還有另一件事……”太子說著朝我這邊淡淡睨了一眼。

    我猛打一個機(jī)靈，直覺沒有好事，不自覺放下了筷子。

    “諸位叔王、大人都是東康之棟梁，是父皇的左膀右臂。前有后宮靈妃企圖催蛇弒君，欲滅我東康，幸得神女及時出手，方得安然無恙。如今罪妃已逝，罪妃之子玄麟已下大獄。父皇將這件事情交由吾全權(quán)處理，然，此事關(guān)系東康天下，故，吾想聽聽各位叔王、大人的看法?！?/br>
    我那剛剛襲來的困意在聽到他說起靈妃和玄麟的時候，立馬消失殆盡。

    他許了會幫我，這樣大肆宣揚(yáng)是何意？企圖催蛇弒君？欲滅東康？在這等級森嚴(yán)的封建時代，哪一條不是誅連九族、十惡不赦的大罪？

    他究竟是想幫我，還是想害死麟兒？

    殿堂之下立刻嘩然，王爺、大臣俯首交耳，或說或聽，只是沒有一個上前說話。

    太子又道：“無妨，吾剛說了，今天只是家宴，關(guān)于此事，說對說錯，皆不評判?！?/br>
    聽及此言，王宰相立刻起身跪行禮。

    “啟稟太子殿下，老臣以為，罪妃靈妃身為外邦之貴，居心叵測，催蛇弒君，罪大惡極，雖已死猶不能贖其罪，其子難逃干系，皇上圣明，削其皇族之身，恕老臣直言，為保我東康萬里江山，當(dāng)誅?！?/br>
    王宰相不僅指出靈妃催蛇弒君罪大惡極，其子麟兒誅連其罪，又特意申明靈妃乃外邦之貴。誰都知道靈妃是南靈皇室之人，南靈民殷國富，兵強(qiáng)馬壯，就連野心勃勃，驍勇善戰(zhàn)的西瑟大國都忌憚三分，更何況四面楚歌的東康？

    若處死了玄麟，若南靈皇室不承認(rèn)此人還好，若因著靈妃在意她的兒子，那么處死玄麟無異于給東康帶來滅頂之災(zāi)。

    當(dāng)誅？我心頭狠狠一震，瞬間不能思考。

    太子冷然道：“王宰相說的不無道理，其他人還有意見嗎？”

    太子的鼓勵和王宰相的帶頭，下面立即響起一陣陣附合，皆說：“靈妃娘娘企圖弒君，歹毒險惡，難保其子不心存邪念，臣等皆以為，當(dāng)以王宰相之意，誅！”

    我用力的緊緊的握著盅杯，心痛的無以復(fù)加，腦海里反反復(fù)復(fù)只有一個字：誅！

    誅這一字仿佛一把尖銳的利刃，此刻正血淋淋的直刺在我的心頭上。

    他們都要麟兒死！

    既而怒向太子，他今天請我過殿，就是為了讓我聽這些民臣之聲，讓我明白麟兒必須死嗎？

    “太子殿下，臣有異意！”

    我聞此言，驚的連忙抬頭，只見座席尾部，一個面白身小，年齡不大的官吏正撩衣下跪。

    “哦？”太子眉頭一挑，“說——”

    “臣以為，靈妃娘娘薨逝，有南靈來使接其遺體回國，并以重誘換東康不立位建冢，可見靈妃娘娘在南靈身份非同一般，倘若這個時候處置了三皇子，必引南靈來犯！”

    我把求救的目光轉(zhuǎn)向太子，有人替麟兒說話，而且理由很足，外國外犯必然民不聊生，這是誰都不愿意看見的，那么他呢，他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