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將謝府倉庫中早年謝忱東征西戰(zhàn)時的戰(zhàn)利品一件件拿出來清點時，舒塵不知何時來到了陸蘅身旁，伸出手來，借著寬大袖袍的掩蓋下，拉住了她的。

    陸蘅一驚，本能的準(zhǔn)備抽回手，卻被舒塵更加用力的握住了。

    陸蘅故意的抬起頭看他，舒塵佯裝淡定道：“阿蘅，三個多月了?！?/br>
    盡管他裝的很淡定，可白皙的耳垂在太陽光的照耀下，還是忍不住微微泛了血色，陸蘅感覺手上一陣汗?jié)瘢庾R到是舒塵掌心中冒出的汗。

    他如今年紀(jì)雖輕，可比同齡人成熟的要快的多，如今位高權(quán)重，更是早就不知緊張為何物，可是面對陸蘅時，卻仍舊忍不住憑添幾分怯懦，像個沒經(jīng)過任何風(fēng)浪的毛頭小子。

    陸蘅目光一頓，舒塵這些年容貌沒太大變化，只是他長大后變的沉穩(wěn)了起來，她已經(jīng)許久不曾在他面上見到這般神色，恍然間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還是個病秧子的舒塵面對她這個jiejie時，傲嬌又小心翼翼，擔(dān)心她不管他了的模樣。

    日光太過晃眼，少年清俊的側(cè)顏同記憶中那個孩子的側(cè)顏重疊在一起，陸蘅有片刻的失神，竟不知今夕何夕。

    不過她也只是片刻的失神，很快回過神來后，手上稍稍用力，將手從舒塵掌心中扯了出來。

    舒塵什么意思她自然清楚，從她開始接受舒塵的好意起，已經(jīng)三個多月了，在舒塵眼中，她此舉無異于變相的接納順從。

    舒塵感覺手中一空，面上劃過一絲尷尬，似乎想說什么，卻到底強(qiáng)忍住了。

    一旁的趙嬤嬤等人見狀，不禁有些瞠目結(jié)舌。

    舒塵雖然看起來脾氣不錯，可年紀(jì)輕輕能坐上丞相之位，絕對不是善茬兒，原本趙嬤嬤還擔(dān)心，夫人對舒大人這么不咸不淡的態(tài)度，會不會惹惱了舒大人。

    可后來她吃驚的發(fā)現(xiàn)，舒大人對陸蘅不僅格外的耐心，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同謝將軍的霸道溫柔截然不同，卻更罕見。

    這世上有幾個男子對女人會小心翼翼至此，更何況，還是如此位高權(quán)重的一個男人。

    舒塵也不想如此，他有時忍不再想，若是他主動些，像謝忱那樣強(qiáng)取豪奪，是不是陸蘅早就是他的了？

    可偏偏他每次心中下好決定時，見到陸蘅便功虧一簣了，他不懂女子的心思，尤其看不懂陸蘅的，進(jìn)一步怕她厭煩，退一步又怕疏遠(yuǎn)，連像小時候那樣，仗著年紀(jì)小纏著她都不敢了。

    年紀(jì)越大，身份越高，反而越發(fā)患得患失了起來。

    比如此刻，他站在陸蘅身旁，擔(dān)心她生氣，便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氣氛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這時，一旁的靈月突然咦了聲道：“好漂亮的鏡子，這是將軍昔日的戰(zhàn)利品么？”

    陸蘅等人順著靈月的話看了過去，見倉庫里的東西已經(jīng)搬的差不多了，在一堆奇珍異寶中，這面鏡子格外扎眼。

    不同于隨處可見的圓銅鏡，這面鏡子形狀倒像是切割出來的，鏡面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做的，格外的清楚。

    鏡身上雕刻著繁復(fù)的花紋，不是常見的鳥獸魚蟲，花紋上刻畫的，是一個女子再照鏡子，鏡中映襯出的卻不是女子的臉，而是一些令人毫無頭緒的東西。

    陸蘅微微蹙眉，將鏡子翻轉(zhuǎn)了下，在鏡子下面看見了幾個字符似的東西，大概是別國的字跡，她不認(rèn)得。

    “前世鏡？”

    開口的是舒塵，陸蘅看了他一眼，很快意識到他說的是這鏡子上的字符：“你認(rèn)得？”

    “哦，近日苗疆國入朝覲見，我便粗略的學(xué)了點他們的文字，這幾個字剛好認(rèn)得?！?/br>
    陸蘅不信他口中所謂的粗略，舒塵一向謙虛刻苦，不然怎么可能恰好這三個字他都認(rèn)得。

    “苗疆？”

    “嗯，早年苗疆人因為土地的事，起過反心，被謝，謝將軍帶兵震壓后，這些年老實了許多?！?/br>
    “我聽說苗疆人擅長巫蠱之術(shù)?！?/br>
    “嗯，苗疆人巫蠱，練毒的本事比之西洲有過之而無不及?！笔鎵m淡淡道：“這也是陛下當(dāng)初為什么沒有直接命謝將軍除掉他們的原因，是因為先帝曾親自見過苗疆人那些詭異的本事?！?/br>
    陸蘅心底有些不信，可是想起自己都能重生，又覺得這世上沒什么是不可能的。

    前世鏡莫非能看到人的前世？思及此，陸蘅抬起手中那面鏡子，鏡中浮現(xiàn)出女人白皙精致的面龐，卻并沒有想象中奇怪的事情發(fā)生。

    舒塵笑著奪過她手中那面鏡子，忍俊不禁道：“也沒那么神奇，苗疆人確實有些陰詭的本事，可有五成是人云亦云傳出來的，你還真以為這鏡子能看見前世不成？”

    也是……

    陸蘅心中自己如今腦子真是越來越不好用了，她卻并未注意到，舒塵奪過鏡子的一瞬間，臉色一變，很快便將鏡子收了起來道：“不過這鏡子挺別出心裁的，可以送給我么？”

    “你喜歡就拿去。”

    陸蘅如今雖然對舒塵態(tài)度上冷漠了許多，可大概這些年將他當(dāng)成弟弟般照顧慣了，他想要什么東西還是要什么給什么，更何況，只是區(qū)區(qū)一面鏡子罷了，陸蘅也并未多心。

    舒塵拿過鏡子后，和陸蘅之間經(jīng)歷過方才的尷尬，也未多留，很快便起身離去了。

    “大人，您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舒塵自謝府后門離開時，候在門外的阿東有些擔(dān)心道，難道那不知好歹的謝夫人又給他們大人臉色看了？

    舒塵搖了搖頭，沒答話。

    上了馬車后，舒塵想起剛才不小心在鏡中瞥到的那一幕，心下仍舊有些驚疑不定，顫抖著自懷中掏出鏡子來，舒塵雙眸微微睜大。

    鏡中浮現(xiàn)出一張無比蒼老的容顏，兩鬢斑白，一身官服，神色極其威嚴(yán)。

    不同于謝忱的狂傲不羈，也不似他現(xiàn)在的冷漠疏離，鏡中男人面上是一種經(jīng)過歲月沉淀下來的威嚴(yán)，令人感覺高高在上，不容侵犯。

    如今朝中不乏許多為官多年的大臣，舒塵卻從未在誰身上感受到如此凌厲的威嚴(yán)，還僅僅是隔著一面鏡子，便令人心驚。

    舒塵盯著鏡中男人看了會兒，吃驚的發(fā)現(xiàn)那個渾身戾氣的老者竟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