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基業(yè)的轉(zhuǎn)移，不是一朝一夕。單人兩騎和萬貫家財走過迢迢千里絕對是以指數(shù)級向上增長的難度。阿德南待過許多商隊，對這件事情很了解。風(fēng)沙戈壁，兇徒和野獸，老弱病殘一多起來，疾病的陰霾便能輕易地籠罩人群，經(jīng)驗豐富的老商人在深思熟慮后選擇了性價比更高的辦法。

    “我們可以雇商船南下，走從阿曼到埃及的航線?！?/br>
    他這么對姜媛說。他們正盤腿對坐在地毯上，中間是個沙盤，已用手指畫出了歪歪扭扭的道路，將前人口耳相傳的粗略地圖展現(xiàn)其中。

    “我有一些海上的朋友，他們走過這條航線。雖然人多會麻煩些，但總比在陸地上走的好。我們能將金幣換成貨物，運去阿曼和亞丁販賣，再將得來的錢采購當(dāng)?shù)卣鋵毢螅b船去埃及。”

    這大概是只有航海時代才會出現(xiàn)的神奇思路，西方人開了先河后追逐金幣的商人們踴躍相隨。他們?yōu)榱死@過亞述帝國而開辟航道，從非洲的好望角繞過，通過印度洋前往東方販運香料。阿德南道：“到了埃及再換陸路，從亞歷山大港賣了貨物再買駝隊，跟運糧隊走到塔伊夫，就會方便安全得多。”

    拋去這個設(shè)想實行的難度，姜媛只能承認(rèn)這確實是更好的法子。豐饒的尼羅河流域出產(chǎn)棉花麥?zhǔn)颍钦麄€阿拉伯帝國的糧倉。強(qiáng)盜們通常不碰去麥加的運糧隊，他們兵力強(qiáng)大還無油水。有些商人會跟著隊伍行走，這需要一些關(guān)系和賄賂，不過阿德南既然會提出這條路線，他自然有門路。但姜媛不需走這條路，阿德南委托她更重要的任務(wù)：“我會派第一部 分人先去塔伊夫購買房產(chǎn)土地，建立作坊，你隨后去監(jiān)督?！?/br>
    老商人向來遵奉駱駝與羊馬不能拴在一個欄里。他倒也想親自先去塔伊夫，但一人不能劈開兩半，阿卜杜勒不能獨立跟船航海，造紙和血鷹的事又只能姜媛去做。阿德南滿懷愧疚吟道：“我指望讓白羊在我家中安享歇息，豈料又要讓它再走征程。”他為此長吁短嘆很久，只是無論如何找不到更好的人選。姜媛微笑安慰他說：“我很樂意能幫到你，親愛的阿德南?！?/br>
    ——只是這樣他們就得分開，阿德南這條路太過漫長遙遠(yuǎn)，要繞過整個阿拉伯半島，沿非洲而上。大西洋的季風(fēng)不是常年吹拂，此去經(jīng)年，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她問：“要多久呢？”

    “兩三年或許太久，一年卻又不夠。”阿德南嘆息道：“我的掌柜和管家知道你和唐國使臣交好，不會為難你的?！?/br>
    姜媛想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讓他輕松些，故意問道：“你會坐船嗎？”

    貝都因人的后裔大多習(xí)慣陸地，海上風(fēng)暴可能還不是對他們來說最嚴(yán)酷的災(zāi)難。阿德南故作生氣：“怎么對你義父這么說話！我年輕時也差點去亞歷山大港參軍，為哈里發(fā)戰(zhàn)斗了呢！我還身強(qiáng)力壯得很，可以獨自殺死一頭瘋狼！”姜媛便笑起來，指了指：“那你就得少吃點這個了?！?/br>
    兩人看向他手邊的盤子，那里滿放著宰娜白的手指——甜點的名字。炸成金黃色的手指餅上灑滿蜂蜜和糖漿，每一口都是幸福到爆炸的卡路里。阿拉伯人嗜甜，無糖不歡。姜媛拿過盤子說：“不能再吃了。”

    阿德南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哈哈大笑：“你是我的孩子，你履行你的職責(zé)，我也履行我的職責(zé)。做兒子的怎能違抗父親的話，我還沒吃夠，我命令你把這盤點心還給我?！?/br>
    姜媛也笑起來。他們彼此看看，拍拍對方的肩膀。

    余事便不再贅述，一個月后，姜媛帶著阿德南三分之一的金幣貨物，和他先行的家仆工匠一同出發(fā)。他們加入眾商聯(lián)合的大商隊，從巴格達(dá)起始，這條陸上的終點要直達(dá)亞丁。

    姜媛有時想起被她暫放在沙漠中的太陽，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是衣錦還鄉(xiāng)。她要做的不多，只需每到一個城市便讓手下的仆人去販賣和進(jìn)貨。她算數(shù)很好，給錢也大方，加之身手矯健【那手刀劈斷木板的神器技能又再次在人群中流傳】，仆人們不大在她面前弄虛作假。姜媛自己則能帶個黑奴去城里游玩，購買些小物品，觀看風(fēng)土人情，品嘗各地的特異食物?？偠灾?，這段旅程細(xì)究起來還是十分愜意的。

    一個月后她在大馬士革收到阿德南的信，信中說他們要出發(fā)了。姜媛還在巴格達(dá)時去港口看過船，那時它們還沒下水，在裝運貨物和做維護(hù)，那些船桅桿林立，在水中齊排列著，像震撼人心的巨人。她將信紙收好，如無意外的話可能這就是幾個月內(nèi)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了。行程的地點無論如何無法確定，下一封信的地點只會是在塔伊夫。她默默祝阿德南一路順風(fēng)。

    真正艱難的旅途是離開大馬士革之后，商隊們會進(jìn)入荒野和沙漠。夏天來了，這是阿拉伯半島最炎熱的時候。這時還會行走在商路上的人們會少許多，但貨物販賣也會因減少競爭者輕松暴利得多。風(fēng)險與財富并存，這從來不是空話。然而他們即將通行這段地方向來是野獸與強(qiáng)盜一同出沒，兇險無比。

    商隊因?qū)嵙π酆?，在耶路撒冷雇傭了八名巨蜥騎士，他們將全程護(hù)送他們到亞丁。

    姜媛第一次看見這種兵種。由來自阿拉伯本土、波斯和突厥的戰(zhàn)士購買的軍隊中退役的巨蜥。它們個個長相猙獰，四肢粗短，甩著粗大的尾巴，仿佛伏在地上一般，像怪物一樣走路。除了主人，白天人們是不敢接近這些兇暴的野獸的，夜晚它們?nèi)∠伦焯讜r就更要退避三舍。巨蜥會將路過的兔子和老鼠都吃進(jìn)嘴里，如果讓它們碰到甚至?xí)匀?。一路上已?jīng)有兩個奴隸因為喂食時不慎被巨蜥咬死了，它們性情兇殘無比，是刻意這樣培養(yǎng)起來，和敵人作戰(zhàn)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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