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競爭對手，哪怕因為下雨人流少，錢起來賣東西的速度也不慢。

    九點不到，石振早上煮的米飯就賣完了，他干脆收攤回家。

    石振回家的時候，關(guān)白羽撐著傘也剛好回來——他今天早上給石振幫過忙之后，就去了學(xué)校。

    關(guān)白羽的傘是一把黑色大傘，傘面補過，已經(jīng)很舊了，看到石振，他把傘撐高一些，笑得露出兩顆虎牙：“哥，保送的事情確定了，我中考只要不考的特別差，就能去市一中！”

    “我家小羽真棒?！笔翊驈男牡子X得自豪。

    關(guān)白羽是笑著的，眼睛卻不知道為什么有點酸。

    他哥真好??！

    他其實沒什么好的，但他哥總

    覺得他很棒！

    關(guān)白羽收了傘，過來幫石振收拾東西，收拾完，石振一把抓住他：“小羽，你昨晚睡得晚，去補個覺吧，我也去補一覺。”

    “嗯。”關(guān)白羽應(yīng)了一聲，有點想跟著石振去關(guān)建國家睡——他一直想像石星火一樣，睡石振旁邊。

    但不等關(guān)白羽提出自己的想法，石振有道：“等下醒了吃過飯，我跟你一起去新華書店。”

    “哥你跟我一起去？”關(guān)白羽有點欣喜，忘了一起睡的事情。

    石振點點頭：“我問了人，他們說這幾天都要下雨。下雨的話，晚上沒什么人去鎮(zhèn)上逛，我等下就不去擺攤了。”

    下雨天，該買早飯的還是要買早飯，該買菜的，也還是要買菜。

    但晚上的炸串是零食，不會有人冒雨去買。

    他可以休息幾天，把家里整理一下，關(guān)白羽學(xué)英語的事情，也要解決一下。

    還有閆江濤……石振的眼睛微微瞇了瞇。

    他這些日子沒讓關(guān)白羽去上學(xué)，避開了閆江濤，但這不代表他就不記仇了。

    石振回去睡了兩個小時，再到關(guān)白羽家的時候，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

    關(guān)白羽早已醒了，看到他就問：“哥，你餓了嗎？我去給你下碗面條？”

    “好?！笔駴]拒絕。

    關(guān)白羽用火柴點燃稻草塞進灶膛，又用熱水壺往鍋里倒熱水，飛快地下了一把掛面，等面熟了撈起來，放進去蔥花醬油豬油拌一拌，就是簡單好吃的豬油拌面了。

    桌上還有一盤關(guān)白羽早上做的涼拌黃瓜和一盤炒包菜。

    石振怕還在發(fā)育期的關(guān)白羽營養(yǎng)跟不上，吃飯一直講究葷素搭配，和他在一起久了，以前一碗咸菜可以吃好幾天的關(guān)白羽，也就習(xí)慣每頓都做點菜了。

    吃過飯，石振踩著三輪車，載著關(guān)白羽去鎮(zhèn)上看書。

    關(guān)白羽搬了個板凳坐在三輪車車廂里，撐著傘看著路邊的桑樹不停地往后退，不知道為什么特別想笑。

    畢竟是工作日，新華書店一個人都沒有，石振讓關(guān)白羽去看書，他則找到書店的工作人員，問有沒有英語磁帶賣。

    工作人員懶洋洋地看了石振一眼，說沒有。

    再過些年，英語教材都搭著磁帶發(fā)給學(xué)生，再往后則變成搭著光盤發(fā)給學(xué)生，但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

    “那哪里能買到？家里的孩子想學(xué)英語。”石振問。

    那工作人員打了個哈欠，但還是回答：“你去市里看看，說不定有。老師的教材里是有磁帶的，要是剛開學(xué)的時候你來這邊，說不定能買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賣完了。”

    石振聞言道謝：“謝謝?！?/br>
    那工作人員不搭理他了，昏昏欲睡地靠在收銀臺上。

    石振問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讓關(guān)白羽等下去錢起來那邊找他，就先離開了書店。

    他到錢起來那里的時候，錢起來正撐著下巴看雨景，一副很無聊的樣子。

    自打有了三輪車，他們能帶到鎮(zhèn)上的東西變多，錢起來就有了一個長條的凳子可以坐，他見到石振，立刻讓出半邊凳子招呼石振坐下，興沖沖地跟石振聊天。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dāng)家，這話是有點道理的，錢起來跟著石振出來擺攤之后，就在極短的時間里成熟起來，有了大人模樣。

    這會兒每天早上六點上工，一天不落沒個休息時間，但他一句都不曾抱怨。

    石振知道不單單是錢起來想跟著他練武……錢起來是非常認(rèn)真地把擺攤當(dāng)成一份工作在做。

    他現(xiàn)在每天給錢起來十塊錢，還包吃……

    錢起來的父母沒有穩(wěn)定工作，最多偶爾打個零工，錢起來已經(jīng)是他們家賺的最多的了。

    石振坐下之后，就問錢起來：“閆江

    濤的消息打聽到了嗎？”

    “打聽到了！”錢起來飛快地把跟閆家有關(guān)的事情說了。

    最近閆江濤被他爸打了好幾頓，昨天晚上就被打了，因為他聯(lián)賽考得很差。

    至于學(xué)校里的事情……閆江濤以前總欺負(fù)關(guān)白羽，但沒有真打傷過關(guān)白羽。

    “閆江濤他爸平常都做什么？”石振又問。

    這事兒也是石振特地囑咐錢起來要打聽清楚的，錢起來道：“閆江濤他爸平常就在家看著機器，隔幾天會給橋頭那邊的印染廠送一批布。他每次去橋頭送完布，都會到鎮(zhèn)上吃一碗羊rou面，喝一瓶酒。”

    錢起來家離閆江濤家不遠(yuǎn)，他還有朋友就住在閆江濤家后面，把人家的行蹤打聽地很清楚：“對了師父，閆江濤他爸明天早上會去送布?！?/br>
    “謝謝，”石振拿出五塊錢給錢起來，“辛苦費?！?/br>
    錢起來不肯收：“師父，用不著，我都沒花什么功夫！”

    “總不能讓你白干?！笔駡猿纸o他。

    錢起來還是不肯收：“師父，這事兒其實都是我朋友打聽的，他今天也在鎮(zhèn)上呢，你要謝的話，不如等下等下給他一份涼拌豬鼻子，他喜歡吃這個?！?/br>
    “也行。”石振沒意見，一份涼拌豬頭rou可不用五塊錢。

    錢起來那個朋友是來鎮(zhèn)上賣自己摸的螺螄抓的小鯽魚的，賣完他過來跟錢起來打招呼，石振就見到了他。

    這人長得有點著急，只有十七歲看著像二十七的，石振送他一份涼拌豬鼻子，他特別高興，還告訴石振：“閆江濤他爸一般早上七點多的時候出發(fā)去送貨，送完九點多的時候去吃羊rou面，他常在村里說自己吃羊rou面喝什么酒，會讓人加多少多少羊rou什么的，不會錯?！?/br>
    石振聞言，又給了他兩顆鹵蛋。

    第二天還是下雨，j市的天兒就這樣，一旦下雨，就容易斷斷續(xù)續(xù)下很久。

    石振早上八點多，就賣完了飯團，他簡單收拾了攤子，但沒有像往常一樣回家，而是往鎮(zhèn)上的羊rou面店走去。

    安山鎮(zhèn)總共三家面店，其中一家賣羊rou面，另外兩家賣的，則是rou絲面豬肝面魚片面之類的面條。

    而所有的面里，羊rou面是檔次最高的。

    rou絲面一塊五一碗，羊rou面要五塊錢一碗！

    賣羊rou面的那人，順帶也賣羊rou，因為整個鎮(zhèn)上只此一家賣熟羊rou的，他生意非常好。

    石振記得自己兩千年左右在這邊當(dāng)包工頭，就聽關(guān)白羽說這家當(dāng)時開得更大了一些的羊rou面店，一天凈利潤就有一千，一個月能賺兩三萬。

    這在21世紀(jì)初，絕對是高收入了，他當(dāng)時做包工頭有好幾萬收不回來，正愁得不行，想到人家賣面天天錢貨兩清，羨慕得都想改行了。

    可惜那面館老板有錢之后可這勁兒花，還賭博……這人到最后也沒成為大老板。

    現(xiàn)在大家收入低，購買力沒五六年后高，面店肯定賺不了一天一千，但怎么都賺的比他多。

    人家有正經(jīng)店鋪，他就擺了個攤子，自然比不過人家。

    雖然已經(jīng)早上九點多，但羊rou面店里，依然有很多人坐著。

    他們中有些，是剛進來吃面的，也有一些其實已經(jīng)在這里坐了很久，他們早就吃完了面，但就是不走不停地找人吹牛。

    一輛面包車突然在面店門口停下，緊跟著，一個黑胖的中年人就從車上下來，進了面店。

    “是閆老板啊！”

    “閆老板來了??！”

    在面店坐著的人里有認(rèn)識這人的，當(dāng)即招呼起來。

    來的正是閆江濤的父親，他進了面店，就跟老板道：“老板，給我切十塊錢羊rou，十塊錢羊百葉，再來瓶勁酒?！?/br>
    “好咧！”那老板

    笑呵呵地應(yīng)了一聲，很快就端出來一碗羊rou，一碗羊百葉。

    羊rou燒得噴香，上面撒了蒜葉，看著就讓人覺得特別有食欲。

    閆江濤他爸拿了個碗，給自己倒一碗酒，就吃喝上了。

    大部分人過來，只吃一碗五塊錢的羊rou面。

    這里的羊rou面，面和羊rou可以分開上，他們就讓店主先上羊rou，再去旁邊舀一碗免費的散裝白酒，等配著酒把羊rou吃完，再上面條。

    閆江濤他爸也是這樣的，只是他要的羊rou特別多，還不要店里可以免費喝的散裝白酒，而是另買一瓶勁酒。

    這么吃喝一頓要二十幾塊錢，很多人干一天都掙不到，可以說非常壕了。

    面店里的人羨慕地看著閆江濤的父親，不停地恭維他，老板還特地出來給他分煙，分頂好的煙。

    這一切讓閆父心情大好，他一邊享受周圍人的奉承，一邊時不時透露出點什么，讓周圍人更加羨慕。

    比如什么他有十來萬貨款沒收回來，比如他給老婆買了金鐲子老婆嫌太重不戴，又比如嫌棄一下自己的面包車，說要買輛小轎車平日里開……

    他在家開小作坊，其實非常非常辛苦，很少有空閑的時候，而他那么辛苦是為了什么？不就是想讓他別人羨慕他？

    每次來鎮(zhèn)上吃牛rou面，都能讓閆父渾身舒暢。

    閆父一邊喝酒一邊吃，一吃就吃了一個多小時。

    石振換了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戴著斗笠穿著蓑衣在周圍逛了幾圈，有些擔(dān)心。

    他怕自己找不到機會揍人。

    閆江濤再怎么說，也是個未成年，之前閆江濤口口聲聲說關(guān)白羽臟，他讓人去潑個臟水，這算以牙還牙。但他去打閆江濤就不合適了，那分明是欺凌弱小。

    所以他打算改揍閆江濤的父親。

    子不教父之過。

    而且要不是閆江濤他爸給老師送禮，非讓閆江濤和關(guān)白羽做同桌，關(guān)白羽也不至于被閆江濤欺負(fù)。

    可是……閆江濤的父親是開著面包車來吃面的，他要是吃完面條上了面包車就走……石振不一定能揪住他打。

    石振正遲疑，就見閆父從羊rou面店出來，頂著淅淅瀝瀝的小雨走到旁邊巷子里，解開褲子對著墻澆水。

    九四年的小鎮(zhèn)不像后來那么繁榮，鎮(zhèn)上總共也就一條大一點的街，別的都是不大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