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讓龍家徹底消失！

    而這封信，便是她離開龍家時(shí)，留給兒子的信。

    可是……

    臨到她的孩子死，也不知道，他的母親從來沒有拋棄他。

    作者有話說：

    第96章 [vip]

    海邊的夜,有一種獨(dú)特的凄美。

    坐在沙灘上，微涼的海風(fēng)吹過來，帶起了陣陣涼意?？衫@是如此,心里的那團(tuán)火非但沒有熄滅,甚至還越燃越旺,像是恨不得……恨不得燒毀這世間的一切。

    包括自己。

    夜風(fēng)中，那白色的袍角在漆黑的夜里極其的顯眼。

    今夜無月無星,仰頭望去，只能看到那似乎沉沉甸甸的黑云,似乎隨時(shí)都能掉下來，讓人竟有些喘不過氣來。

    “喝酒嗎？”

    一抹青影坐了下來,恰好坐在了那白衣青年的身邊。方一坐下，便把手中的一壺酒遞了過去，酒香霎時(shí)溢了出來。

    這是裴姝從儲物戒里拿出的靈酒。

    比之凡酒更加清甜，因是用靈果釀造的，更是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果香，雖不及凡酒過癮,但偶爾嘗一嘗卻也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

    邊說著,她邊從儲物戒里拿出了不少東西來。

    干凈的毯子、各種吃的喝的，很快便鋪滿了整張?zhí)鹤?各種食物的香味交織在一起，誘得人食指大動(dòng)。

    “因著有玄悟大師在，他食素，我們自也不好食葷腥,可是把小豆芽憋壞了?！迸徭叞褨|西放好,邊輕笑說著,“這些是他今天特意去鎮(zhèn)上買的,這里的人喜辛辣，喜歡把rou類用辣子腌制了。”

    說著，她打開一個(gè)紙包，里面是一小包辣rou脯。

    “你嘗嘗，我已經(jīng)嘗過了，味道還不錯(cuò)。”鼻下是rou脯的香味，耳邊是女子輕柔的絮聲，“見你今天食欲不好，這可是小豆芽特意留下來給你的，你也知道那小胖娃有多喜歡吃，你可不能辜負(fù)了他的一番心意。”

    龍凜垂眸，自是看不見那rou脯的，但那香味卻是繞在鼻尖不停。

    他頓了頓，終是接了過去，放進(jìn)了嘴里。

    味道確實(shí)不錯(cuò)，又嚼勁卻不柴，是難得的好手藝。

    他靜靜地吃完一塊，才忽然道：“你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有啊，多得很?！迸徭f得很是干脆，邊拿了一塊rou脯慢慢嚼著，邊道，“比如你到底來自哪里？你是誰？那麗珠夫人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每問一個(gè)問題，身旁的青年身上的氣息便冷了一瞬，身子更是越發(fā)僵硬。

    裴姝似是并未察覺，最后，卻是嘆了口氣道：“問題那么多，一時(shí)之間，我竟也不知道想要先讓你回答哪一個(gè)了?！?/br>
    青年沒有說話，只是一張俊顏卻是繃得越發(fā)的緊了。

    捏著酒壺的手更是不自覺的用力，眼看著那脆弱的酒壺便要不堪重負(fù)，在它碎裂之前，一只纖白的手附在了那用力到甚至連青筋也顯現(xiàn)出來的大手上。

    “你看，我還沒正式開始問，你就已經(jīng)這樣了?！崩w白的手微微用力，把那只大手握住，“我若是真問了，豈不是會糟蹋了這壺好酒？”

    若是酒壺碎裂，那一壺靈酒可就灑了。

    “……抱歉，我……”青年的聲音有些微顫。

    “不想說便不說吧，我還是過去那句話，”不等他說完，裴姝便道，“等你們什么時(shí)候想說了再說，我必洗耳恭聽。”

    話音未落，被她握住的手便猛然顫了顫。

    下一瞬，白衣青年忽地轉(zhuǎn)過身來，長臂倏然一攬，緊緊地把那團(tuán)金光抱在了懷里。

    裴姝并未掙扎或是避開，只任由他這番動(dòng)作。

    海浪的聲音似乎小了一些，而耳邊那顫音卻是更清晰了，仿佛像是有人在這清冷的夜里哭泣。夜色晦暗，無人看到那無神的眸中似是有水光在顫動(dòng)。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松開了手，放開了懷中人。因?yàn)樘^用力，放開的剎那，他的手臂竟似有些顫抖。

    “你想聽故事嗎？”他忽然開了口，聲音似乎又恢復(fù)到了平日的淡冷，“我這有一個(gè)又傻又壞、合該下十八層地獄的大惡人的故事，你想知道嗎？”

    “海邊風(fēng)大，夜涼，喝點(diǎn)酒暖暖身子講吧。”

    裴姝沒有拿酒杯出來，而是直接拿起酒壺喝了一口。

    龍凜偏頭，無神的眼睛深深地“凝視”著面前的人，便是看不見，但或許是人不一樣，他只聽著聲音，便忍不住在心里描繪她此刻的模樣。

    待她喝完，他便也拿起那酒壺沿著那水印仰頭大喝了起來。

    靈酒雖不算辛辣，但是入腹后，卻是比凡酒后勁更大。

    他大口大口地喝著，竟是直接喝掉了整整一壺，直到酒壺里再也道不出一滴，他這才把酒壺放了下來，問道：“還有嗎？”

    “有倒是有，但這靈酒可是喝一瓶少一瓶，須得細(xì)細(xì)淺酌品味才行。”裴姝邊搖著頭，卻還是又拿了幾壺出來，“你這是牛嚼牡丹，倒是浪費(fèi)了我的好酒?！?/br>
    聽著那清冽悅耳的聲音，那些絮絮叨叨的平常話，青年的唇終是忍不住輕輕翹了一點(diǎn)。伸手，又想去拿酒，然而這一次，手剛探過去，卻是被人輕拍了一下。

    “你不是要講故事嗎？”裴姝道，“那便用故事來換我的酒吧。若是故事好聽，這酒便多給你一些。若是不好……龍公子，請講吧。我倒是想聽聽你口中這又傻又壞的大惡人到底有多傻又有多壞。”

    “那大惡人是個(gè)半魔?！?/br>
    他以這句話開了口，聲音聽不出什么起伏，“半魔低賤，不為世人所容。無論是在魔界，還是人界，皆是被厭惡鄙夷的存在?！?/br>
    這些不過是仙魔兩界的常識，不僅裴姝，便是小豆芽都知道。

    不過裴姝并未催促他，而是安靜地輕酌著靈酒。

    “沒人喜歡半魔，可起初，那大惡人卻與其他半魔不同，他是被人愛著的。他雖是半魔，可是有父有母，母親更是視他為掌中寶。那時(shí)，那大惡人尚還是個(gè)孩子，他并不知半魔是個(gè)什么樣的存在，不知半魔的身份會帶來什么樣的麻煩。他只知道，他是這世間最幸福的孩子?！?/br>
    “可惜，世間男人多薄幸?！鼻嗄甑恼Z調(diào)陡然冷了下去，臉上生有諷刺，“他的父親是個(gè)高貴的純血魔族，且是魔尊旗下大將。他母親雖美，可世間美人何其多？不久后，他那風(fēng)流成性的父親終于膩了?！?/br>
    “他拋棄了他的妻子和孩子，瀟灑的回了魔族，繼續(xù)做著那高高在上的魔將?！?/br>
    “大惡人很不解，他不知道自己的爹爹為什么忽然就不見了？他問母親，可是卻見母親哭了。他嚇住了，所以后來，他便不敢再問了?！?/br>
    不知想到了什么，青年的面上帶了一絲笑，眉目間的冰冷竟也散了不少，“雖然沒了父親，但是母親卻對他極好，雖有缺憾，可他們母子二人也是極開心的?！?/br>
    “便與草葉一般，他們母子相依為命。只是半魔的身份，終究還是讓他們無法安靜地過下去。母親帶著他便回了母族，想要尋求母族的庇護(hù)?！?/br>
    “然后，一切都變了?！?/br>
    “他再也無法天天見到母親，有時(shí)候甚至半月也不能見著。他一個(gè)人住在大大的屋子里，無人與他說話。他幾乎每時(shí)每刻都在想念自己的娘親，思念卻又害怕，害怕……最后，連母親也不要他了?！?/br>
    “從虛構(gòu)的幸福中走出來，他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是個(gè)半魔，也知道了半魔是個(gè)什么樣的東西。”

    “而后來，他的擔(dān)心終于成真了?！?/br>
    “有一天，他的母親消失了，然后再也沒有回來。她不要他了，并且，還要?dú)⒘怂?！?/br>
    “他被所謂的親人騙出去，以烈火焚身。他哭泣、他求救、他掙扎……可是那些人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軟。最后，刺穿他的是一支熟悉的利箭?！?/br>
    “他認(rèn)得，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娘親的武器。”

    “她說，‘一個(gè)半魔而已，死了便死了’，

    她說，‘往后，我還能有其他的孩子，一個(gè)純血的人族！’，

    她還說，‘半魔啊，真惡心’。”

    “他被自己最愛的母親殺死了。”青年的聲音不知何時(shí)已然沙啞到了極致，“可是他們都沒有想到，如此卑賤的他卻命硬至極，便是如此，竟也活了下來。半魔命賤，可也命硬?！?/br>
    “他不想死，他拼盡全力活了下來，他想要報(bào)仇，他想要?dú)⒐膺@世間的所有人和魔！”

    “他靠著滿腔恨意活了下來。為了活下來，為了變得強(qiáng)大，他不折手段，終于有一天，他成了魔界最強(qiáng)大的存在。那時(shí)，也到了他報(bào)仇的時(shí)刻了?！?/br>
    “他的仇人全都被他殺死了，而最后，他也眼睜睜的看著那個(gè)狠心的女人死在了他的面前?！?/br>
    “她死得那一刻，在念著他的名字。”

    “可他已經(jīng)不是每晚哭著喊娘親的孩子了，他心中毫無波瀾，甚至不屑一顧。那一刻，他只想著這一切終于結(jié)束了?！?/br>
    “多年夙愿達(dá)成，他累了?！闭f到這兒，龍凜忽然笑了，“他曾經(jīng)拼命想活，為了這個(gè)目的，雙手沾滿了鮮血，是被無數(shù)人厭惡的修羅?？涩F(xiàn)在，他卻想去死了。

    “但或許是禍害遺千年，他非但沒死，甚至還凈化了血脈，成了一個(gè)真真正正的人。何其諷刺？”

    “然后，他被人救了?！?/br>
    濃黑的夜色下，那團(tuán)金光是這天地間最耀眼的存在，也是他的世界里最亮的光。而在那團(tuán)金光身后，還有著數(shù)點(diǎn)其他顏色的光。

    時(shí)至如今，龍凜都快忘了自己當(dāng)初選擇留下來的原因。

    世間至惡，而他滿心荒蕪，他留下來，是想看著他自以為的那個(gè)傻子被這人世折磨，看清這滿世惡意，然后墮落成魔。

    可最后，卻原來，他才是個(gè)大傻子。

    她未入魔，而他卻已經(jīng)想要洗清滿身的罪孽。

    曾經(jīng)不懼天地的魔尊，如今卻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他想要與那一大一小一起，做一個(gè)真正的人。

    他想要與他們走遍這世間的每一處，想要看著她仗劍天涯。

    “再后來，他不想做魔了，他想從地獄里爬上來?？珊萌硕疾灰欢ㄓ泻脠?bào)，一個(gè)大惡人有什么資格達(dá)成所愿？”

    他說著，笑得更加烈了一些，“所以，他的報(bào)應(yīng)來了?！?/br>
    “他曾以為曾經(jīng)的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可上天卻與他開了個(gè)玩笑。他以為他的娘親拋棄了他，可原來沒有，從始至終都沒有。而他，卻眼睜睜的看著曾最愛他的人死在了他的面前！”

    “你說，他是不是又傻又壞？”

    他偏頭，笑著看向了旁邊的那團(tuán)金光。

    “他害死了最愛他的人……”

    “他是挺傻的?！辈坏人f完，女子便已然打斷了他的話，沉聲道，“他的母親到死都還是愛著他的，而那漫長痛苦的人生中，最后悔的莫過于沒有保護(hù)好自己的孩子。若是知道自己的孩子還活著，她定是極高興的。”

    “而那大傻子卻鉆了牛角尖。”

    她轉(zhuǎn)頭，看著青年，一字一頓的問，“龍公子，你說若是那傻子以死謝罪，去地下向自己的母親懺悔，這位母親是會高興還是傷心？”

    龍凜倏然怔住。

    高興還是傷心？

    恍然間，他又回到了與木羽決戰(zhàn)的那一日。

    她一襲紅衣，艷若桃李，與幼時(shí)記憶中的娘親無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