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壯美之景象，令二人一時都失了聲。

    直至太陽完全落了山，解彼安才緩緩開口：“你還分得出來，我以為你只識香臭?！?/br>
    范無懾喜道：“我分得出來，雖然我不記那些香的名字，但是大哥衣食起居的所有味道，我都記得?！?/br>
    解彼安放下手中巾帕，將劍收入鞘中。

    范無懾下意識挺直了腰，他預(yù)感到解彼安要對自己說什么。

    解彼安果然轉(zhuǎn)過臉來，平靜地看著范無懾：“如果我們能打敗江取憐，讓人鬼兩界恢復(fù)平靜，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和你在一起?！狈稛o懾毫不猶豫地說，“你想去哪里，你想做什么，便也是我心之所向?！?/br>
    “我是說，天機(jī)符?！?/br>
    范無懾微怔。

    “一切結(jié)束后，你打算怎么處理天機(jī)符。”

    “大哥……”

    “將天機(jī)符留在身邊，它就會不停歇地侵蝕你的意志，誘發(fā)你的心魔，這次在無間地獄里，你險些就失控。”

    范無懾沉聲道：“無間地獄里的情況是最糟糕的情況，我不會輕易變成那樣?！?/br>
    “但你每一次使用天機(jī)符，陰氣都會不斷地侵入你的身體，你靠著它變得越來越強(qiáng)大，卻也越來越冷酷?！苯獗税驳难凵穹路鹉艽┩敢磺?，“前世的你就那樣變成了魔尊?！?/br>
    “前世的我之所以變成魔尊，是因為你……”范無懾深吸一口氣，“是因為，我經(jīng)歷了那些?？涩F(xiàn)在我們的誤會已經(jīng)不在了，我不會再變成那樣?！?/br>
    “可你心中的憤怒和仇恨，永遠(yuǎn)不會消失，你親口對我說過，無間地獄百年，讓你已經(jīng)不再有人性?！苯獗税谗鋈坏溃澳愕钠⑿晕伊私?，你自小爭強(qiáng)好勝，一直都有問鼎修仙界的野心。誠然，沒有哪個修士不想登峰造極，不想得道成仙，但是你所擁有的力量，太邪惡太強(qiáng)大了，你控制不住欲望，就會被欲望反噬?！?/br>
    范無懾靜默片刻，聲音低?。骸澳敲创蟾缦Ｍ胰绾?。”

    “我希望你在江取憐死后，封印天機(jī)符，然后把山河社稷圖還給我?！?/br>
    范無懾沉默了。

    “你應(yīng)該明白，倘若江取憐敗了，許之南也死了，這世上最大的威脅就成了你。人鬼兩界需要回歸平衡，不需要另外一個霸主?！?/br>
    “你也知道他們會將我當(dāng)做最大的威脅，倘若我封印天機(jī)符，何以自保。”

    “以你的修為，在任何人面前自保都不成問題，反過來想，若你沒有天機(jī)符，你便不會是那個威脅?！?/br>
    “大哥未免天真了?！狈稛o懾的口吻變得冰冷，“他們怕我，就算我已經(jīng)轉(zhuǎn)世重生，他們依然怕我，恐懼會滋生恨，天機(jī)符尚能威懾他們，若是沒有天機(jī)符……你還要我把社稷圖也給你，他們絕無可能放過我?！?/br>
    解彼安徐徐說道：“你這一世造的孽不少，就算有人要向你尋仇，也是無可厚非。一切結(jié)束后，你不要再造因果，找一處山靈水秀的地方潛心修道，了此余生吧?！?/br>
    范無懾輕吁一口氣：“好，若大哥愿與我歸隱，我可以放棄一切。”

    “無懾，我們回不去了?！苯獗税舱酒鹕?，緩步走到了湖邊，只留給范無懾一個決然的背影，“無論是做師兄弟，還是兄弟，還是……還是道侶，都無可能，我們之間最好的歸宿，是此生不復(fù)相見?！?/br>
    “胡、說。”范無懾咬牙道，“你明知道我不可能離開你，你明知道我有多需要你?！?/br>
    “若你強(qiáng)留我在身邊，時間久了，便會因怨生恨，到時候，我們只是再回到從前的困境?！苯獗税厕D(zhuǎn)過身來，“無懾，我可以放下對你的恨，但我無法原諒你，我們也無法回到從前。”

    范無懾深深地望著解彼安，他想從那雙平靜的眉眼中看出情緒的漏洞，可是沒有，什么都沒有，讓他連一絲一毫可以攻入的破綻都找不到，他沉默良久，也許是失望了太多次，心再痛，也沒有太大的起伏了，他苦笑一聲：“大哥，你現(xiàn)在就跟我說這些？你不等到卸了磨再殺驢嗎？”

    “你可以拿江取憐威脅我，畢竟正如你說，除了你，沒有人可以阻止他。若你強(qiáng)留我，我也逃不掉?！苯獗税灿靡环N講道理的、可以稱之為耐心的口吻說道，“但我也說了，我無法原諒你，我們也回不到從前，你如何能控制自己膨脹的欲望，若我們重蹈前世覆轍，一切又有什么意義呢?！?/br>
    “你就是我的意義?！狈稛o懾笑了笑，眸中浸染哀傷，“你要我封印天機(jī)符，交出社稷圖，可以，拿你來換，只要你把你自己給我，我什么都可以舍棄?！?/br>
    解彼安緩緩低下了頭。

    范無懾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在他的發(fā)際上輕輕吻了一下：“我不會再問，我做什么你才會原諒我，我會站在你身邊，為你打敗所有的敵人，掃清所有的障礙，為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br>
    解彼安喟嘆一聲。

    “我不會拿江取憐的事要挾你，我現(xiàn)在只有一個請求。”

    “……你說?！?/br>
    “你既然認(rèn)了我是小九，就不可以反悔?！?/br>
    “我不反悔?！?/br>
    “那么，大哥可以給我做一頓飯嗎?！?/br>
    “做飯？”

    “你在奈何橋上，喝下孟婆湯前，你說，你此生最大的遺憾是……”

    “別說了?！苯獗税埠鲇X得有些氣短，不想把這句話聽完，但他沒有半分懷疑孟婆的說辭，試想前世的他，到了意識將要覆滅、即將迎來新生的那一刻，心中恐怕并非欣喜，而是不舍，到那一刻，愛恨情仇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一定會毫無猶豫地凸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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