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涌星平穩(wěn)的聲音傳來，若不是她唇無血色，宋青青當(dāng)真要以為她此刻心如止水毫不在意了。

    “沒救了，脖子斷了，估計(jì)是被碎石砸的?！?/br>
    涌星抬起頭查看起徐公館來——徐公館的房子還算結(jié)實(shí)，窗戶全部炸碎了，屋頂似乎有破損，但是整體結(jié)構(gòu)完整。然而涌星本該輕松的心情卻被風(fēng)吹的了無痕跡了。

    “這怎么可能呢？”

    宋青青不敢置信，嚇得連淚都落不下來，“她......她看起來.......反正就是不會的?！?/br>
    涌星明白宋青青的意思，即使她已然語無倫次。

    宋青青覺得阿紅沒有死，是因?yàn)榘⒓t神色太安詳了。而且她衣冠整潔，連頭發(fā)都意思不亂，就好像跌了一腳沒來得及爬起來而已。

    她這樣干凈安詳，別說跟街上那些沒頭沒胳膊的尸體相比了，她甚至連血都沒流。

    宋青青第一次知道，脖子斷了，人就沒了。

    就這么脆弱，一瞬間的事而已。

    無論你想不想得到，接不接受。

    死亡不會跟人打商量的。

    宋青青終于哭了起來，她覺得自己的生活被打破了，或許這才是真實(shí)的生活，而她從前從未真誠的生活過。

    她逛街，參加沙龍，在維新政府里消磨時(shí)光鍍金，走在路上遇到乞丐賞他倆鋼镚就自以為善良關(guān)懷了。宋青青這一天才感覺到自己偽善，她享受著一切旁人享受不到的待遇，甚至用自己從未創(chuàng)造就得到的資本去彰顯自己的仁義道德，這就是偽善。

    她此刻落下的淚水，和在得知面前的人已經(jīng)死去時(shí)停住的腳，都是偽善。

    涌星此刻來不及注意她，她上前一步去摟起阿紅的尸體?？墒强礃幼影⒓t已經(jīng)離開一段時(shí)間了，尸體已有些僵硬，涌星忙得焦頭爛額但還是無從下手。

    “涌星......你抬不動她的.......”

    宋青青顫抖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涌星愣住，過后又繼續(xù)擺弄阿紅的胳膊試圖讓這根毫無力氣的手臂可以搭在她的肩膀上，半餉才道，“那我能怎么辦？”

    “看著她暴尸街頭么？”

    話音未落，卻聽到身后的女人傳來愈發(fā)急促的呼吸聲。涌星嘆了口氣，她并不責(zé)怪宋青青的無動于衷。宋青青和她不一樣，她自小就錦衣玉食，忽然遇到這種事，退縮也可體諒。

    想明白了涌星也并不期待什么，卻忽然聽到背后傳來一聲極其壓抑的尖叫——

    “?。。。。。　?/br>
    涌星嚇了一跳，皺眉瞪眼地歪頭望著宋青青，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結(jié)果宋青青卻是一臉發(fā)泄過后破罐子破摔的樣子，一挽袖子，長腿一邁就邁到了涌星的面前，“抬！陳涌星，我一定是上輩子是你殺父仇人，不然這輩子不能栽在你這！”

    涌星失笑，也不多什么。兩個人費(fèi)了半天勁兒將阿紅抬進(jìn)來房內(nèi)，涌星拿了件新床單蓋在了阿紅的身上。就在床單即將蓋住阿紅的臉上時(shí)，手卻被宋青青攔住。

    “涌星，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可是我還是不相信?！?/br>
    宋青青覺得此刻的自己很陌生，好像自己所有的情緒都被罩上了玻璃罩子，都變得模糊和不真實(shí)起來。痛苦和喜悅都像是別人的情緒，而她卻像個局外人，冷靜的不像自己。

    涌星沒有說話，只是垂眼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別在意，生命無常，也是尋常?！?/br>
    宋青青還想說什么，卻聽到外面有人按響了門鈴——是宋家派來的，但不是別人，正是宋雁聲。

    “青青？青青！”

    涌星給她開了門來，宋雁聲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神色十分不滿，但還是強(qiáng)按下，扭頭檢查起宋青青來，見她無恙這才一把拉進(jìn)懷里，嘴上還罵道，“我不是告訴你，不許你亂跑，你為什么不聽話？”

    然而宋青青卻是一把推開了他，張嘴就想說些什么，但最終只是神色復(fù)雜地望著他，扭頭對涌星笑了笑，“涌星，我先走了?！?/br>
    這一笑，幾乎不是宋青青了。

    她從未這樣笑過。

    第120章 挑不離間

    宋青青的舉動一時(shí)讓本就沉默的徐公館內(nèi)氣氛更加焦灼。

    宋雁聲皺眉看著跑出去老遠(yuǎn)的宋青青, 又扭頭看了涌星一眼。

    涌星聳了聳肩，一臉“請便”神情。

    宋雁聲不再停留，也連忙追了出去。

    整件事都顯得沒頭沒腦、虎頭蛇尾的。涌星有些好奇地望著那兩人遠(yuǎn)去的背影, 卻又為屋子里的阿紅發(fā)愁起來。總不能就這樣讓她一直在屋子里呆著, 可是如今交通都已切斷，徐敬棠今晚能不能回來都是個變數(shù), 涌星一個人卻是沒法妥善安置她的。

    她甚至連傷神的時(shí)間都沒有。

    幸好甄太太也在家, 空襲的時(shí)候她碰巧在家, 即使嚇得魂飛魄散, 但好歹算是撿回一條命來。此刻見事態(tài)穩(wěn)定下來后, 一個人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在家里呆著了，她們二人一向也算交好, 于是宋家兄妹前腳一走她后腳就跑了進(jìn)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當(dāng)真是菩薩保佑。”

    甄太太看起來也狼狽極了。因?yàn)樗钦瑛Q荃從鄉(xiāng)下帶出來的老婆，是而甄鳴荃三番五次地在她耳邊警告一定要收拾地比滬市的各家太太都體面才行，結(jié)果今日也是一身居家睡袍就跑進(jìn)了徐家。

    一見到涌星, 她趕忙念了兩句佛號，“徐太太, 見到你我這心就安定多了。好歹咱們兩個還能作作伴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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