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纏春山 第47節(jié)
殷蕪更生氣了。 王八蛋。 臭男人。 不就是希望她害怕,希望她哭著求他饒了自己,希望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他以為自己能掌控她的一切嗎?她偏不讓他如意! 裝腔作勢! 人面獸心! 言不由衷! 殷蕪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想要以牙還牙,卻發(fā)現(xiàn)自己比他矮得太多,根本咬不到他的脖子,于是退而求其次,抓住他的手臂便咬了上去,等嘗到了血腥味才松口。 一點(diǎn)血跡在白衣上暈開。 殷蕪抬頭,見百里息神色嚴(yán)肅,她心中卻并不懼怕,用濕透了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心中依舊有氣,聲音也繃著,“大祭司以后不必這樣嚇我,若要殷蕪走,殷蕪走便是,不必如此費(fèi)力氣。” 說完,她也不等百里息反應(yīng),便一瘸一拐往竹林外走。 “愚蠢?!?/br> 殷蕪深吸一口氣,想當(dāng)做沒聽見,然而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她停住腳步,背對百里息奚落道:“殷蕪固然愚蠢,不似大祭司聰明絕頂?!?/br> “我不傷你,是因此時(shí)我尚清醒,此為你之幸事。”他聲音清冷陌生。 殷蕪回頭看他,指了指脖子上的咬痕,輕聲問:“這不是傷?” 百里息別過頭,似覺得雞同鴨講,實(shí)在無趣,但今日之后兩人怕再無相談之時(shí),索性把話講明白。 “我若犯病會傷人,會殺人,會嗜血,而我發(fā)病是遲早之事,如今冠州黎族之事吸引眾人目光,叛亂亦平,是送你離開的最好時(shí)機(jī)?!币滦渲?,他摩挲著掌中的玉蟬,“我非良配,即便沒有瘋病,亦是天煞孤星,孤克六親死八方,殺破狼照命,一生漂泊身命疾厄?!?/br> “此生我不會成親,之后亦不會再親近任何女子,江茗和厲晴會一直護(hù)佑你之側(cè),天地浩大,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比在我身邊好千倍萬倍。 “可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留在大祭司身邊?!彼齻?cè)身看著他,一副油鹽不進(jìn)的樣子。 一股邪火忽地涌了上來,百里息被氣得甩袖便走,一棵倒霉的竹子也不知怎么得罪了他,“啪”地一聲被隔空折斷。 他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了頭,見殷蕪正蹲在地上揉著腳踝,便想起了方才殿內(nèi)的情形…… 她傷到了腳踝? 殷蕪以為百里息已經(jīng)走了,正在想自己該怎么離開,卻又聽見有腳步聲靠近,抬頭就看到去而復(fù)返的百里息。 “傷到腳了?”他問,欲伸手查看她的傷。 “我哪也不想去,只想一直……唔!”殷蕪的話尚未說完,便被百里息捂了嘴。 嘴被捂得密不透風(fēng),殷蕪只能發(fā)出“嗚嗚”的反抗之聲,這一夜她經(jīng)歷了太多的事,心底的怒氣未散,偏又被百里息如此對待,心中更是生了一團(tuán)滅不掉的火,他不讓說,她就偏要說! 腳踢手撓,想要擺脫百里息的鉗制,百里息卻猛地抓住她抵在背后青竹上,一時(shí)間殷蕪也有些蒙了,下一刻百里息卻欺身將她牢牢困在方寸之間,殷蕪只能看見他緊繃的下頜,鼻間都是清冷逼人的青竹氣息。 “住嘴。”他努力壓制體內(nèi)那條欲醒的毒蛇,努力讓自己保持理智,讓今夜回到正軌上,而不是被殷蕪引到另一條路上去。 那日在浴池邊,他縱容了自己熾盛的欲|望,貪了殷蕪這個(gè)人,今夜絕不能重蹈覆轍。 他是沒有未來之人,就不應(yīng)該染指她,偏偏卻沉溺,說來說去不過是他對自己太過自信罷了,借著她需要自己庇護(hù)的契機(jī),從她的身上嘗情|欲滋味,他以為自己是隔岸觀火,卻已一步步被拉進(jìn)泥淖之中,沉淪欲海之內(nèi)。 他不喜歡失控。 不是沒想過把她占為己有,把她鎖在他的臨淵宮,可卻不忍心,不忍心讓她被自己拉著一同腐朽,不忍心讓她日后面對一個(gè)發(fā)瘋的百里息。 他六親淡薄,冷漠無情,即便在善安縣遇襲險(xiǎn)些喪命之時(shí),心中亦是毫無波瀾,偏偏她就能引起他的諸多情緒。 讓她走,是他的仁慈。 偏偏她不知珍惜。 他松開了手,殷蕪此時(shí)也冷靜下來,她垂著眼,似賭氣般低聲道:“大祭司,我是一個(gè)人,不是一只動(dòng)物,也不是一個(gè)物件,我自己是有主意的?!?/br> 他眸色幽幽,雖看不出此時(shí)心中所想,殷蕪卻覺得心中十分不安,卻依舊輕聲道:“蟬蟬自己的選擇,后果蟬蟬自己會承擔(dān),自然不會埋怨他人?!?/br> “你自己承擔(dān)?”他的聲音里是壓抑的怒意,百里息猛地站起身,轉(zhuǎn)身便往外走,他的腳步仿佛都充滿了怒意,袍角帶起地上潮濕的竹葉,聲音悶悶的,讓人聽見也悶悶的。 唉…… 殷蕪垂頭。 這次不知道他又要消失多久啊…… 腳踝疼得更厲害了,殷蕪低頭查看,見扭傷處已紅|腫不堪,此時(shí)已然是不能走路了,她心里非常沮喪,整個(gè)人都懨懨的。 “反正也死不了。”她自言自語,自嘲的笑了笑。 一陣潮濕的風(fēng)襲向面門,殷蕪抬眼,竟見百里息再次折返。 他立于層層綠竹之前,方才的怒氣、惱怒已消失不見,只剩一個(gè)謫仙似的神教大祭司,就這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怎么又回……”百里息的臉忽然在眼前放大,殷蕪的后半句話被他吞了進(jìn)去。 少女因太過驚訝,杏眸驀地睜大,只覺得雙唇又涼又麻,很快便喘不過氣,百里息卻不放她,直到她被親得渾身發(fā)軟才松開,她的身體似一灘水融化在他的懷里。 他靠著意志遠(yuǎn)離殷蕪,可是意志到底還是分崩離析,迫使他聽從自己的欲|望,他的欲|望告訴他回來,他便回來了。 熹微晨光之中,少女姿容絕世,白得發(fā)光,只是面頰上染了絲絲紅暈,氣息也不穩(wěn),勾人攝魄。 這樣的圣女,這樣的殷蕪,只有他見過。 身體里的那團(tuán)火已經(jīng)燎原。 “既是你自己選的,以后就不準(zhǔn)后悔?!?/br> 他抱起殷蕪回了臨淵宮。 眼前的景物快速后退,殷蕪縮在百里息潮濕的懷抱里并未覺得冷,只是心中有些忐忑,百里息說近日就會將她送走,若被送走,她之前所有的籌劃就都白費(fèi)了,要想替母親報(bào)仇就更加艱難。 她必須想方設(shè)法發(fā)留下來,留在百里息身邊。 她抬眼看向百里息,卻正對上他看向自己的眸子,他眸中再無方才的疏遠(yuǎn)冷淡之色,而是帶著殷蕪熟悉的欲念,只是這欲念并不濃烈,像是蒙了一層紗。 可已經(jīng)足夠讓殷蕪開始忐忑,她別開眼,便聽見百里息的一聲輕嗤——多半是在恥笑她只有一張嘴是勇敢的。 她想留下來的,也必須留下來,事已至此,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于最后百里息知道真相后會如何看她,會如何處置她,殷蕪如今是不敢想的。 百里息抱著殷蕪穿過竹林的迷陣,再次回到臨淵宮寢殿內(nèi),方才她的琉璃燈就是在這里打碎的,只是……那書案怎么也碎了? 之前她的腰撞上了書案一角,如今被撞的地方還隱隱作痛,可見撞的力道不小,只是也不至于把書案撞成這樣吧。 殷蕪正努力回想當(dāng)時(shí)情景,人已被百里息放到了床上,她整個(gè)人都濕漉漉的,將干爽柔軟的錦被弄濕了,剛想起身,肩膀便一沉,又被百里息按回了床上。 “別動(dòng)?!闭f話的同時(shí)他人已經(jīng)蹲在了殷蕪面前,蒼白修長的手指脫掉殷蕪的鞋襪,露出一只纖細(xì)玉足和紅腫的腳踝來。 沒見到自己的傷時(shí),殷蕪只是覺得很疼,現(xiàn)下親眼看見那傷處紅|腫可怖,疼痛仿佛都加了數(shù)倍,百里息只是輕輕捏了捏傷處,殷蕪疼得眼睛都紅了。 “你輕些……哎呦!”她話未說完,百里息便又捏了捏她的腳踝。 百里息并未抬頭,微涼的手指輕輕探查著殷蕪的傷處,末了才低聲道:“方才來來回回折騰時(shí)未聽你喊疼。” 說到“方才”,殷蕪便想起那個(gè)貪婪嗜欲的親吻,殿內(nèi)仿佛瞬間便燥熱起來,忍不住縮了縮腳。 “別動(dòng),現(xiàn)在不處置,明日只怕會更疼?!卑倮锵⒁琅f蹲在殷蕪身前,取了藥來敷在腳踝處,腫痛幾乎立刻減輕不少。 百里息一面用帕子將指尖的藥膏擦掉,一面抬頭看向殷蕪,道:“伸手。” 殷蕪乖乖伸手,便見白嫩的指腹和掌心上都是點(diǎn)點(diǎn)傷痕,是之前打碎琉璃燈劃傷的,殷蕪偏頭看了看,見那琉璃燈的碎片和碎裂的書案都在殿內(nèi)一側(cè)靜靜躺著。 百里息從藥匣中另取了一瓶藥,用指腹沾了些淺碧色的藥膏,緩緩?fù)吭谝笫徴菩闹父沟男谏?,殷蕪這才回神,“嘶”了一聲想把手縮回來,手腕卻被抓住。 他頭也未抬,專心涂藥,“想什么呢?” 百里息聲音本就偏低沉,此時(shí)萬籟俱寂,只有窗外偶有幾聲雀叫,這幾個(gè)字仿佛穿透了層層帷幕,敲擊在了殷蕪的心頭上。 “在想……書案怎么碎了,”殷蕪下意識揉了揉之前被書案撞到的腰,“該不是我撞的吧……” “不是你撞的。”百里息故意吊著殷蕪的好奇心,偏不說書案是怎么碎的。 殷蕪用那只沒受傷的腳碰了碰他的袍角,聲音軟軟的,“說呀,怎么碎的?” 百里息微涼的手掌握住殷蕪亂動(dòng)的腳腕,琥珀色的瞳仁注視著她,手指忽然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小腿,才淡淡道:“因?yàn)樗婚L眼。” “???”殷蕪聽得云里霧里,還要再問,百里息卻已起身去了殿外,隱約聽見他低聲說了幾句,不多時(shí)便有宮婢抬著熱水進(jìn)殿將屏風(fēng)后的浴桶注滿,殷蕪還要臉,早已放下床帳裝起了鵪鶉,好不容易等殿內(nèi)安靜下來,便又聽殿門響了一聲,她以為是百里息回來了,卻聽茜霜在床帳外喚道:“奴婢來服侍圣女沐浴?!?/br> 殷蕪松了一口氣,被茜霜和江茗服侍入浴,她在冷雨中淋了一夜,人已冷得發(fā)顫,肌膚青白,被溫水包裹著才稍稍好些,茜霜細(xì)心給她清洗長發(fā),江茗一面仔細(xì)護(hù)著她的手不讓沾水,一面焦慮道:“圣女的身子本就不好,今夜淋了一夜雨,之前厲晴的苦藥算是白喝了?!?/br> 殷蕪將臉靠在桶壁上,小聲認(rèn)錯(cuò):“再也不這樣了?!?/br> 殿外厲晴正與百里息匯報(bào)殷蕪近況。 “主上走后,屬下一直按照之前的藥方增減藥量,圣女也按時(shí)喝藥,只是屬下無能,見效甚微。” “夜里又睡不安穩(wěn)?” “之前明明好了許多,可是最近一月中有半個(gè)月睡不安穩(wěn),食欲也不好?!?/br> “知道了,你退下吧?!?/br> 厲晴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屬下聽說主上在善安縣遇襲中毒,不知主上殘毒可除了?” “無礙?!?/br> * 殷蕪沐浴完出來,地上的琉璃碎片和書案已經(jīng)被收走了,清冷的晨光自窗牗映照進(jìn)來,落在軟榻上斜臥男子的身上,他已換了一身白衫,衫子領(lǐng)口微敞,一只腿支著十分慵懶,雖閉著眼,卻知殷蕪來了。 “蟬蟬過來?!彼曇舻统?,依舊閉著眼。 殷蕪的腳踝方才涂過藥,雖沐浴時(shí)洗掉了藥膏,此時(shí)疼痛卻減輕許多,只是走路還是有些艱難,她一點(diǎn)一點(diǎn)挪過去,來到了軟榻前,借著不甚明亮的晨光悄悄瞧百里息。 百里息終于睜眼,琥珀色的瞳仁看著她,一抬手將殷蕪攬上了軟榻,他本是斜靠在軟墊上,這一攬殷蕪的腰背便靠在了他的懷里,有些硬…… 他從小幾上取了溫?zé)岬慕獪f到殷蕪唇邊,“喝了祛祛寒氣?!?/br> 殷蕪乖乖小口喝了。 “真的想留在我身邊?”百里息依舊慵懶隨意,放下藥盞,修長的手指挑起殷蕪的一縷發(fā)絲,綢緞一樣的觸感,留在他身邊,沒事摸摸頭發(fā)也不錯(cuò)。 少女新浴,渾身都似帶著水汽,此時(shí)乖順窩在他懷中,柔順長發(fā)自玉色肩頸垂落下來,貼在他的腰間,美色……果然動(dòng)人。 她似有些不安,像是怕他又要送她走,窺他一眼,復(fù)又垂下頭去,“蟬蟬想一直陪著大祭司。” 窗外傳來幾聲雀叫,百里息快速說了一聲“好”。 少女水眸動(dòng)了動(dòng),先是有些迷惑,隨后驚喜便溢了上來,她似驚喜地叫了一聲,又似嚶嚀了一聲,像一只歡喜的鳥雀投入山林般,投進(jìn)了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