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宦而驕 第1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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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說過,祖母的病情一旦越糊涂,便越危險。 “寧王怎么會造反呢?!?/br> “賊人放的火,我看著朝堂上每個人都是放火的人呢。” “那把刀落在他身上,更是落在你身上啊,你會死的?!?/br> “你不是謝迢,你不是寧王的兒子?!?/br> “放游,不要入宮……” 錢得安的腳步突然停在原處,臉上的迷茫之色逐漸變成驚懼。 逐漸變大的雪花落在臉上帶來徹骨的冰冷。 ——放游,祖母曾經(jīng)拉著謝病春喊放游。 第77章 日子一晃而過,謝延終于在內(nèi)閣的強烈建議下,同意面見安南使者胡呈兒。 那日,距離冬至大宴不足一月。 明沉舟自午睡后醒來,聽著英景的話,淡淡吩咐道:“不礙事,萬歲要見自然是做好了打算,且西南如今確實紛亂不止,也該給百姓一個喘息的機會?!?/br> “娘娘說的是。” 明沉舟在軟塌上打了個滾,半張臉趴在枕頭上,悶悶說道:“讓廚房做幾個萬歲愛吃的,晚上我親自給他送去?!?/br> “是?!?/br> 英景離開后,桃色正在挑尚宮局送的九九消寒圖的樣式,聞言,好奇問道:“萬歲會生氣嗎?” 明沉舟嗯了一聲,露出一只眼睛:“不會。” 桃色一臉不解。 “大是大非上,萬歲一向能做出抉擇,雖然一開始不見安南的人確實是因為容妃曾受辱于安南,但他現(xiàn)在畢竟是大周的皇帝,安南大皇子此番入大周是為借兵攻打三皇子,算有求于人,可因為西南戰(zhàn)況混亂,大周目前無力插手,便又氣勢囂張,有恃無恐。” 明沉舟一張臉又埋了回去,沉悶的聲音繼續(xù)傳了出來。 “冷一冷,也要殺殺他們的威風。” “所以要在冬至前完成這個事情。”桃色若有所思地說著。 明沉舟嗯了一聲。 “那會留他們過冬至嗎?”桃色隨口問道。 “早已聽聞大周冬至乃是大節(jié),我安南有心于大周交好,自然也有心學習?!?/br> 乾清殿內(nèi),內(nèi)閣和司禮監(jiān)的人分列兩側(cè),大皇子胡呈兒穿著則是類似于大周服裝的安南服,站在殿內(nèi)侃侃而談。 周邊國家中安南作為歷代中原的附屬國,在千年前的前朝便一直派專員到長安學習,是以衣食住行,談吐禮節(jié),甚至風俗習慣也大為相似。 這位大皇子站在殿中,說著一口流利的官話,穿著與大周極為相似的衣服,言行舉行斯文有禮,乍一看與大周人并無區(qū)別。 乾清殿四角的暖爐在源源不斷的飄散出熱意。 謝延神色莊嚴,絲毫不膽怯,聞言只是掃了內(nèi)閣和司禮監(jiān)眾人一眼,隨后四兩撥千斤地說道:“距離大節(jié)還有時日,不急于一時?!?/br> 大皇子一愣,眼角往右側(cè)掃去,但很快又收了回來,行禮掀過此事,隨后不卑不亢地轉(zhuǎn)移話題。 “早就聽聞萬歲登基,朝鮮和日本早已送了賀禮,我安南家門不幸,未能及時恭賀,此番入京特呈上安南寶物,也是為了恭賀萬歲榮登大寶?!?/br> 司禮監(jiān)側(cè)的黃行忠聞言,懶懶抬眸掃了一眼大皇子,微微搖了搖頭。 眾所皆知,中原一代除了東邊的朝鮮和日本外,最愛學習中原文化的國家就是安南,三個時常互相攀比,鴻臚寺每次安排這三國都是遠遠隔開的。 只是相比較朝鮮日本的安分,安南卻是格外不安分,這也導致他們與大周的關(guān)系也幾近波折。 在成祖時曾以雷霆之擊殺了當時在安南纂位的胡氏,重新收攏四十八府州,并設立交趾布政使司,用來管轄不安分的安南。 此后也算安穩(wěn)數(shù)十年,只是胡氏余孽一直在西南一帶興風作浪,直到玄宗朝,西南連年戰(zhàn)爭,玄宗聽信jian臣所言,詔回尚在安南作戰(zhàn)將領(lǐng)北返,罷交趾布政使司。 自此安南從大周版圖中再次分出,但在憲宗時又上供臣服,成了大周藩屬國。 學禮只學皮,仁義為小義,安南在邊境掀風作浪多年,如今有求于人,便有毫無心芥地貼了上來。 安憫冉冷眼看著面前之人,嘴角露出譏諷笑意,隨后冷淡移開視線,目光一掃,便看到不遠處的明笙。 此番胡呈兒能順利面見萬歲,他的老師功不可沒。 他嘴角不由緊緊抿起。 他和老師終究是越走越遠了。 綏陽接過胡呈兒遞來的玉雕,轉(zhuǎn)手放到萬歲手邊。 謝延并未接過去,目光自龍蟠玉雕上一掃而過,點頭說道:“安南王有心了,大皇子舟車勞頓也是辛苦,若是無事,等會便移步去御花園,院中早已設宴。” “不敢叨擾萬歲,微臣這就退下?!?/br> 他大大方方地行禮退下。 坐在內(nèi)閣首位的鄭樊一直半垂著頭,好似昏睡過去一般,他年紀大了怕冷,謝延便特賜椅子和小暖爐。 他自安南使者來便一直低著頭,好似和他素不相識的模樣,直到此刻才隨意抬首去看殿中之人,衰老年邁的重疊眼皮緩緩掀起,露出一雙銳利的眉眼。 他身側(cè)的明笙也跟著微微皺眉。 咯吱一聲,大門再一次關(guān)上,刺溜進來的冷風很快就被屋內(nèi)的暖氣所同化。 “不是說來借兵的嘛?”司禮監(jiān)的楊寶驚疑出聲問道。 湯擁金站在最末尾,原本摸金子的手變成了捏著金子的樣子,目光自門上倒影出的影子上收回。 “這位大皇子為了借兵,連夜趕來京城。”他悄悄抬眸掃了一眼鄭樊,卻被他眉宇間的沉色嚇得挪開視線。 他雖然在司禮監(jiān)處于邊緣地位,又是一個不管紛爭的墻頭草,但他本身能力過目不忘,性格又極為和平,楊寶再三撥撩也不會生氣,這才會被謝病春破格提入司禮監(jiān)。 司禮監(jiān)的各類政務分類,各路消息歸納都有他處理,自然也知道這位大皇子到底是如何進京的。 “安南本就是蛇鼠兩端的小人?!编嵔ひ姶蠡首舆@般胸有成竹,氣勢倨傲的模樣,不由冷笑一聲,“嘴里說著仁義,心里想著生意,蠻夷小國而已。” 謝延聽著底下窸窸窣窣的聲音,眉心緊緊皺起。 “鄭相有何意見?!?/br> 鄭樊一動,好似自睡夢中醒過來,顫顫巍巍地起身,恭恭敬敬地說道。 “胡呈兒現(xiàn)在這般做派微臣也看不透,只是當時胡呈兒送給西南都指揮僉事的信件確實戳著十萬火急的紅油火封,臣這才給萬歲上折稟報,得了首肯,就讓趙傳回京述職時把人護送回來?!?/br> 這一番話,便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安南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憲宗在位時早已簽訂條約,不準侵擾大周西南,可現(xiàn)在卻總是掠奪我西南百姓,甚至侵占村莊,殘殺百姓?!卑矐懭胶藓拚f道。 “還不是陳辛冉?jīng)]用,身為都指揮史,統(tǒng)領(lǐng)西南十萬軍隊,連著安南都打不過。”鄭江亭冷笑一聲,“你可知西南百姓現(xiàn)在都如何說?!?/br> 一直沉默的謝病春抬眸。 “還不如逆賊寧王!”鄭江亭冷笑一聲,“這就是西南百姓現(xiàn)在的處境?!?/br> 殿中倏地一靜。 明笙眉心皺起,扭頭去看鄭江亭。 安憫冉蹭的站起來,向前一步,厲聲說道:“小鄭相這是什么意思,西南本就多崎嶇山路,多煙瘴,陳辛冉雖不是治世大才,可哪一次不是盡心保衛(wèi)百姓。” 最末端的戴和平心中突然咯噔一下,手指緊緊握緊。 司禮監(jiān)眾人早已對內(nèi)閣的內(nèi)訌習以為常,黃行忠懶懶拍著肚子,眼角隨意一掃謝病春,卻見他難得沒有低頭,反而目光看向內(nèi)閣。 他心中莫名覺得奇怪,再一看,發(fā)現(xiàn)封齋也是眉心緊皺,神色嚴肅,見狀不由坐直身子,他這般一動,楊寶和湯擁金也忍不住嚴肅起來。 殿中的氣氛,不知為何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今日這話便是觸怒圣顏,我也要說?!编嵔ちx憤填膺地向前一步,面對眾人說道。 “在座的想必都知道寧王當年是如何肆虐百姓,這樣的人本就豬狗不如,憲宗大義滅親,這才讓西南過上好日子。” 他臉頰清瘦,眼角細長,壓低眉峰時,便似一把銳利的薄刀,冷眼掃過眾人時帶著剔骨削rou的兇橫。 “現(xiàn)在呢,我們的百姓說還不如寧王在,可知,現(xiàn)在西南是何種境地了,萬歲。”他扭頭對著謝延拱手行禮,怒聲說道,“萬歲看看,這何嘗不是在打萬歲,打內(nèi)閣的臉。”“這些事情,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史、都指揮僉事、都指揮同知可是一個個都逃不了干系啊。” 他痛心疾首地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還鎖著:“今日安南如此囂張,不就是仗著我們對西南管控不力嗎,甚至覺得我們不如逆臣寧王在的時候嘛?!?/br> 謝延蹙眉:“扶小鄭相起來?!?/br> 他神色頗為冷淡,淡淡說道:“不必如此,安南既然并不主動開口,我們也不必多加cao心,還扯到西南一干大吏身上。” 鄭江亭臉上的悲切微微一僵。 鄭樊扶著拐杖的手微不可聞地動了動,隨后鎮(zhèn)定抬頭,恭敬說道:“萬歲說得對,西南諸位若是再這般不濟,便換個人來,何必扯到前塵往事?!?/br> 他頗為嚴厲地指責著,目光卻又不經(jīng)意地掃過司禮監(jiān)首位之人。 只見那人脖頸低垂,轉(zhuǎn)著手指上的銀戒,神色冷淡疏離。 “是?!编嵔こ粤税T,退回到一側(cè)。 明笙出聲淡淡說道:“大鄭相說得對,百姓愚昧,小鄭相這么也跟著信了?!?/br> “當初東廠關(guān)著的西南官員招供寧王的罪行可是罄竹難書,甚至還有百姓寫血書來控訴寧王殘暴?!狈恺S也緊跟著開口說道,“如今不過是西南失利,百姓心中怨憤,談不上這般嚴重。” 戴和平莫名覺得站立不安,目光自殿中眾人小心翼翼地掃過去。 太巧了,他半月前剛聽人說起寧王,今日便又提到寧王。 ——那第三個兒子。 他敏銳的感覺是和那第三個兒子有關(guān)。 ——可,到底是誰? 他只要這般想著,心中的那根刺便攪得他翻天覆地的難受。 “這是不必再說,御花園酉時設宴,諸位愛卿記得赴宴,退下吧。”謝延不愿聽他們的口舌之爭,淡淡說道。 “是?!北娙诵卸Y依次退下。 “寧王乃是不忠不義之人,切莫再提?!编嵎畬χ嵔ぢ龡l斯理地教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