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不必擔(dān)心，不是什么大事?！绷桕艑睚埲ッ}說了一遍，嘉禾公主一邊聽著一邊吃燕窩羹，并無多在意，有凌昱在，這些雕蟲小技翻騰不出什么浪花，今日嘉禾公主找凌昱來，重點可不是在這兒，遂轉(zhuǎn)移話題道，“你大姐要臨盆了，你可知？”

    凌昱點點頭，“到時孩兒代替娘親去便好，臨盆和百日之禮都已經(jīng)備好。”

    嘉禾公主問過賀禮細節(jié)，又自己開箱添了幾件首飾及一件金鎖，突然有些傷感道，“也不知我什么時候才能抱上親孫子，打這些金鎖時，我外孫內(nèi)孫的份兒都備了哩。”

    嘉禾公主這是大軸子裹小軸子——畫里有畫，凌昱卻假裝沒聽懂，認真道：“既是如此，不如叫大姐、二姐都多生幾個，到時候娘親的金鎖興許都不夠用?！?/br>
    “裝傻，你給我裝傻！”嘉禾公主虎著臉道，蘇嬤嬤和燕草青蘿在旁邊偷笑，也就凌昱敢這么跟公主說話，公主還奈何不了，氣也不是真氣，倒像重新做回少女。

    凌昱不愛來芳茹園就是因為嘉禾公主對孫兒的期望，就差將他五花大綁送上花轎拜堂成親入洞房，偏生他這位母親大人整日閑得慌，想著玩娃娃都想破腦袋了。

    “你說說你，成日吃酒宴飲，見的人那么多，怎么就沒一個入你的眼？”嘉禾公主接著道，“早知道就該給你定個娃娃親，看你還往哪逃。”

    凌昱嗤笑一聲，“得虧娘親沒給我定娃娃親，不然我可能想回娘胎去了?！?/br>
    嘉禾公主瞪了凌昱一眼，又聽凌昱道：“結(jié)緣不是結(jié)怨，結(jié)兩姓之好你情我愿才長久，就像娘親和父親，娘親說是不是?！?/br>
    “也不知像的誰?！奔魏坦鞯靡獾仄沉似沉桕?，“你父親就差了些，不愛哄我。”

    “孩兒對別人可不這樣?！绷桕抛匀徊荒芾茸约旱母赣H，只順著公主的意接話，心里也知道今晚不好脫身，于是便問：“母親可是有相中的人了？”

    那倒沒有，嘉禾公主近來煩心的可不是這事兒，想了想放下碗盞，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凌昱的臉問：“阿昱覺得永昌侯的姑娘如何？那個行二如何？他們家好像就兩個，你覺著哪個好？”

    嘉禾公主雙掌用力壓著幾面，有些緊張地一寸寸搜尋凌昱臉上的神情。

    凌昱可不知道嘉禾公主給他挖了一個坑，下意識皺皺眉：“永昌侯？他們家可沒有姑娘，且那行二還有龍陽之好，娘親你莫不是記錯人了。”

    嘉禾公主沒有在凌昱臉上找到任何一丁點有關(guān)回味、贊同、竊喜、同情的蛛絲馬跡，拿起團扇遮住笑得有些燦爛的嘴角，假作恍然大悟道：“哦，是平昌侯，平昌侯，一字之差，為娘老了記岔了。”

    凌昱卻是依然皺眉，他不是愛嚼人舌根之人，只解釋道，“平昌侯也不是只有兩位，不過衛(wèi)星姑娘……母親還是再看看吧。”

    嘉禾公主心中大石落下，開心得又吃了一盞燕窩羹，“阿昱說的是，母親再看看，再看看?！?/br>
    且說這邊廂凌昱想到衛(wèi)星直皺眉，那邊皎然坐在妝奩前梳頭，想起衛(wèi)星，卻有些替她心塞。

    敢情衛(wèi)星完完全全被凌昱當(dāng)槍使了，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jù)，但皎然覺得，第一回 衛(wèi)林中毒許是防不可防，可第二回應(yīng)該就是凌昱在將計就計，引蛇出洞。

    皎然想起在屋里時，連她都看出衛(wèi)林吃壞肚子，凌昱沒理由看不出來，卻假作不知，只把她趕了出去，后面又輕描淡寫替她脫罪，好似無事發(fā)生，可不讓許家的人急壞了嗎，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這才破罐子破摔直接在酒里下汁，被凌昱派去的薛能逮個正著。

    這凌昱可真是母豬戴丨胸丨罩，一套又一套啊。

    雖說痛在別人身上，可皎然依舊心中高興，又讓彩絮兒多梳了一百下頭發(fā)，這才來到床邊泡腳，左腳摩挲右腳，腳趾丫收收放放，心情不要太暢快。

    彩絮兒蹲在地上替皎然拭干雙腳，拿油膏一點點抹上，心有余悸道：“幸好今兒水落石出了，不然咱們酒館關(guān)門大吉，只能去喝西北風(fēng)了?！?/br>
    彩絮兒仰起頭看向皎然，“姑娘，凌家三公子辦事可真利索，我還怕他們要把你送去衙門呢，不過三公子也怪嚇人的，李娘子磕得頭破血流理都不理，還被送走了，也不知道那許家后面怎么樣呢？”

    聽著彩絮兒的話，皎然想起凌昱當(dāng)時眼都不帶眨一下，更加慶幸自己和凌昱是一邊兒的，想來凌昱也是眼里容不下沙子之人，李娘子被攆出莊子沒了不愁米飯的生活，算是罰得極重。

    但皎然其實有些不甘心，許家是始作俑者，若非凌昱不含糊，現(xiàn)在哭的就該是她，所以想到最后凌昱放人回去，心中難免有些疑慮，看凌昱對李娘子的做法，就知道他不是好說話之人，怎么都不像能一筆勾銷之人。皎然更擔(dān)心的是，今日結(jié)仇，也不知日后許家會不會報復(fù)。

    凌昱確實不會一筆勾銷，許家下場如何，皎然次日就知道了。

    第57章 第五十七回

    每隔幾日，官酒庫的酒腳子都會來送酒，這日皎然和彩絮兒剛到酒館門口，酒腳子也正手牽牛鼻繩，駕著平頭車穩(wěn)當(dāng)當(dāng)停下。

    “袁叔，好些時日未見你來，近來可好？”皎然笑問，忙引袁叔進門，自打來客酒館重新開業(yè)，都是袁叔在給他們送酒，可皎然已經(jīng)小半個月未見到他，這段時日都是另一人在送。

    袁叔其貌不揚，勝在心醇氣和，憨憨笑了兩聲，直道“還好還好”，拎起梢桶跟著皎然進門。

    皎然是個禮尚往來之人，別人怎么待她，她便也怎么待別人，袁叔實心眼兒，十分的活兒能干到十二分，是以皎然待他也實在，回回都會請袁叔吃完茶再送走。

    “這些日子酒庫有些事兒……”袁叔端起茶盞咕咚咕咚往下灌，看上去渴極了，“對了，還沒恭喜姑娘得了狀元酒呢，以后酒館越開越大，還望能繼續(xù)給酒館送酒啊?！?/br>
    袁叔話題轉(zhuǎn)得有些生硬，皎然看出他不欲多言，只怕是酒庫有事兒，不再追問，起身打了一枚金玉露，“袁叔也嘗嘗我們這新酒兒。”

    袁叔雙手在短褐上擦了又擦，沒敢接，伸手往袖口里掏了又掏，才零零碎碎湊出些錢，“姑娘這酒多少銀錢？”

    “不用，只當(dāng)是請袁叔給給意見。”皎然道。

    “這哪成啊。”袁叔還想要討價還價，皎然忙將他往外推，見到平頭車后頭還有梢桶時，有些驚訝：“袁叔怎生還未送完？”平日來客酒館就是袁叔送酒的最后一家，送到這里時車上已經(jīng)空了，是以皎然才有此一問。

    “我也不知?！痹鍑@氣，“去到許家酒肆，他們說不收，這不，還要運回去，白費功夫?！?/br>
    陶芝芝這時也踏著陽光，蹦蹦跳跳來到門口，聽完皎然和袁叔的對話，雙手背在身后，給皎然使了個極嘚瑟的眼色。

    皎然抱著陶芝芝的手臂進了屋，忙問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事兒？還是你眼皮子抽筋了?！?/br>
    陶芝芝“嘁”了一聲，“就那個許家的事兒，愛聽不聽?！?/br>
    說完裝模作樣地在長凳上坐下，用眼神示意皎然給她捏肩，這平常都是皎然使喚她的命兒，何時能輪到皎然乖乖聽她使喚。

    皎然聽到是許家酒肆的事兒，十分狗腿地又是給陶芝芝斟茶倒水，又是給她捏肩捶背，沒辦法，這四個字讓她的心從昨晚到現(xiàn)在，癢得不行，就沒停過。

    彩絮兒她們一聽跟許家酒肆有關(guān)，也都互相招呼著圍過來，這會兒還早，酒館里并無客人，所以才能這么閑。

    陶芝芝慢吞吞吃了一盞茶，待到人全都到齊，觀眾就位后，才揚揚腦袋道：“沒有許家酒肆了，聽我爹說昨夜許家酒肆的招子就被摘下了，我剛剛路過一看，還真是，好像連人都換了，不知以后要做什么?！?/br>
    皎然收回手，拉著凳子坐在，“這么快，你說是誰做的啊？”

    陶芝芝有些不滿皎然的過河拆橋，翻了半個白眼道：“還能是誰啊，誰讓他們自不量力，想搞砸人家凌家的酒會啊?！?/br>
    是啊，還能是誰？皎然倒了碗茶給自己壓壓驚。

    彩絮兒難以掩住喜悅之情，“這下可好了，惡有惡報，姑娘，我昨日還怕他們來報復(fù)我們呢。”

    玲瓏接話道：“敵人在暗，誰知他們哪一日就突然蹦出來捅刀子，照我看，應(yīng)該把昨日的事兒散播得人盡皆知，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看他們還能不能在上京城蹦跶?！?/br>
    姚姐聞言皺皺眉，“芝芝姑娘，那他們沒了酒肆，都去哪兒啦？”

    陶芝芝撅嘴道：“酒業(yè)自然是混不下去了，聽聞他們并非京城人士，多半會回鄉(xiāng)里吧，管他們呢，愛去哪兒去哪兒。”

    姚姐擰成一團的眉毛這才松開，轉(zhuǎn)身去院子備菜。

    皎然想了一夜，倒是沒在擔(dān)心許家會不會報復(fù)，來與不來她都無法左右，她是震驚于凌昱的狠絕，皎然原本想著凌昱能將許家人送官就好了，這便是她能想到的最大懲罰，卻沒想到一夜之間，比來客大了兩倍規(guī)模的酒肆，說沒就沒了。

    在法治社會熏陶和培養(yǎng)長大的皎然，自然無法理解凌昱的做法，于凌昱來說，送官是個法子，卻遠不及讓整個酒肆覆滅有震懾力，比起馴服，更有用的是殺一儆百，讓旁人再不敢亂打小九九，在他們眼皮底下撒潑。

    如果說昨夜皎然還在為和凌昱站在同一邊感到慶幸，這會兒就只能感恩前幾回得罪凌昱，人家沒有跟他計較，或者是說還沒拔到老虎須，皎然在心中暗暗勸誘自己，以后見到財神爺，千萬不要惹人家不快，讓上刀山上山，讓下火海下海，真是惹不起啊。

    自從拿了狀元酒，店里的生意就不是一般的好，皎然上輩子沒感受到何謂流量，這輩子皎然卻是實實在在感受到什么叫頂流，躺贏的日子希望能長長久久啊。

    皎然讓彩絮兒頂替她在柜臺收錢打酒，自己跑到后院研究新菜式，天氣不再暑熱乏味，天一冷食欲就容易暴漲，酒館的菜單也該添一些新菜式了。

    皎然拿著小扇子搖啊搖，扇著她的小灶臺，這個小小的灶臺在院子的邊角，就跟在地上給土地爺蓋了間小房子似的，這是當(dāng)初專門給她研發(fā)新菜式特意砌的，還挺實用。

    看著灶臺里閃爍的柴火，皎然心思有些沉重，想也不想就往里頭吹氣，被嗆得直流淚。

    “姚姐，阿然這是怎么了？”陶芝芝在井邊抓著姚姐悄悄密密問，“怎么整日都心不在焉的。”

    姚姐不解地搖搖腦袋，“不知哩，許是高興過了頭？”

    陶芝芝吧唧著嘴表示不認同，“高興哪是這樣的啊?！?/br>
    是啊，皎然高興時怎么樣，陶芝芝再清楚不過了，看著皎然悶悶不樂，陶芝芝也愁啊，尋思著出去找個什么玩意來逗皎然開心。

    一炷香后，陶芝芝氣喘吁吁跑進后院，拽著皎然的手就要往外走，“走走，帶你去看熱鬧?！?/br>
    皎然還沉浸在對古代權(quán)勢的恐懼和后怕中無法自拔，突然被陶芝芝一拉，有些沒回過神，險些往后倒去，“去哪兒啊？怎么了？我這邊還沒好呢?！?/br>
    陶芝芝拿過皎然手中的扇子，塞到姚姐懷里，“哎呀，你今日怎么跟呆串了皮似的，交給姚姐還能燒焦不成，難得有官庫的熱鬧可以看，去晚了就趕不上了，快走快走?！碧罩ブヒ彩巧钪ㄈ坏娜の叮瑑扇顺粑断嗤?，陶芝芝又是小靈通，皎然這些年就沒少聽她說京城各路八卦，各種趣事兒。

    一聽到是官庫的熱鬧，皎然忙回頭交代道：“姚姐，你看著些，再過半盞茶功夫便可以出鍋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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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幾天前rock potato送的營養(yǎng)液，還有好多天前長訣送的，今天才看到羞澀

    第58章 第五十八回

    陶芝芝拽著皎然飛走到官酒庫門前時，烏泱泱的人群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只聽里面有人在破口大罵，人墻厚且離得遠，踮起腳也看不見。

    “人太多了?！碧罩ブケ瑞ㄈ灰“雮€頭，手壓著皎然的肩膀，使勁伸著脖子，“什么都看不到?！?/br>
    閑得慌的盛京市民就愛湊熱鬧，有聞風(fēng)而來的小販背著一筐小凳子，在最后排挨個拍著肩膀問，“客官，要不要來張墊腳的？現(xiàn)在能踩，看完帶回家還能坐哩?！?/br>
    陶芝芝最是錢多的沒地方花，當(dāng)即就躍躍欲試想來兩張，“阿然，我們來兩張吧”。

    “等等?！别ㄈ怀闪诵‘?dāng)家后，養(yǎng)成了精打細算的毛病，看到旁邊停下一輛牛車，目測牛板車可比凳子要高不少，拉著陶芝芝過去，笑嘻嘻問道：“阿伯，能否借我們一站？”

    人老了就喜歡看青春的事物，又是兩個如花似玉笑容燦爛的小姑娘，當(dāng)然不會被拒絕，沒辦法，誰叫美貌本就是稀有資源呢。

    “不錯，真是一覽眾山小。”陶芝芝踩在牛板車上，有些俯視眾人的滿足感。

    人群中間的空地上，站著兩個男子，跪著一個中年男子，那兩個站著的皎然認得，都是酒庫里的酒務(wù)官，中年男子紅著臉暴跳如雷，指著那兩人罵罵咧咧，“你們這些狗丨入的雜丨種老烏龜，我救了火，為何還攆我出來……”實在是不堪入耳。

    這男子十句話里有九句是罵人的，皎然聽得一頭霧水，“芝芝，這是什么意思??？”

    陶芝芝已經(jīng)從小販手中買來兩串糖葫蘆，分給皎然一串，咬了一口才道，“酒庫走水了，老李，就是跪著那個，是酒庫的酒匠，情急之下就打破了院里的酒，火是滅了，可酒沒了，職位也沒了?！?/br>
    “不關(guān)他的事兒啊，如果等潛火軍來，那酒庫都燒光了呀?！别ㄈ挥行┎唤狻?/br>
    “那么多酒沒了，酒缸碎了，都是白花花的銀子，總要找人頂罪，這個老李也是出門忘記燒香，今日酒庫就他一人，你說那些酒務(wù)官不找他頂罪找誰，救了火又如何，就他一人在場，還能說是他放的火哩?！碧罩ブサ馈?/br>
    不管火出自何人之手，這種暴躁耿直的性子，拿來當(dāng)擋箭牌最好不過，有冤也無理。皎然看了老李一眼，心想您越罵越回不去了這位大爺，咬了一口糖葫蘆眼珠子一轉(zhuǎn)，就和站在右側(cè)方的凌昱對上視線。

    要死！

    皎然沒想到財神爺也這么愛湊熱鬧，嚼了嚼嘴里的糖葫蘆，抿嘴一笑，朝凌昱僵硬地揮了揮手，被財神爺仰視的感覺怪怪的，拉著陶芝芝像升降機一樣垂直坐下，消失在眾人之巔。

    “駕——”皎然也不知怎么地，鬼使神差地只想逃離現(xiàn)場，抓起牛繩一拉，牛車就慢悠悠走起來。

    “喂，干嘛呢。”陶芝芝熱鬧還沒看完呢，“阿然，你中邪啦？”

    “你才中邪呢?！别ㄈ贿€不忘反駁陶芝芝一嘴，“趕緊走，我和他八字不合?！?/br>
    陶芝芝正想問誰呀，后面就有人追上來，“小姑娘，你們?nèi)ツ?，我的牛車，快停下?！?/br>
    迎著路人怪異的眼光，皎然和陶芝芝臉紅得都恨不得挖開一個地洞往里鉆。

    站在凌昱身旁的薛能聽到凌昱突然輕笑一聲，有些納悶，這看人罵街有什么好笑的，順著凌昱的目光望去，看到皎然羞答答從牛車上跳下來，那小臉兒比三月桃花還要紅，也不知是怎么了。

    正想過去問問清楚，卻被凌昱一把拉住，“別誤了正事兒?！北阒荒苓h遠看著。

    但皎然巴不得遠遠躲著他們才好，和阿伯道過謙后，拉著陶芝芝逃也似的回了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