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娘子把托盤放下，又道：“這是我剛買的羊奶，用蘿卜熬過，不膻。樓下有粥有咸菜，還有包子，云娘子想吃什么盡管吩咐。”

    云禧道：“謝了，我下去，吃。”

    “好?！卞X娘子早上活多，答應(yīng)著出去了。

    羊奶確實(shí)不膻，小家伙胃口也不錯(cuò)，不到兩盞茶的功夫就喝完了。

    云禧給他把了泡尿，帶著他下了樓，先去了柜臺(tái)處。

    錢掌柜好像忘了昨晚的事，笑瞇瞇地說道：“云娘子用早飯了嗎？”

    云禧搖搖頭，示意他把毛筆借她一用。

    錢掌柜很自覺，連筆帶紙一起送了過來。

    云禧寫道：“我要開間醫(yī)館，想租一間帶后院的小房子，您知道哪里有合適的嗎？”

    “開醫(yī)館？”錢掌柜皺了眉，“云娘子，哪有女人家開醫(yī)館的，不成體統(tǒng)嘛?！?/br>
    云禧又寫道：“我是女人，專門給女人看病不好嗎？”

    曲線救國(guó)，比給人講大道理簡(jiǎn)單多了。

    “誒喲，這倒是好事?！卞X掌柜的眉頭舒展了，“我還真知道哪兒有合適的，你先用早飯，等我家老婆子忙完了，讓她帶你去，價(jià)錢和位置包你滿意。”

    云禧繼續(xù)寫：“謝謝掌柜。我要一碗清粥，兩個(gè)包子，三個(gè)蛋，一碟咸菜。”

    錢掌柜給小伙計(jì)吩咐下去，請(qǐng)?jiān)旗蒙暇妥?/br>
    客棧小，大堂也不大，總共五張小餐桌，四張都坐滿了人，只有挨著門口的一張沒人坐。

    五月份，天氣已經(jīng)很熱了，在門口也無所謂。

    云禧拉開座椅，對(duì)著門坐了。

    “啊，啊?！痹贫苟挂е种讣?，直勾勾盯著隔壁桌正在啃包子的中年大叔，饞得直打挺。

    云禧在小包子臉上戳了一下，心道，你個(gè)小饞貓，急什么，一會(huì)兒就有吃的了。

    “還沒用飯嗎？”一個(gè)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

    云禧聽著耳熟，抬頭一看，果然是季昀松來了，她做了個(gè)請(qǐng)坐的手勢(shì)，“秦mama？”

    季昀松在她對(duì)面坐下了。

    他左臉有些紅腫，應(yīng)該是挨過打了，下眼袋發(fā)青，昨晚大概沒怎么睡好。

    云禧在心里嘆了一聲，這位也是小可憐?。?/br>
    季昀松見她打量自己，頗不自在，趕緊開口道：“秦mama死了，暫時(shí)只能如此了?！?/br>
    云禧明白，再往下查，也不過多死兩個(gè)知情的婢女罷了，傷不到馬氏分毫。

    想弄馬氏，除非她不離開侯府，大家斗個(gè)你死我活——不過，她初來乍到，沒什么宅斗的本事，而且馬氏“天時(shí)地利與人和”，死的極可能是她。

    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日后再找機(jī)會(huì)吧。

    云禧在桌面上倒了一點(diǎn)涼茶，食指蘸水，寫道：“和離文書?！?/br>
    “啊……”云豆豆見云禧不搭理他，氣得大嚷一聲。

    小家伙瞪著大眼睛，張著小嘴，亮晶晶的口水帶著泡泡流了出來。

    季昀松朝衣襟伸去的手頓了頓，然后調(diào)轉(zhuǎn)方向，從袖子里扯出一方手帕，給云豆豆擦了擦口水，問道：“你怎么打算的，回虞州嗎？”

    云禧抱緊云豆豆，繼續(xù)寫：“留下來，開醫(yī)館。”

    季昀松有些驚訝，“你會(huì)醫(yī)術(shù)？”

    “哇……”云豆豆吃不到想吃的東西，又被云禧的手臂箍著動(dòng)彈不得，放聲大哭。

    大堂里的所有食客都看了過來。

    云禧抱歉地朝四周鞠了幾個(gè)躬，正要站起來帶豆豆出去走走，就見錢娘子端著食物來了。

    大包子白白胖胖，粳米粥米香撲鼻。

    云豆豆像被按了暫停鍵，一下子安靜了。

    “看把小少爺急的，來了來了飯來了。”錢娘子把幾樣食物放在桌面上，目光在季昀松臉上身上一掃，笑道，“這位可是老客了。”

    季昀松道：“承蒙照應(yīng)。”

    錢娘子擺擺手，“公子客氣了，應(yīng)該的。”她看向云禧，“一個(gè)人帶孩子不好吃飯，云娘子需要幫忙嗎？”

    云禧搖搖頭。

    錢娘子便朝二人福了福，“二位慢用?！?/br>
    云禧目送她離開，拿起一個(gè)雞蛋“當(dāng)”地一磕，回復(fù)季昀松之前的問題，“我懂?！?/br>
    季昀松起身把孩子抱了過去，“你先吃飯，我?guī)?。?/br>
    云豆豆不樂意了，又“啊啊”叫了起來，小手一揮，“啪”的一聲打在季昀松原本就有些紅腫的臉上。

    云禧嚇了一跳，正要把孩子拿回來，就聽季昀松道：“不要緊，你用你的?！?/br>
    “好?！痹旗ゾo時(shí)間把雞蛋皮剝了，咬掉蛋清，用勺子刮一點(diǎn)點(diǎn)蛋黃送給云豆豆的嘴里。

    她手型白皙纖長(zhǎng)，皮膚細(xì)膩，指甲瑩潤(rùn)，仿佛精雕的翡翠，一掰就碎，但也漂亮至極。

    擁有這樣一雙手的主人居然揮著門栓打傷了一干粗使婆子。

    季昀松真心覺得不可思議。

    “啊??！”云豆豆吃了一口，高興了，小胳膊小腿一起揮舞了起來。

    季昀松收回視線，“原來還是個(gè)貪吃的?！?/br>
    云禧笑了，小孩子哪有不貪吃的呢？

    季昀松道：“你既然不走，和離的事便也不急，醫(yī)館開起來再說，我雖人微言輕，但好歹也能有個(gè)照應(yīng)?！?/br>
    他這番話說得真誠(chéng)，但云禧卻覺得不大對(duì)勁。

    無論是季昀松還是季家人，他們都恨不得馬上和離，他怎么就不急了呢？

    難道是……想搶孩子？

    她這個(gè)念頭剛起，就見季昀松的小廝跑了進(jìn)來，說道：“四爺，世子爺和二老爺一起來了?！?/br>
    第4章 落腳

    季昀松的臉色有些難看，眼里有難堪，也有憤怒，但很快就恢復(fù)了平靜。

    云禧把孩子搶了回來，警惕地看著季昀松。

    季昀松道：“放心，孩子就是你的，我不搶。至于他們……”他苦笑了一下，“他們也不會(huì)搶的吧?！?/br>
    這倒也是。

    云禧松了口氣。

    季昀松出去了。

    不多時(shí)，窗外停下一輛馬車，說話聲也傳了進(jìn)來，聲音不大，夾雜著周遭雜亂的聲音，很難聽清楚。

    但云禧有內(nèi)力，耳力在常人之上……

    “伯父，父親?！?/br>
    “她在哪里？”

    “里面，正在給孩子哺食?！?/br>
    “她什么意思？”

    “她想和離?！?/br>
    “那不是正好？我已經(jīng)把和離書帶來了，你們一起署個(gè)名吧。”

    “這……她一個(gè)人帶孩子不容易，明昱想緩緩再說?！?/br>
    “不必，只要她肯和離，我自會(huì)派人送她回虞州?！?/br>
    “伯父，豆豆也是我的兒子……”

    “你舍不得，把孩子要回來就是，諒她不敢不給?！?/br>
    豈有此理！

    云禧黑了臉，想起身，又忍住了。

    就聽季昀松說道：“這就不必了吧，云氏力大無比，一旦鬧開了，大家面子都不好看?！?/br>
    “那就算了。你將來總要成親，屆時(shí)這孩子不嫡不庶，難辦得緊，不如跟著母親?！?/br>
    “你伯父說得對(duì)，不要猶猶豫豫的小家子氣，一個(gè)村婦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還是你就喜歡給人做贅婿？你若喜歡，趁早給我滾出去，季家不……”

    “二弟小點(diǎn)聲?！?/br>
    堂堂新科探花，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訓(xùn)得跟孫子似的，而且，季昀松剛剛歸家，親爹就說出了“滾出去”的話，這是多看不上這個(gè)兒子??！

    云禧想，如果季昀松就這么忍了，日后別想認(rèn)豆豆這個(gè)兒子，她兒子沒有這么窩囊的爹。

    季昀松長(zhǎng)久地沉默著。

    “昀松，你怎么想的？”

    “伯父，入贅我是被逼無奈，但眼下孩子還小，云氏又打算留在京城，現(xiàn)在就和離，將來被人說出去，對(duì)我的影響不好。”

    “嗯……這的確是老成持重之言。既是如此，今日就算了，徐徐圖之也好。”

    “你把她的行李先送過來。不要黏黏糊糊，牽連不清，知道嗎？”

    ……

    季家父子走了。

    云禧也徹底平靜了。

    她心道：“行吧，只要不搶豆豆就行。再說了，原主和季昀松確實(shí)沒什么感情，人家為自己著想沒有錯(cuò)。如果不是原主，以季昀松現(xiàn)在的身份，什么樣的女人娶不到？大家客客氣氣和離就好，想多了就是道德綁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