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粗布褂子，白皙的胳膊被曬的發(fā)了紅。額頭上滿是汗，臉頰上還沾了點(diǎn)兒黃土。

    孟蕊伸手想給他刮下去，結(jié)果她手上有土, 這么一弄更加多了。本來只是一道道, 如今成了大花貓。

    “哈哈……”

    “蕊蕊、”他用手背擦一下, 暈染的更加大了。“你故意的是不是？”

    “誰故意的啊, 我是看你臉那么白, 想把土給你擦了。”

    “狡辯。想在我臉上畫花貓你就說, 還非得不承認(rèn)?！?/br>
    “那你讓不讓畫？”

    “畫吧?！?/br>
    陳明宇無奈的說完, 拿著鐵鍬繼續(xù)干活。孟蕊笑笑拿來草帽給他戴上, 還順便系好了下頭的帶子。

    “不能把臉曬黑了, 得保護(hù)好。”

    “感情你是看上我這臉了唄?！?/br>
    “那當(dāng)然?！?/br>
    “太現(xiàn)實(shí)了。我要跟昊昊告狀?！?/br>
    “出息。跟你兒子告狀，不怕人笑話?！?/br>
    “媳婦欺負(fù)我，我也只能跟兒子告狀了?！?/br>
    “啊、”小家伙坐在小車?yán)餂_爸爸mama叫一聲, 兩口子轉(zhuǎn)頭望去全都笑了。

    邊斗嘴邊干活，比自己一個(gè)人猛干輕松太多，尤其是心理上的那種滿足, 減輕了身體上的疲憊。早晨天剛亮干到上午十點(diǎn)，下午五點(diǎn)干到八點(diǎn)。一天天的積少成多, 想在秋收前把修補(bǔ)所需做出來。

    這天該和泥了，水土加在一起稀糊糊的，陳明宇怕把千層底浸泡壞，就趁媳婦不注意脫了鞋干活。之前他就想這樣了, 可孟蕊不讓。

    千層底全是用布和麻繩做出來的，最怕的就是水和泥。這么每天泥里出來進(jìn)去，要不了幾天就得報(bào)廢。

    孟蕊給兒子喂了奶過來干活，他腳上沾滿了泥所以根本沒看到。上午九點(diǎn)多，忽然發(fā)現(xiàn)土坯里居然有紅色的，蹲下仔細(xì)瞅，又伸手摸摸。

    “陳明宇，你是不是把鞋脫了？”

    說著話她趕快跑到老公身邊，拉著他到旁邊石頭上坐下。伸手去拽他的腳丫子。陳明宇根本都沒覺得疼，看媳婦緊張這樣趕快安慰。

    “不是我的腳破了，我根本沒疼?！?/br>
    孟蕊已經(jīng)提起水壺沖他腳上的泥，絲毫不嫌棄的邊沖邊用手扒拉泥土。很快傷口露了出來，果然破了個(gè)小口子。一丁點(diǎn)大的傷口，可能是被麥秸給扎破的。

    “是鞋重要還是腳重要？”她給他沖洗傷口，開口沒好氣?！熬湍氵@細(xì)皮嫩rou的，能跟那些粗糙的大老爺們比嗎？他們?nèi)允^堆里都沒事，你個(gè)小麥秸都能扎破?！?/br>
    數(shù)落完，又心疼的拿手絹給他擦擦?！疤鄣膮柡幔炕丶夷眉t藥水抹抹，下回再這樣不許你來了。”

    陳明宇雖說長的像個(gè)小白臉，可他一直以大男人要求自己。被媳婦這么護(hù)著，無奈的想笑。接過水自己沖洗，開口道。

    “就破了點(diǎn)兒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上學(xué)沒干活所以一時(shí)不適應(yīng)，你等我適應(yīng)幾天就好。”

    “還想適應(yīng)？你想幫忙就乖乖給我穿上鞋，否則就帶著兒子玩。我自己干?！?/br>
    “好，好，我穿上鞋?！彼诩夷?，怎么可能讓她自己一個(gè)人干。

    中午抽時(shí)間到公社買了兩雙膠底鞋，這玩意不怕水和泥，可它不透氣，大夏天捂的腳非常不舒服，而且很有一股膠皮味兒。

    兩口子都穿上了膠鞋，誰也不用嫌棄誰。晚上脫了鞋在院里洗腳，孟蕊洗了一遍換了水又洗一遍。洗完了回屋在炕上彎著腰聞聞自己的腳丫子。

    “臭。”

    “自己還嫌棄自己??？”

    “我怕你嫌棄?！?/br>
    媳婦說話是越來越直接了，剛結(jié)婚的時(shí)候還婉轉(zhuǎn)一點(diǎn)兒，想一想。如今是想什么說什么，一點(diǎn)兒彎都不轉(zhuǎn)。他上炕脫鞋，用腳丫子扒拉她。

    “我的是不是很香？”

    他媳婦嫌棄的扒拉開，“一股膠皮味兒?！?/br>
    “這回咱倆都一樣，你不用糾結(jié)了?！?/br>
    孟蕊呵呵笑的十分開心，湊近老公摟住他脖子?！笆遣皇俏易鍪裁茨愣寂阄乙黄?？”

    “這還用問嗎？”

    “你這人、寫信的時(shí)候那么浪漫的，一回了家看見我最多說句好想你。咋的，土坷垃地里把你沾惹的沒詩情畫意了？”

    “你要聽什么？”

    “念首詩聽聽吧，讓我也感受一下高雅文藝?！?/br>
    “還真有一首挺好的現(xiàn)代詩，不過我念不全。給你念幾句啊。

    假如我來世上一朝，只為與你相遇一次。

    只為了億萬光年里的那一剎那……”

    “沒了？”

    “后面的忘了。”

    “寫的真好，像不像是在寫我們。兩個(gè)天差地別的在人海茫茫相遇。不管，你回去得把它背下來，寒假回來念給我聽。”

    “好，背下來?！标惷饔钚π?，接著往下念“一剎那里所有的甜蜜與悲戚。那么，就讓一切該發(fā)生的，都在瞬間出現(xiàn)吧……”

    想給她念情詩，又有些不好意思，覺得rou麻?？煽吹较眿D眼睛里的光和向往，他到底還是念完了全篇。

    席慕蓉的《抉擇》，他一眼就看進(jìn)了心里。抉擇，再來多少回他也會很快注意到她。仿佛哪里見過，仿佛宿命中的吸引。

    男人伸手將她摟進(jìn)懷里，“該感謝孟香?！?/br>
    “為什么要感謝她？”

    “沒有她撬你墻角，你現(xiàn)在就嫁給吳強(qiáng)了?！?/br>
    好像還真是這么回事，孟蕊打了激靈想想覺得受不了?！耙敲舷恪闶遣皇遣粫咏业?？”

    “你有婚約在身?！?/br>
    “所以、你是很早就喜歡我了？”孟蕊退后一下，望著他的眼睛滿臉都是興奮?！罢f，說，你到底什么時(shí)候喜歡我的。是不是一見鐘情？”

    “睡覺?！?/br>
    男人臉紅了，抱著她滾落枕被間。小兩口一番深入交流，剛結(jié)束外頭傳來老娘的喊聲，說昊昊餓了，讓抱孩子進(jìn)去。

    陳明宇趕快起身穿好衣服，開門將兒子抱進(jìn)來。孟蕊動(dòng)都沒動(dòng)，由著他放好兒子讓寶貝吃奶。

    “我是不是太懶了？”

    陳明宇笑笑上炕：“你還叫懶。你要是懶這世上就沒勤快的了?？焖桑魈爝€得早起?！?/br>
    “都是你把我慣壞了?！?/br>
    嘟囔一句她打個(gè)哈欠伸手摸了一下他胳膊，好像在確認(rèn)他在身邊。然后沉沉睡去。

    陳明宇笑笑拉熄燈，室內(nèi)陷入黑暗。一家三口炕上睡覺，腦袋挨著腦袋。

    一個(gè)暑假，兩口子把土坯做了不少。八月底陳明宇離開去上學(xué)，臨走千叮鈴萬囑咐他老婆別太拼了。

    “我預(yù)估著咱們這里想要下戶還得兩三年，你別急，有時(shí)間給你準(zhǔn)備。寒假回來我跟你挖山洞?！?/br>
    “知道了。你在外照顧好自己，別老想著省錢。家里有加工廠收入，雞養(yǎng)的不少，日子很寬裕的?！?/br>
    “好?！?/br>
    男人走后大隊(duì)進(jìn)入農(nóng)忙的收秋季，今年孟mama沒去上工在家看孩子，孟蕊開始忙活加工廠。兒子大了不需要那么頻繁喂奶，家里雞蛋多，孟mama每天給孫子蒸雞蛋羹。這玩意隔水蒸，只要注意別忘了一般不會糊。

    秋高氣爽，這天收到老公寄來的毛線，二斤多的米色純羊毛毛線非常光滑，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一看就不是那便宜貨。

    拿到東西她犯愁了，這玩意她是真不會織，這么好的東西非讓她□□壞了不可。

    “找誰幫忙織？大家都挺忙的，秋收后就得做一家人的針線?！?/br>
    “嘀咕啥呢你？”院子里老娘開口問。

    “明宇給我寄的毛線。我嚴(yán)重懷疑他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我不會織毛衣，還給我寄毛線回來?！?/br>
    “那不然咋，他給你織好了寄回來？”

    “那還是算了，我不為難他。我找愛芳幫忙給我織?！?/br>
    跟樊愛芳互換了活計(jì)，她給人納鞋底，人家?guī)退椕隆５群訇惷饔罨貋頃r(shí)，她這毛衣已經(jīng)穿在了身上。陳明宇一見就夸。

    “我就知道你穿這個(gè)好看。”

    “是挺好看的，好多人都羨慕，說你有眼光?！?/br>
    “對了，試試這個(gè)，穿毛衣外頭更漂亮?！?/br>
    男人從包里拿出一件女式毛呢外套。淺灰色、中長款到膝蓋，大翻領(lǐng)。脫掉外頭那土不拉幾的棉衣?lián)Q上這個(gè)，頓時(shí)整個(gè)人都變了個(gè)模樣。

    “好漂亮?！蹦腥搜壑袧M是贊美，又從包里拿出一條牛仔褲。“最新款的褲子，說是從外國進(jìn)來的。你穿上試試。”

    孟蕊伸手接過。“外國的褲子!”

    “深圳現(xiàn)在有進(jìn)口的服裝，這是那個(gè)深圳的同學(xué)幫忙買的。國貿(mào)大廈里也有，不過得要外匯卷。我媽之前給我我沒要，臨走給她塞枕頭下了?！?/br>
    他跟家里的事兒，孟蕊沒發(fā)表任何意見。拿著牛仔褲瞅瞅，她穿著棉褲肯定套不上去。

    “這個(gè)得換線褲才能穿?！?/br>
    “那等開春了再穿。還有這個(gè)，看你習(xí)慣不習(xí)慣?！?/br>
    男人居然給她買了高跟皮鞋，孟蕊接過都呆住了。這玩意她只在京城見過，全公社也沒有哪個(gè)女人穿的。

    “我、我穿這個(gè)？”

    “搭配這件衣裳肯定好看，就是不知道你習(xí)不習(xí)慣。先試試，我特意給你買的低跟?！?/br>
    五公分的鞋跟，孟蕊穿上倒是沒覺得多高，因?yàn)樗旧韨€(gè)子就不低。不過高跟鞋一穿立馬拉長腿部線條，整個(gè)人氣質(zhì)都不一樣。

    抬腳走兩步，好像也不難啊。照照鏡子，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是變了個(gè)人一樣。雖然很漂亮，可想想錢她又沉下臉。

    “你是不是又省吃儉用了？我給你帶的、你自己賺的，再加上省下來的飯錢，大概才夠你這么花吧？”

    “沒。今年找了個(gè)新活兒賺了外快，還不少呢?！?/br>
    “什么外快？”

    “拍廣告?！闭f完笑笑給她解釋：“就是大街上貼的平面廣告。雀巢咖啡在京上了柜臺，所以拍了許多的廣告。我想著能掙錢就去試鏡了，沒想到還真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