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遲疑了片刻，問道：需要幫忙嗎？

    葉聽風(fēng)答道：如果不打擾你的話。

    那就是需要幫忙了。

    季浮舟將手里的東西放下，隨后按照葉聽風(fēng)的指示將幾個箱子收到一處，再慢慢整理。

    只有兩個人在屋里，收拾東西的過程又有些枯燥，兩人不約而同地找了些閑話交談著。

    一開始無非就是吃了沒、吃了什么之類的廢話，往后或許是放松下來了，才聊到更多關(guān)于自身的事。

    你為什么會去學(xué)音樂？季浮舟看著手里的曲譜，忽的問道。

    她對音樂一竅不通，別說五線譜，就連小學(xué)必學(xué)的簡譜都已經(jīng)忘得一干二凈，最多念出個哆唻咪來。

    葉聽風(fēng)則被稱作天才。

    名聲是在出道之后才被打響的。

    風(fēng)月這個組合是公認的實力很強，包括程觀月也是從小就學(xué)習(xí)音樂的底子，天賦絕對不差。

    程觀月被夸贊大多在于她的音色，以及她為人處世的風(fēng)格。

    但要說到天才，多數(shù)人第一反應(yīng)還是葉聽風(fēng)。

    風(fēng)月很多首歌都是由葉聽風(fēng)自己作詞作曲，本身也作為個人得過一些獎項，實力毋庸置疑。

    只不過葉聽風(fēng)更沉默，相較之下反倒是程觀月顯得更突出。

    這也就是一時的。

    歌手不同于流量明星，是可以通過時間去積淀的。

    季浮舟剛聽說風(fēng)月出道的時候是有些詫異的，倒不是詫異她們出道本身，而是驚訝于她們竟然會去上音樂學(xué)院。

    高中時代的葉聽風(fēng)是實打?qū)嵉睦砜粕?/br>
    說學(xué)霸都是輕的，叫一聲學(xué)神也不為過。

    程觀月成績比不上她那么光輝，畢竟并不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學(xué)習(xí)上，但她成績也不算差。

    兩個人想要靠上國內(nèi)頂尖的理工科大學(xué)也絕無問題。

    反倒是中途改考音樂藝術(shù)類學(xué)科更有風(fēng)險。

    當然最后事實是穩(wěn)穩(wěn)當當，兩人都是從小學(xué)習(xí)各種樂器的，家里財力人脈也足以幫她們在考前請來名師突擊輔導(dǎo)，加上后來足以被稱作天才的天賦，結(jié)果毫無懸念。

    季浮舟好奇的是為什么她們會突然改變主意。

    以這兩人的家世來說，若是真想走這一條路，顯然可以從頭就開始培養(yǎng)，沒必要這么拐彎抹角。

    分明就是她們自己臨時起意。

    因為喜歡啊。葉聽風(fēng)回答道。

    答案太平平無奇，以至于季浮舟都不知道該從何接起。

    但是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把愛好當成職業(yè)，所以還是想按部就班地走正常人的道路。葉聽風(fēng)繼續(xù)說道。

    然后呢？為什么改變主意了呢？

    因為割舍不下。葉聽風(fēng)頓了頓，抬頭看向季浮舟，有些喜歡的東西如果不緊緊抓在手里的話，總有一天會突然消失，怎么也找不回來的。

    她意有所指，季浮舟不想懂，低下頭避開了她的目光。

    后來確實發(fā)生了很多的事。葉聽風(fēng)目光滑下去，落到了季浮舟的手上，她問道，可以把你手上的東西給我嗎？

    季浮舟愣了愣，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手里那疊紙。

    那是她剛從面前的箱子里取出來的，正遲疑著該往哪里放。

    一眼掃過去似乎是一疊曲譜，不同的是還在邊角四處寫了字，看著像是歌詞，到處都可以看到被涂改的痕跡。

    應(yīng)該是葉聽風(fēng)自己寫的曲譜歌詞之類的手稿。

    這是什么？季浮舟下意識問道，是新歌嗎？

    她只是隨口一問，葉聽風(fēng)卻詭異地沉默了片刻。

    季浮舟沒有多想，只當自己不小心觸犯到了她的隱私，連忙閉上嘴，準備把那疊手稿遞過去。

    葉聽風(fēng)跨過面前的那一個箱子，走近了一些，伸手來接。

    季浮舟剛要松手，余光掃見下面一頁翻卷而起，恰看見一個熟悉的字眼。

    一個舟字。

    季浮舟的舟。

    被單獨寫在一角，寫得比其他字都要重，像是無數(shù)次描摹著同一個字，才用力到明顯的凹陷下去。

    季浮舟怔了怔，隨即又覺得是自己太過于敏感。

    舟是再尋常不過的字眼了。

    只因為看到這一個字就想到自己，未免太過自作多情了。

    她收回手，沒再追問。

    空氣也跟著靜默下來，只能聽到葉聽風(fēng)翻動著紙頁的聲音。

    片刻后，翻動紙頁的聲音停下來了。

    葉聽風(fēng)終于開了口，難得有些吞吞吐吐。

    季浮舟下意識抬頭，卻正對上她微紅的臉。

    像是什么秘密被發(fā)現(xiàn)后的窘迫。

    葉聽風(fēng)結(jié)結(jié)巴巴地嗯了半晌，最終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

    是情書。她輕聲說道，這個才是。

    寫給你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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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30

    情書。

    不是當年季浮舟偶然間瞥見的那個胡亂寫下的喜歡與愛, 還有那一連串被劃掉的名字。

    而是在徹底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一點點傾注于筆端、于自己最熱愛的事物之中的自白。

    從年少時的暗戀小心思，到無盡的遺憾與懷念，在漫長的時光里回溯時被一筆一劃地記錄下來。

    年復(fù)一年, 漸漸地便累積成了厚重的一疊。

    然后又被她小心地藏匿起來, 從未公之于眾。

    確實是跨越了數(shù)年時光的情書。

    季浮舟呆愣在原處，還能看見葉聽風(fēng)手里的那疊紙, 被她翻到某一頁, 背面寫的確確實實是季浮舟三個字。

    在那一刻, 季浮舟才突然有了實感

    葉聽風(fēng)喜歡她啊。

    真正喜歡了她這么多年。

    溫?zé)岬难毫飨蛐呐K，噗通、噗通, 她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響無比鮮明。

    那點歡喜與緊張從未這樣清晰過。

    原來這世上還是有一直喜歡著她的人的。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 季浮舟忽然慌亂得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自然是下意識移開了視線，不敢與葉聽風(fēng)對上。

    還沒有寫完。葉聽風(fēng)輕聲說道，我本來以為永遠都不會見到你了。

    所以都是東一筆西一筆。

    她從未準備將那些片段公開出去，于是是否完整也不重要了。

    直到再看到你我會把這些歌都寫完的。

    所以她才會想著讓朋友將那些藏在柜子深處的手稿一起帶過來。

    她想在演唱會開始之前完成。

    至少要讓季浮舟聽到。

    葉聽風(fēng)低頭看著手稿, 頓了頓, 忽的抬頭問道：你想聽嗎？

    季浮舟目光還黏在旁邊的柜子上，就是不敢正眼看葉聽風(fēng)。

    她甚至沒注意到葉聽風(fēng)說了什么，只是含糊嗯了一聲。

    你想聽的話, 我彈給你聽, 雖然大部分只有一些片段

    葉聽風(fēng)扭過頭看向后方的書房，那里面擺著一架電子琴。

    只是地上太過雜亂, 想要過去也要費點事兒。

    更重要的是季浮舟的反應(yīng)。

    季浮舟偏著腦袋，臉色通紅一片，手指無意識地攥著自己的衣角, 看起來像是快要窘迫地昏過去。

    她在不好意思。

    至少絕不是生氣或者惱怒，否則她大可以怒氣沖沖地轉(zhuǎn)身離去。

    葉聽風(fēng)緊張到手心出汗。

    但她看著季浮舟的臉，還是忍不住去想。

    這樣的反應(yīng)，是不是證明有所打動了她呢？

    葉聽風(fēng)以前從來沒追過人，就連移情別戀的經(jīng)驗都沒有過，只有漫長的暗戀史。

    雖然也私下里偷偷補習(xí)過各種約會攻略和情話大全，但她也仍舊不知道該如何付諸實踐。

    有時候她也怕自己還不夠積極主動，不夠強勢，那些細枝末節(jié)的愛與珍重分量不夠重，不足以讓季浮舟感受到她的誠意，讓她改變心意。

    但她生性如此，對喜愛的事也好，人也好，恨不得當寶貝一樣珍重，而不敢逾越半分。

    只能眼巴巴地在可見的范圍內(nèi)盡量捧出一顆真心。

    季浮舟看到了。

    我季浮舟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感覺到耳根guntang，終歸也說不出回應(yīng)的一言半語。

    她僅有的戀愛史就只有高中時代追程觀月的那次。

    往后那么多年，不是沒人追過她。

    但大多是基于容貌或是性格，覺得她好看或者相處舒服，熱烈或真誠的告白都少有。

    她能面不改色地拒絕那些人，并且笑著道謝，說謝謝你喜歡我。

    可到了葉聽風(fēng)面前，她卻唯獨說不出來這一句話。

    她心有動搖。

    這是她漸漸意識到的一點。

    絕不僅僅是因為臉。

    還是源于心底深處的自卑和對愛的渴望。

    那樣漫長且深切的喜歡與愛，她舍不得推開。

    季浮舟覺得自己目的不純，對葉聽風(fēng)心有愧疚，可她卻偏偏說不出任何認真拒絕的話。

    她一邊唾棄著自己，一邊放任自己動搖。

    那點熱血漸漸褪去，她終于能挪動自己的腿。

    她往后退了一步。

    先把東西收拾好再說吧。季浮舟輕聲說道。

    委婉的拒絕。

    卻并非拒絕她的告白。

    葉聽風(fēng)眼睛微微亮了一些，點了點頭，說：好。

    收拾完東西已經(jīng)到了深夜。

    季浮舟丟下一句你早點休息，隨即就飛快地竄出了大門，沒留給葉聽風(fēng)再次詢問的機會。

    葉聽風(fēng)腳下一輕一重，送她到門口。

    看到季浮舟在隔壁開門的時候，葉聽風(fēng)靠在門邊對著她笑，并沒有再提及情書、告白之類的話。

    在季浮舟進門之前，葉聽風(fēng)只對她說了一句：晚安。

    季浮舟怔了怔，只是下意識揚了揚嘴角。

    關(guān)上的房門將葉聽風(fēng)的臉擋在門外。

    季浮舟靠在門上，緩緩滑坐到地上，嘩啦一聲，手里的鑰匙串便落到了地上。

    她顧不得去撿，反而伸手捂住了額頭。

    最后又捂住了臉，將臉埋進膝蓋。

    掌心都是guntang的熱度。

    而后是從眼角滾落，滑進掌心的眼淚。

    她忍不住哭了。

    當年面對父母的冷漠、寄人籬下、孤身生活在黑漆漆空蕩蕩的房子里、被同齡人避之不及的時候，她一點點變得冷硬、乖僻，卻不曾撒嬌質(zhì)問，亦或是哭泣。

    意識到程觀月不喜歡自己的時候，她覺得難過，卻還能笑著跟她分手道別，然后像陌路人一樣擦肩而過。

    那之后的那么多年，她不是沒有想起過程觀月，不是沒有感受到一點刺痛。

    她能輕易將那些酸澀苦痛咽下去。

    習(xí)慣了疼痛的人是不會為了疼痛而哭泣的。

    但在意識到有人真正喜歡、甚至是愛她這么多年的時候哪怕是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在她未曾真正經(jīng)歷過的過往里。

    無盡的委屈在剎那間便翻涌了上來。

    為什么沒有早點意識到呢？

    為什么沒有早一點遇到呢？

    季浮舟知道自己不該責(zé)怪葉聽風(fēng)，她也并非在責(zé)怪葉聽風(fēng)。

    非要去細究，心里仍是歡喜與高興居多的。

    她只是止不住自己的眼淚。

    像是要把過去二十多年缺失的部分都補回來。

    幸好沒有在葉聽風(fēng)面前失控。

    季浮舟最后這么想著。

    臨睡前季浮舟又收到了葉聽風(fēng)發(fā)來的消息。

    她剛洗完澡躺在床上，眼睛哭得有些腫，但發(fā)泄過之后情緒就穩(wěn)定了下來，她揉了揉眼睛，點開了消息詳情。

    [葉：一個片段]

    [葉：[音頻]]

    [葉：這里的錄音設(shè)備不太好，等改完去錄音室錄]

    季浮舟點開音頻。

    從來沒有聽過的旋律從中流淌出來，隨即是略有些沙啞的輕柔女聲，比葉聽風(fēng)平日里唱的歌要更加溫柔。

    并不是一首完整的歌，滿打滿算也才一分半鐘。

    陌生的歌曲選段，源于何處自然不必說。

    季浮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將那段音頻下載又備了份，循環(huán)了幾遍之后才想起來回復(fù)。

    [浮舟：很好聽。]

    [浮舟：以后單獨發(fā)單曲嗎]

    葉聽風(fēng)像是守在手機跟前，第一時間就回復(fù)了過去。

    [葉：不會]

    [葉：這些歌只會給你聽]

    [葉：本來就是只是寫給你的]

    季浮舟又揉了下眼睛，手有些抖，或許是趴在床上的姿勢壓得血脈不暢。

    她翻了個身，指尖停在屏幕上良久才重新按下去。

    [浮舟：這一首很適合當搖籃曲。]

    [葉：你想聽的話，我隨時都可以唱給你聽]

    [浮舟：一直都可以嗎？]

    [葉：直到你說不想聽為止。]

    季浮舟在床上翻滾了一圈，睜著眼睛瞪著天花板睡不著覺。

    耳機里傳來隔壁傾情貢獻的搖籃曲，卻怎么也沒辦法沉入睡眠。

    明明平日里都是沾枕頭就睡的。

    季浮舟甚至想出去再跑個幾圈消耗一下多余的精力。

    或許是因為心里壓著事。

    季浮舟又翻滾了一周，伸手夠到床頭柜上的手機，一解鎖便是跟葉聽風(fēng)的聊天記錄。

    最后一條是各自發(fā)送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