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你母親臨死前是被人騙去的青陽坡?！?/br>
    “騙？是錢世旋的人嗎？”

    “不是，”景離眉眼一沉，“錢世旋只是岳家養(yǎng)的一條狗?！?/br>
    宋枝落呼吸微窒，尾音輕顫，“岳海？”

    景離點(diǎn)點(diǎn)頭，“是?！?/br>
    宋枝落垂在裙側(cè)的手緊緊攥起，眼神有一瞬的迷茫。

    朝野上下誰不知道岳海平反有功被封鎮(zhèn)軍大將軍，而整個(gè)岳氏則背靠當(dāng)朝太子，如日中天，沒有人敢輕易得罪。

    過去十幾年里，原來她費(fèi)盡心思想要扳倒的敵人，卻只是別人眼里的螻蟻。

    很可笑。

    第20章 二十   棋子

    “辛苦王爺了。”宋枝落垂下頭，纖長的睫毛遮住她眼底的情緒。

    景離目光微沉，看向宋枝落，剛想開口，被匆匆走來的秦晚叫住。

    “王爺，趙總管已經(jīng)把您回京的消息告訴皇上了，皇上宣您回宮覲見?！?/br>
    “知道了。”

    景離和秦晚吩咐了幾句后，轉(zhuǎn)頭對宋枝落說：“今天你在府上好好休息，明天本王帶你去會(huì)會(huì)錢世旋?！?/br>
    聞言，宋枝落抬起頭看向景離，那雙深邃的桃花眼里沒有半分玩笑，然后她聽到景離用不淺不重的聲音繼續(xù)道：“等到這一切都結(jié)束的時(shí)候，我會(huì)放你走。”

    宋枝落聽完，眼底一暗，側(cè)身行禮時(shí)卻又很乖順，聲音淡淡道：“小的明白?！?/br>
    景離到皇宮時(shí)，已經(jīng)是戌時(shí)。承明殿里早已掌起了燈，透過紙窗，映出燈火搖曳的奢華之景。

    趙無敬眼見景離前來，很快進(jìn)殿稟報(bào)，不多時(shí)就笑意盈盈地走出來，手揣拂塵，彎腰道：“離王殿下，陛下請您進(jìn)去。”

    景離頷首，跟在趙無敬身后進(jìn)殿。

    祁胤帝手持奏疏靠在龍椅上，桌案上的琉璃燈亮得通透。

    “兒臣給父皇請安。”景離雙膝跪地，俯下身，拜頭至地，直到祁胤帝叫他起身，才緩緩拂袖站直身體。

    “你應(yīng)該知道朕叫你來，所為何事吧？”

    “兒臣久未回宮，讓父皇惦念，理應(yīng)前來。何況父皇心系天下，讓兒臣徹查的錦江案，當(dāng)下也有了眉目。”

    祁胤帝放下奏疏，坐在高位上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好，那你說說?！?/br>
    “回父皇，開國郡公荀秉經(jīng)確認(rèn)是被人在風(fēng)府xue刺入芒針致死，并非兩年前驗(yàn)尸所得的失血過多而死?！?/br>
    景離抬眼看了一眼祁胤帝的表情，繼續(xù)道：“兒臣調(diào)查后得知，當(dāng)年謊報(bào)驗(yàn)尸結(jié)果的，就是京城府衙上一任仵作吳兆輝，而他也在兩年前枉死?！?/br>
    祁胤帝聽完，沉默了很久，景離也不急，低頭欣賞腳下新疆進(jìn)貢的獅紋地毯。

    “好，那就繼續(xù)查，朕倒要看看，誰在背后搞鬼?！?/br>
    “兒臣遵命?！?/br>
    “你我父子許久沒有對弈了，陪朕弈棋。”祁胤帝捻了捻眉心，吩咐趙無敬去備棋。

    “謝父皇?！?/br>
    趙無敬很快端來棋盤，在祁胤帝和景離面前各擺一盤。

    琉璃燈照在棋盤上，黑白涇渭分明，一子一落，勝負(fù)初見端倪。

    景離兩指夾起一枚黑子，微微抬眸，看見祁胤帝眉頭緊蹙的樣子，唇角彎起，沒有猶豫，放落在棋盤上。

    負(fù)責(zé)走棋的趙無敬一愣，抿了抿嘴，問道：“離王殿下，還是先喝口茶吧?！?/br>
    景離剛想說話，被祁胤帝打住，他輕嘆一口氣，說道：“罷了，朕輸了，便是輸了。”

    “父皇息怒。”景離退離棋盤一步，跪拜在地，語氣誠懇地說道。

    祁胤帝看著景離無辜的表情，笑道：“朕只是沒想到，你和朕下棋也沒手下留情?！?/br>
    景離仍跪著，眉眼溫順，“看來在兒臣離宮的這些時(shí)日里，皇兄沒少給父皇讓棋?！?/br>
    “那是他孝順，博朕歡喜。”

    “他是讓父皇歡喜了，可父皇的棋藝也退步了?！?/br>
    “你……”祁胤帝指了指景離，還想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只說了句：“時(shí)候不早了，你先退下吧?！?/br>
    “兒臣告退?！?/br>
    景離走出承明殿，卻意外地看向殿外的人，眉眼溫潤，青衣玉袍筆直地站著。

    他怔了一秒，然后低頭行禮：“臣弟參見太子殿下。”

    “二弟免禮?！本罢课⑽⒁恍?，像是不解地問道：“二弟什么時(shí)候回京的？”

    “今日上午?！?/br>
    “那二弟舟車勞頓，還是快回府休息吧?！?/br>
    “好，臣弟先走了?！?/br>
    說完，和景湛擦身而過。

    一輪彎月掛在高墻之上，慘淡的月光照不清宮道上的石板路，景離接過秦晚遞來的燈籠，說：“走吧?！?/br>
    “王爺，怎么去那么久？”

    “父皇留我敘舊?！本半x淡然一笑，“還下了一盤棋。”

    可誰都知道，在帝王家，表面上的敘舊都是試探。

    試探他到底有沒有資格成為自己的一顆棋子。

    第二天傍晚，夕陽爬上枝頭，藏在云層里的晚霞，把天空染成一片絢爛光景。

    宋枝落坐在妝奩前描眉，聽到開門的聲音，沒有回頭，只是淺聲說道：“煙兒，幫我拿一下檀木盒里的玉墜?！?/br>
    她等了一會(huì)，沒有聽見煙兒的回應(yīng)，剛想轉(zhuǎn)身，一道低啞的聲音在宋枝落身后響起，鼻腔間還帶了點(diǎn)笑意，“我?guī)湍銕??！?/br>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撫上宋枝落白嫩的耳垂。

    男人的手指在觸碰到細(xì)膩肌膚的那一瞬間，宋枝落骨頭一酥，拿眉筆的手微微一顫。

    她轉(zhuǎn)頭看到一臉笑意的景離，嗔怪道：“王爺來也不提前說一聲?！?/br>
    “怎么？”景離看向鏡中人，含笑道：“不允許我來？”

    宋枝落搖搖頭，照著鏡子繼續(xù)把眉尾畫完后，從凳子上站起身，向景離攤開手掌，挑眉笑道：“還請王爺高抬貴手，把玉墜給我自己帶?！?/br>
    “真的不用我?guī)湍銕?？?/br>
    “不用。”

    景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把玉墜輕輕放到宋枝落手心，慢條斯理地收回手時(shí)，用手指撓了撓宋枝落的手心。

    宋枝落忍著手心的癢，抬眸瞪了景離一眼，背對著他帶好了玉墜。

    景離并沒有告訴宋枝落今天要去哪，宋枝落也沒問，她只是聽話地跟著景離上車。

    馬車最后在一片鶯聲燕語中停下，宋枝落掀開布簾下車時(shí)，日落前最后一抹淺橘色的云光，懶洋洋地映進(jìn)宋枝落的瞳孔，她瞇了瞇眼，看向頭頂精致的匾牌，上面龍飛鳳舞地刻著三個(gè)鎏金大字：醉花樓。

    各色花球掛滿檐沿，正紅朱漆的大門口站著幾個(gè)穿著艷麗衣裳的女子，嬌笑著攬客。

    宋枝落好笑地瞧著景離，問道：“王爺確定是錢世旋在這里面，而不是您想來？”

    景離睨了宋枝落一眼，“本王對你太好了是不是？”

    言語間卻沒有一分怪罪。

    宋枝落懂得適可而止，朝景離乖巧地笑了笑，跟在景離身后。

    景離一踏進(jìn)醉花樓，迎面就走來一個(gè)身穿大紅繡花羅衫的中年女人，手里搖著一把蒲扇，滿臉堆笑，“離王殿下，有失遠(yuǎn)迎?！?/br>
    說著，轉(zhuǎn)身招招手，“嬌嬌、念念，還不來招呼咱們的貴客……”

    景離抬手止住了中年女人的話，神情淡漠，“不用了，本王今天只想喝你們這的桃花白酒。”

    中年女人一聽，臉上的笑有些僵，但轉(zhuǎn)瞬又熱情依舊，“好嘞，離王殿下，您稍等。”

    兩盞通體晶瑩的玉壺很快被端進(jìn)他們的雅間，壺蓋揭開，空氣中飄散一股甜香。

    宋枝落捻起酒壺，熟稔地往杯里斟酒，然后遞給景離，問道：“王爺不是帶我來會(huì)會(huì)錢世旋嗎？”

    “急什么？餌已經(jīng)下了，還怕魚不上鉤嗎？”景離懶散地晃了晃酒杯，頓了頓，繼續(xù)道：“不嘗嘗好酒嗎？”

    “王爺盡興就好?！?/br>
    就在景離喝到第二杯酒的時(shí)候，雅間的門被人敲了兩下。

    “進(jìn)?！本半x說。

    宋枝落愕然地看向來人，身形魁梧，穿著一襲青色直襟長袍，腰間綴著一枚白玉佩，站在門口，恭敬地彎腰作揖，“錢某見過離王殿下。”

    景離放下手里的酒杯，漫不經(jīng)心地抬頭，好像一點(diǎn)也不意外他的出現(xiàn)，“錢尚書，好久不見?！?/br>
    “我剛來就聽徐mama說，離王殿下今兒來了，還點(diǎn)了桃花白酒，能和離王殿下有相同喜好實(shí)在是我錢某人的榮幸?！卞X世旋諂笑道。

    “哦？”景離假裝驚訝，拿出一個(gè)空杯子，倒了點(diǎn)酒，往前推了推，“那既然這樣，本王請你喝一杯，也當(dāng)是祝賀你檢舉簡徽有功，升官發(fā)財(cái)了?！?/br>
    錢世旋一聽，眉開眼笑地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多謝王爺?！?/br>
    末了，抿了抿嘴笑道：“王爺?shù)难酃庹婧??！?/br>
    “此話怎講？”

    “王爺要的姑娘看著眼生，或是新來的，但模樣真是傾國傾城?！?/br>
    錢世旋毫不避諱地打量著宋枝落，眼里發(fā)著光。

    景離剛想開口否認(rèn)，就被一只柔若無骨的手從寬袖底下按住。

    “錢大人，我確是新來的姑娘，您可以叫我，卿卿。”宋枝落軟聲軟語，嬌俏的臉上帶笑，像個(gè)偷人心魄而不負(fù)責(zé)的妖精。

    “卿卿，”錢世旋低聲喃著她的名字，嘴角掛著邪笑，但在觸及景離目光的時(shí)候還是收斂了幾分，“是個(gè)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