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 第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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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平道:“哦?張副指揮使的意思,我做決定還需要經(jīng)過你同意?” 張?zhí)旌退龑σ暺?,笑了:“當然是郡主說了算,我不過一問?!?/br> 兩人對話時,手下人已經(jīng)把戰(zhàn)場都收拾干凈了,該綁的綁,該關(guān)的關(guān),動作利索。張?zhí)煊X得這么云里霧里地走下去不太好,雖然他們彼此不信任,但既然要做同一件事還是該交代清楚,該合作的地方還是得合作。 他什么都想到了,唯一漏算的一點,沒想過一個女人也會想要漕幫。 他一直以為,永安郡主對付漕幫是為報仇。 張?zhí)煸囂降溃骸翱ぶ鹘酉聛怼?/br> 說到一半,他直起腰來,只見一隊人馬向他們走來,最前面那男人長得白白凈凈,瘦瘦高高,五官也算湊合,只眼底下方青黑,一雙眼睛透出渾濁靡亂的光。 這位就是留守司方指揮使,張?zhí)斓捻旑^上司。 方指揮使剛從外室那里回來,聽說了漕幫鬧事,本不想管,但一聽黃總督派了張?zhí)烊ヌ幚恚卤粨岋L頭,這就匆匆?guī)б魂犎笋R過來。 他對張?zhí)旌苁遣幌?,本來收編的這幫土匪都歸編于他麾下,一下多了四千多人挺威風,可那天等他見了人,發(fā)現(xiàn)這群青寨的骨頭太硬,居然不服他,只聽張?zhí)焯柫睢?/br> 方指揮使心中自然不悅,就此結(jié)下梁子。他暗中給張?zhí)煨⌒?,豈料這個土匪精明得很,每次都能安然躲過,他索性眼不見為凈,把雜事都交給他處理,自個兒去逍遙快活。 方指揮使一眼就看見杜平,眼睛一下子睜大,連找張?zhí)斓穆闊┒纪浟耍χ锨靶卸Y:“這位定是永安郡主了?!?/br> 杜平禮節(jié)一笑。 “名不虛傳啊,”方指揮使贊道,“某還是第一次見到郡主,以后若有幫得上的事,只管來找我,定不推辭?!?/br> 杜平笑道:“方指揮使客氣了?!?/br> 方指揮使總算想起眼前還有個討人嫌的,他態(tài)度來了個大轉(zhuǎn)彎,冷下神色,喝道:“張?zhí)?,你在惹什么事??/br> 張?zhí)斓溃骸按笕?,是漕幫的人惹事,我奉總督大人之命前來?!?/br> “出兵之前應(yīng)該先得到我的允許,連這點規(guī)矩都不懂?”美人在側(cè),方指揮使說話格外有氣勢,“來人,先把動手的人都拿下,我要回去好好審問,省得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把那套土匪作風帶到軍營來。” 張?zhí)鞈醒笱笙破鹧燮?,黑眸攝人,嘴角勾出一個冷笑:“哦?” 他抬手,刀鋒在半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圓弧,穩(wěn)穩(wěn)插回刀鞘中。刀尖上的血滴濺在地上,他站在原地,身后處理戰(zhàn)場的屬下不知不覺都匯集到他身后,兩相對峙。 一邊是個個身染鮮血,氣勢驚人,狠狠盯住對方。 一邊則是修養(yǎng)多年,富貴窩里躺著的懶怠士兵。 對戰(zhàn)能力,一眼便分出高下。 張?zhí)煲膊粍幼?,只盯著他們看,看到他們都開始哆嗦了,方才開口:“大人,屬下看你也累了,先回去歇著吧,這里交給我,事后定會如實向你稟報?!?/br> 方指揮使膽色不怎么樣,但判斷形勢的能力還是有的,他還真怕這群土匪犯渾。他色厲內(nèi)荏:“姑且交給你,若是出了什么漏子,拿你是問?!?/br> 張?zhí)煲恍?,懶懶道:“屬下遵命?!?/br> 方指揮使努力維持優(yōu)雅的姿勢和永安郡主告別,然后命人給郡主準備一輛馬車,做完一切,頭也不回地帶人走了,越走越快,很快不見蹤影。 張?zhí)爨托σ宦?,擺手趕人,“忙你們的去,別圍在我這兒礙事?!?/br> 兄弟們擠眉弄眼地瞅瞅老大,又看看郡主,一哄而散。 杜平安靜許久,終于開口:“他很怕你?!辈皇且蓡枺谴_定。 張?zhí)斓鮾豪僧斠性趬ι希菩Ψ切Γ骸耙蝗很浀岸?,老子不放在眼里?!?/br> 杜平斜他一眼。 “還在青寨的時候,我怕這怕那,又擔心朝廷圍剿,又擔心紅花教來撿便宜,一邊還要忌憚漕幫,只覺得舉步維艱。真等到出來了,發(fā)覺都是瞎想,”張?zhí)煨Φ?,“朝廷的士兵竟然都是軟蛋,完全沒反抗能力,我算是知道紅花教怎么拿下閩地的了,不過爾爾。漕幫勢力雖大,但論起打仗也不行,不是我一回之敵,剩下那個紅花教,呵,想必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張?zhí)斓男判氖乔八从械膹姶?,突然發(fā)現(xiàn)以前都是自己嚇自己。 他以為的敵人根本實力不足,真打起來說不定他能占了整個江南呢。 杜平淡淡道,“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br> “哦,你這是在夸我?”張?zhí)煅劬σ涣痢?/br> “不,我只是在告訴你,江南只要換一個將領(lǐng),就可以把你打得屁滾尿流,至于漕幫,人家這是專心做生意,沒想打打殺殺的事,要不然真cao練起來,哼,就憑你?” 張?zhí)焯裘?,明顯不信:“就憑姓方的手下那群兵蛋子?” 杜平懶得看他:“坐井觀天,張?zhí)?,我告訴你,朝廷跟你想象得不一樣,別以為天下將領(lǐng)都像方指揮使一樣,改天你若有機會看到西北鐵騎那群悍將,弓如霹靂驚弦,氣勢摧枯拉朽,就會知道自己有多無能?!?/br> 馬車這時候已經(jīng)送來了,張?zhí)煲粋€眼神逼走車夫,然后走到馬旁,牽住韁繩。 杜平說完,就直直走向馬車。 經(jīng)過身旁時,張?zhí)煳兆∷氖滞?,捏很緊:“你看不起我?” 杜平皺眉,垂眸向下望:“放手?!?/br> “不放?!睆?zhí)焯翎叺溃坝斜臼履銙觊_我。” 杜平慢慢側(cè)過臉,望進他的眼睛里:“別讓我看不起你?!?/br> “呵,你不向來看不起我么?”張?zhí)煨睦锩靼椎煤埽@娘們兒看他跟臭蟲一樣,當年在青寨是情勢所逼,那些好聽話,那些笑臉,都是裝出來糊弄人的,“總有一天,讓你心服口服跪在我面前。” 杜平沉默許久,猶豫一下,還是說出心里話:“張?zhí)?,想讓人看得起不是靠強?quán)的,心里跪下和身體跪下是兩碼事。你自己想想,你的兄弟愿意跟隨你崇拜你,是因為什么?” 聽她說這番話,張?zhí)斓氖植恢挥X放開了,聽得入神。 “你在我面前,有讓我看得起你的地方嗎?在你眼里,只有靠打服這一種方式來取勝嗎?如果是這樣,他年你走得再遠,不管歸順誰,都只有被卸磨殺驢這一下場。當然,你有兵,你有刀,你有力量,別人自然會聽你說話,武力是你最好的敲門磚,但是,你想過怎么讓人永遠聽你的話嗎?” 她伸出手來,按住他腰間的刀柄,四目相對,彼此眼睛里可以映出對方的身影:“靠你的刀遠遠不夠,即便你能一直打贏,有一輩子的仗可以打嗎?好好想想吧。” 這回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跳上馬車。 張?zhí)鞂⑦@番話一字一句地回味,品出了點不同,他抹把臉,笑了:“謝謝?!?/br> 杜平不說話。 張?zhí)炝闷鸷熥?,非得看著她說話,沖她笑:“很有道理,受教了?!?/br> 杜平看她一眼,別開臉。 他心甘情愿充當馬夫,親自送她回去。 第70章 死在陽光下,才能保證他…… 衛(wèi)海依舊昏迷,平躺在床上,呼吸平緩。 后脖子挨的那下子勁兒特重,血印子都透出來,看上去頗為嚇人。 屋里很安靜,窗戶開著,門也敞開著,里面只有兩人,衛(wèi)幫主不省人事地躺著,另一人則像影子一樣地站在床前,一動不動。 一陣風吹來,把他的腦袋吹醒了幾分。 楊東日緊緊握住的拳頭松開了,現(xiàn)在不是動手的好時機,即便衛(wèi)海死在這里,好處也輪不到他,說不準還得賠上一條命,劃不來。 想開了,人也放松了,他便坐下來等幫主醒轉(zhuǎn)。 衛(wèi)?;謴?fù)意識時,頭痛欲裂,腦子立刻記起來昏前的最后一幕,心里一直暗罵張?zhí)炷莻€龜孫子,下手忒重,也嫌棄自己腦子昏頭,竟然將后背露出來?他是嫌命太長嗎?這種錯誤絕不再犯。 他皺著眉頭起來,一眼看見女婿,開口便問:“誰送我回來的?” “應(yīng)該是永安郡主的人?!?/br> 這個名字讓他腦袋又開始疼,衛(wèi)海摸了摸后脖子:“嘶嘶”地吸著涼氣,“我睡了多久?” “大約兩個時辰?!?/br> 衛(wèi)海試著下床,但雙腳才著地,眼前就一陣昏眩,他閉目休息一會兒,又緩緩發(fā)問:“幫里怎么樣了?那群鬧事的傻子回來了嗎?” 楊東日遲疑一會兒:“應(yīng)該沒回來。” 果然,張?zhí)炷侵徊蚶遣唤忆顜鸵粚悠ぴ趺磿煽冢裤y錢還好商量,但張?zhí)煜肴局镐顜腿f萬不可,只要他還有一口氣,這事兒就沒得談! 衛(wèi)海撐著腦袋,心中還在煩悶怎么應(yīng)付黃總督,現(xiàn)在的問題在于,連官府都想咬一口,他是不是該試試強硬的手段,說不定能逼退黃熙皓的貪念。 不,不可cao之過急,容他再想一想。 “爹,我什么時候可以回歸原位?”楊東日突然開口,“我空出來的位置被厲堂主盯上了,現(xiàn)在補缺的都是站在他那邊的人,”頓了頓,他說出心中擔心之事,“厲堂主不是軟柿子,吃進去恐怕就不會吐出來了?!?/br> 衛(wèi)海瞥他一眼:“著急了?” 楊東日連忙搖頭:“只要幫主之位是翎兒的,我就沒什么可擔心的,回去的位置不過時間長短,不過,”他猶豫片刻,“我不想等太久?!?/br> 衛(wèi)海笑了,腦袋還算明白,就是耐心差了點。不過女婿這點小情緒他不看在眼里,秉公考慮問題,只道:“老厲想要就給他吧,老幫主于我有恩,老厲畢竟是老幫主的親人,權(quán)當還人情,何況,老厲手腕不差,對漕幫也是忠心耿耿,出不了大事?!?/br> 楊東日藏在袖中的拳頭捏了捏,努力掩飾表情,苦笑道:“爹,厲堂主對漕幫是忠心,對你也不錯,可是,他不服翎兒啊,如今你在還撐得住,哪天等你……咳,那時候,我和翎兒豈不是拿他沒辦法?” 衛(wèi)海皺眉,這確是個問題,腦袋又開始痛,不想了,不想了,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說,不急,我退位之前會把幫里處理干凈的,翎兒是我親孫子,放心。” 楊東日站起身,低著頭,擔心再站在這里就按捺不住脾氣露餡了,便告辭道:“我以前和張?zhí)齑蜻^交道,多少有點交情,這就去他那里探探情況,爹您這里……要不讓翎兒來照顧?” 衛(wèi)海搖頭,不想耽誤寶貝孫子的學(xué)習(xí)時間,正要拒絕。 只聽楊東日又道:“爹你受了傷,就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正好可以手把手教教翎兒。幫里至少有一半人對翎兒不服,唉,年紀是小了些,爹你多把翎兒帶在身邊,他們多少顧忌些您的面子。” 衛(wèi)海沉吟片刻,一想,也有道理,便答應(yīng)了:“那讓翎兒來吧?!毕肫饘O子,他嘴角情不自禁滲出笑意。 好久不見孫子了。 衛(wèi)翎今年剛滿十歲,性格溫和,臉蛋也俊俏,幫里的一些小媳婦大嬸子都很喜歡他,可惜幫里的男人不這么想,覺得這小子毛都沒長齊,整天之乎者也一股儒酸臭,做事又猶猶豫豫的,很看不上眼。 衛(wèi)翎見到他爹來了,高興地沖上前去,一跑就覺得動作浮躁了,硬生生止住腳步,裝出一副成熟的大人樣,緩緩上前,微笑問好:“爹,你來了?!?/br> 楊東日點點頭,含笑道:“夫子夸你學(xué)得快,不錯。” 衛(wèi)翎笑意含蓄,一副高興得不得了又強行抑制的模樣:“爹過獎了。” “你祖父受了傷,最近要靜養(yǎng),你去照顧他盡一盡孝道?!睏顤|日從懷里掏出一個白色瓷瓶,“你祖父這人嘴上不說,其實吃藥最怕苦,偏要裝成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這個給你,每天吃完藥后你給喂他一顆,給他壓壓苦味。” 衛(wèi)翎掩嘴偷笑。 “別說是我給的,就說是你買來的糖丸,給他解饞。”楊東日無奈地吩咐道。 “是,我知道,要顧忌祖父的面子嘛?!毙l(wèi)翎笑得開心。 楊東日也笑了,在他后腦勺上輕輕一拍。 衛(wèi)翎跟夫子告假一段時日,便去到祖父那里。頭一回見到祖父精神如此不振,心疼萬分,他索性住在祖父外間,每日晨醒開始伺候,端湯喂藥,爐前煽火,不假于人手,孝順得讓衛(wèi)海嘴巴都合不攏。 那瓶糖丸,他每天都喂祖父吃一顆。 衛(wèi)海從不會懷疑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