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夫人和錦心的反應(yīng)，錦魚一點(diǎn)不意外，意外的倒是老太太，竟肯來幫她撐這個臉面。

    過了兩日，來客名單也全了，竟足足有四十八人之多。

    錦魚只覺得肩上好像掛了大磨盤。

    她可是頭一回掌家，頭一回辦大宴會，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啊。

    可她一點(diǎn)經(jīng)驗(yàn)都沒有。靠江凌嗎？江凌也沒經(jīng)驗(yàn)啊。

    該怎么辦？

    第48章 睡不著么

    不過， 她想來想去，想到了一個人——王青云。

    王青云小小年紀(jì)便掌過王尚書家的中饋，在京中貴女圏中又是個會張羅的。

    想到王青云， 便又想到了鐘微， 鐘微如今正跟著黃夫人學(xué)管家。

    想到鐘微， 又想到鐘哲。那才是個什么事都有主意的。

    只是鐘哲那邊， 還是江凌出面的好。

    可若是她跟江凌說想請教鐘哲，不知道江凌會不會多心。之前買園子修園子問人家也就罷了，怎么自家請個客也要問鐘哲。

    當(dāng)下雖覺得有些遺憾，還是決定自己先列出個章程來，再去請教王青云鐘微。

    整個下午， 她都關(guān)在屋里，與茯苓豆綠商議怎么辦宴會。豆綠出不了什么主意，但茯苓沒吃過豬rou， 倒見過豬跑，只按著她知道的景陽侯府的規(guī)矩跟她說了一遍。

    章程還沒寫完，江凌便回來了。等江凌洗了手， 換了衣裳， 她忙獻(xiàn)寶似地拿了給江凌看。

    江凌見那黃竹紙上列得極細(xì)， 什么人安排在何處， 由多少人引導(dǎo)伺候， 喝什么酒， 吃什么菜， 在何處更衣等等，便道：“我們家多少年沒這般大宴賓客了。想來便是大嫂子也辦不了這么周全。你不用太擔(dān)心。定會順順利利的?！?/br>
    豆綠在旁邊倒茶， 插嘴笑道：“我就說，奶奶出的主意， 不管如何，姑爺定是只會說好的。”

    錦魚瞪她一眼，又問江凌：“你也細(xì)看看，哪里就這么周全了呢？”

    江凌笑道：“我看是極周全了。只有一點(diǎn)……咱們這個園子，若是日后要租出去給人辦宴會，倒不如借這機(jī)會把這章程做得扎實(shí)了。一會兒吃完飯，我跟你再仔細(xì)議議，明兒我去問問鐘哲。這做買賣和自家請客到底是不同的?！?/br>
    錦魚心里涌起一絲慚愧，她太小看了江凌啊，不由揚(yáng)起眸子，凝望著他。

    他一直是好看的，白玉般的臉，每一根線條都像是最高明的玉匠師傅，用最好的刀，一點(diǎn)點(diǎn)精心磨出來的。

    眼睛生得極好，仔細(xì)看，眼內(nèi)角微微下沉，眼尾卻略略有些上挑，卻不像丹鳳眼那么狹長輕浮。

    瞳子是極深的墨黑，中間一點(diǎn)亮，像極星辰。

    人人都說江凌是繡花枕頭。

    她一直也覺得江凌是個美少年?？蓮膩頉]想明白，相由心生。

    江凌的好看是明朗的，溫潤的，沒有半絲猥瑣一毫小氣。

    她做什么說什么，他都說好。其實(shí)不僅是在討好她，也許只是因?yàn)檫@些東西在他看來，都只是些許小事，不值得計(jì)較。

    他從不介意靠后一步，從不介意被別人的光芒遮擋。

    所以他跟誰都能處得好。

    從前在柳鎮(zhèn)跟前，他可以是最安靜的朋友。

    后來在她爹景陽侯面前，他是最聽話的女婿。

    而現(xiàn)在，在鐘哲面前，他則是最謙虛的學(xué)生。

    世家大族的子弟，往往自矜身份，瞧不起商賈之事，他卻不會。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熾熱，江凌有些不自在起來，摸了摸臉皮，問：“我臉上有什么么？”

    錦魚倏然紅了臉，羞赧低頭，鬼使神差道：“夫君太好看了，一時看失了神?！?/br>
    “噗嗤”

    ………豆綠正在一旁卷江凌換下的腰帶，聞言很煞風(fēng)景地笑出了聲。

    錦魚惱羞地瞪她一眼，豆綠這才做了個鬼臉，抱著衣裳一溜煙地跑了。

    可到了外頭，卻倍加放肆，格格格的笑聲不斷地傳進(jìn)來。

    錦魚捂了臉，不敢抬頭。

    卻聽江凌道：“嗯，那娘子盡管看個夠?！?/br>
    錦魚：……

    *

    請客的章程經(jīng)過白夫人、胡氏、鐘哲，王青云，鐘微，甚至還有黃夫人的斟酌，終于在七月底定了稿。

    錦魚便分派人手準(zhǔn)備各項(xiàng)東西，倒算有條不紊，白夫人與胡氏也都盡力幫忙，到了八月初七這日，錦魚便將所有的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只等開席。

    錦魚向來得失心并不重，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回為了這宴會，前一日夜里竟是極提心吊膽，有些輾轉(zhuǎn)難眠，便翻身過來，看著熟睡的江凌。

    江凌仰面躺著，睡相極規(guī)矩。

    黑乎乎的影子里，雖然只看見一個輪廓，可也是個極漂亮的輪廓，尤其是那管鼻子，像一道山梁，她抬起手指，隔空虛虛地沿著那輪廓慢慢描繪，不想江凌猛地一個翻身，她嚇了一跳，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就被捉住了。

    長長的黑黑的頭發(fā)從他的臉側(cè)滑下來，一雙眼在夜里不像平日里那樣灼灼令她不敢逼視，有些朦朧的神秘與纏綿的曖昧，江凌問：“怎么了，睡不著么？”

    錦魚心跳得慌極了，不知道是受了驚嚇，還是別有原因，臉上guntang著，窘得恨不能一頭鉆進(jìn)被窩里去，只得悶聲哼道：“嗯。”

    下一刻，整個人被摟進(jìn)了暖乎乎的懷里：“在擔(dān)心明天的事？”

    錦魚的臉貼著他的胸，怦怦怦地，也分不清是他的心跳還是自己的。

    “總怕明天出什么事。就像一條船兒沒下個錨，在水面上打著轉(zhuǎn)兒的不安生。”

    “我來給你下個錨吧？”江凌的聲音并不十分清醒。

    “下錨？怎么下？”錦魚覺得有些好笑。他不會是在做夢吧。

    一個吻輕輕地落在她的頭頂，像一片落葉掉落在樹根。

    她呆了一呆。

    又一個吻飄落，這次卻向額頭的方向移了些。

    漸漸地那吻纏綿如雨點(diǎn)，落在她的額角，眉間……

    慌亂的雙手緊緊抱住那發(fā)熱的精瘦的身軀。

    小船在水波煙雨中慢慢地蕩漾。

    她的心卻真的像被系了一只錨……慢慢地定了。

    *

    第二日，天公作美，秋陽高照。

    江家人一大早都到了園子這頭幫忙。

    江凌與江家大爺二爺招呼男客。

    錦魚與白夫人胡氏顧氏還有二房的趙夫人一起招待女客。

    招待女客的地點(diǎn)在院子?xùn)|路，唯一一座的大堂，名叫繁花堂。

    為了名副其實(shí)，錦魚還從洛陽莊搬了幾十盆現(xiàn)成的菊花來點(diǎn)綴，自然俱是名品。

    如此一來，雖沒牡丹，卻也算是有花可賞了。

    而男客們卻都分散請至那些個茅廬里，倒方便他們高談闊論。各色幡旗在斑斕秋林里若隱若現(xiàn)，夾雜著人聲，別有竟趣。

    各家的親眷們絡(luò)繹而至，少不得各種夸贊不絕于口。

    園中雖沒區(qū)隔男女，但道路之上，卻是每隔十來步便有一個衣著整齊的仆婦們伺候著，光明正大的。便是男客女客撞見了，遠(yuǎn)遠(yuǎn)地互相含笑打聲招呼，也就過去了，并不需要擔(dān)心有什么叫人議論之事。

    因時辰尚早還未開席，便先上了茶水點(diǎn)心待客。

    茶是銀毫貢芽，原是景陽侯給她娘的，她娘硬要她帶了來。

    這茶湯色青翠，回味清甘，無一絲苦澀之感。

    不過因?yàn)槭秦暡?，一共只得三兩左右，拿來充樣子?/br>
    錦魚早暗中吩咐負(fù)責(zé)茶水的丫頭們，盡量勸客人們用些花茶。

    花茶都是出自洛陽莊，一共四種，玫瑰、桂花、百合還有金盞花。

    全是以前錦魚自己焙的。這花茶味道馨香，一時泡出味道來，滿堂芬芳。

    眾人自免不了一番詢問夸獎，聽說是錦魚自己焙的，自然都不住口地夸她能干。

    先喝了一回茶，錦魚見時辰尚早，便讓白夫人等都領(lǐng)著自家親戚去逛園子。

    到得巳時末刻，名單上的各家都到齊了，只有衛(wèi)家的人卻都不見個蹤影。

    她坐在繁花堂里，眼光瞥著上首特意留出來給老太太的位置，不由心中忐忑，有些不詳?shù)念A(yù)感，便打發(fā)了香羅去門口守著，讓人一來就通知她。

    說好的午時開宴，衛(wèi)家人若是再不來，不能逛園子也就罷了，就怕到時候耽擱了大家開宴。

    可若是她們今天不開了，這個時辰了，也該派個人來說上一聲。

    正有些坐立不安，白夫人陪著她娘家嫂子聶夫人逛回來了。

    她忙迎上去寒暄。那聶夫人笑得見牙不見眼的，道：“我就夸我這個四姑奶奶是個有福氣的。三個兒媳婦是一個比一個能干！”說著又打量了錦魚幾眼，笑對白夫人道：“難得，不是這樣的標(biāo)致的模樣……也配不上你家那老三?！?/br>
    錦魚臉上微紅，嘴上自然要謙虛幾句的，這聶夫人又道：“當(dāng)日你與你那jiejie同日出嫁，可是轟動京城，今日敬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可有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錦魚臉上尷尬，道：“她說府里事多，走不開呢?！?/br>
    白夫人打岔道：“他們景陽侯府的老祖宗說要來呢！您沒瞧見，那上頭，特意給她老人家安了個座?！?/br>
    錦魚忙送她們兩位去落座，那聶夫人道：“她老人家竟肯來……可有年頭沒出來走動過了吧！聽說她最疼你媳婦這人孫女兒，連那翡翠鐲子都給了做嫁妝！可見是真的！”

    錦魚：……老太太的翡翠鐲子這么有名么。不過她可沒敢戴出來。今天事多人雜，回頭磕了碰了，豈不可惜。

    說話間，香羅回來了，也不管有人沒人，上前道：“奶奶……我才在門口接到了信兒。說是老太太今兒早起有點(diǎn)不太爽利，今兒就不過來了。送了些禮過來，都按奶奶的吩咐記在禮單上了?！?/br>
    錦魚一怔。老太太既不爽利，自然大嫂劉氏也不可能過來了。

    想了想，叫了茯苓過來：“今兒我特意給老太太燉了些溫補(bǔ)養(yǎng)胃的山藥乳鴿湯，你去廚房拿一盅，親自送到景陽侯府去，替我先去看看她老人家。跟她老人家說，我今兒不得空，明兒去看她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