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星劍伴我二十載，如今該換她陪著你了。”

    頓了一頓，秋臻的語氣中重新聚起了幾分堅(jiān)定，她想到那漂泊不定的以后，一字一頓地對秋望舒交代道：“日后，你帶著更星劍，去看看江湖，去仗劍行俠也好?！?/br>
    “但是不要……用她來替我尋仇?！?/br>
    “今日下了山，你不要再回聆松鎮(zhèn)，也不要入中都，去找青臨門……”

    “去哪里都好……”

    喘了一口氣，秋臻咽下喉中涌上的血，繼續(xù)道：“只要你從此不要再問今日之事……”

    怎能不問！他們害了母親，秋望舒一輩子都不會(huì)忘掉伏春山的今日，于是她恨聲回道：“娘，我不能……”

    可她的話卻被秋臻打斷了，秋臻聲調(diào)漸高，說道：“我知道你不能！但你必須答應(yīng)我！”

    “我只要你答應(yīng)我這一件事，就這一件都不行么，阿望？”

    從秋臻傷口處流出的鮮血和著雨水一起染透了秋望舒的肩膀，已經(jīng)到了這般田地，她就算有千般恨萬般怨，難道能說出一個(gè)不字么？

    帶上了幾分哭腔，她咬牙妥協(xié)道：“……好，好，我答應(yīng)你，娘?！?/br>
    得了秋望舒的承諾，秋臻這才放下了些心來，繼續(xù)交代道：“好，好，你記得你答應(yīng)過娘的，不準(zhǔn)騙娘?！?/br>
    可是想了想，秋望舒哪是這么容易放棄的姑娘呢，于是她費(fèi)力抬起另一只手來，揪住秋望舒的臉頰，假裝兇狠道：“你要是騙你娘，還想著今日伏春山之事，那你娘我就是從地下鉆出來，都要給你打乖?！?/br>
    她就這么篤定她堅(jiān)持不到山下，一定要把自己先丟下么，再也憋不住喉中的哽咽，秋望舒崩潰地哀求道:“你能不能，能不能別說這句話！”

    說完這句，秋臻便失了那股方才攢聚起來的力氣。她只覺得腳步越來越沉，這路也越來越長。

    無言走了許久，終于，秋望舒從樹木縫隙間，瞥到了幾點(diǎn)鎮(zhèn)上的燈火燭光。于是她驚喜地轉(zhuǎn)過頭去對她娘說道：“娘，我看到鎮(zhèn)上的燈了！你再堅(jiān)持會(huì)兒，我們?nèi)タ创蠓?，看了大夫就好了！?/br>
    講到這句時(shí)，話語里只剩慌張和懇求了。

    而秋臻的眼皮越來越厚，眼前也越來越黑。她感覺到熱度逐漸從身體里流失，同樣流失的，大概還有自己的知覺?？伤€在強(qiáng)撐著，因?yàn)樗才氯绻约涸谶@里閉上眼，秋望舒會(huì)不會(huì)走不到山下。

    鼻間呼出的氣已如游絲，秋臻緩緩回道：“好……”

    聽到了秋臻這句回答，秋望舒終于露出一個(gè)笑來，她也學(xué)秋臻以前哄她那樣，溫聲對秋臻說：“好，那娘你別睡，你跟我說說話！”

    “說什么……”

    秋望舒也不知道說什么，只能揀著開心的事說，“你記得之前，家里沒種石榴樹的時(shí)候，我去摘盛奶奶家的石榴，結(jié)果掉下來的事么?”

    “記得……你嫌丟臉，連哭都不愿意哭，一路光捂著臉不說話……”秋臻說著，可是臉上已經(jīng)連笑容都擠不出來了。

    秋望舒假意埋怨道：“誰讓你到處跟人家說，說就算了，你還笑?！?/br>
    聽著她話中的嗔怪，秋臻小聲呢喃著：“別人也笑了，怎么就光記我的仇……”

    不是記仇，秋望舒心想，“是因?yàn)槲沂侵滥銗鄢允?，我才去給你摘的！”

    “哦，是啊……我們阿望最好了……”秋臻說著，氣息越來越弱，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嘔出來的血和流出來的淚了，只有頭漸漸朝秋望舒脖子上歪倒過去。

    秋望舒還沒有察覺，她怕秋臻睡過去，還在一個(gè)勁地講著，“娘，等你好起來。我在院子里再給你種一顆石榴樹?！?/br>
    “到時(shí)候一棵摘了吃，一棵摘了給你釀酒，還能送給盛奶奶，華南姐和小泉姐?！?/br>
    “我們就好好在鎮(zhèn)上，你看著我練劍、讀書。”

    說著說著，她笑了起來，是想起秋臻做的，連鹽巴和醬油都懶得放的飯。于是她囫圇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雨水，笑著對耳邊的秋臻說：“我還能做飯，我做飯肯定比你好吃，你做的面條餛飩，我去河邊舀一碗水都比你那湯有料。”

    “你說是吧，娘？”

    可是雨勢太大了，她仔細(xì)等了好久，都沒等到秋臻的回音，哪怕是一絲氣聲。

    笑容僵在了臉上，秋望舒顫聲喚了一聲：“娘？”

    依舊是沒人應(yīng)答，心中好似被冷風(fēng)穿過一般空冷。她遲疑地轉(zhuǎn)過點(diǎn)頭去，不敢看個(gè)全，只敢看著秋臻已然失去血色的嘴唇，輕聲問：“娘，你回我一句吧?！?/br>
    耳邊已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秋望舒的淚意再憋不住，她哭了出來?？墒沁@哭也不敢大聲哭，因?yàn)樗睦锴宄?，自己大概已?jīng)失去了至親之人的安慰與庇護(hù)。

    想起秋臻信誓旦旦的那句“我即使一人，也絕不會(huì)輸給他們！”，秋望舒張開了嘴，放任著喉嚨中止不住的抽噎，恨聲道：“娘，你又騙了我……”

    可是耳邊只有凄風(fēng)苦雨，再?zèng)]有人會(huì)回答她了。

    第021章 渡口相救

    伏春城的雨一直下到了初秋。

    入了秋，涼風(fēng)鉆過枝葉間，城中銀杏被秋雨紛紛打落。

    而在被黃葉簇?fù)淼母媸九葡?，有一人身著披風(fēng)默默站在寒涼細(xì)雨中。那披風(fēng)于她來說是大了許多，如蔽日烏云一般罩住了她，只漏出那垂在肩上的一角白色發(fā)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