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講，這個瞬間，殷弦月心軟了一下。

    是那種在冬夜的浴室里打開花灑，傾泄而下淋著熱水的那種軟。

    因為，他以為路槐會討厭這種牽狗的東西。以他對路槐的了解，路槐是多少有點偶像包袱的。

    所以只可能，是因為自己，而愿意隨身攜帶。

    殷弦月抬頭朝他笑了一下：“路槐。”

    “嗯？”

    殷弦月說：“我們做朋友吧?！?/br>
    路槐：“朋友？”

    殷弦月：“你和我做過一分鐘的朋友，以后我們做朋友吧，你不是角色，我不是作者，你不是小白狼，我也不是那個世界的神?！?/br>
    “就，做平等的兩個人，做朋友吧?！币笙以络晟捻恿林?，說，“好嗎？平等的兩個人。”

    今晚這條街意外的安靜，小貓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發(fā)出咣當當?shù)穆曇?，有流浪狗試圖靠近，但路槐身上的野獸氣息在它抬腳的瞬間縮了回去。

    殷弦月還在期待地等他回答。

    路槐說：“不好。”

    第35章

    路槐說：“不好。”

    殷弦月失落了一瞬, 不過也僅僅失落了這一瞬。爾后他立刻接受了這個事實，點頭：“好吧。”

    他不在乎，應(yīng)該說，不是特別在乎。

    既然路槐不愿意做朋友, 那就不做朋友。殷弦月繼續(xù)和他向前走。

    果真如賀琦所說, 這一帶連露天燒烤攤都沒有出現(xiàn), 大街上空無一人，甚至開始荒涼。

    城市仿佛剛剛爆發(fā)喪尸病毒，新鮮的死寂感，路邊的汽車發(fā)動機還未熄火，誰家的烤箱里還有蛋糕在保溫，以及24小時便利店里，那個即使進來一個持槍搶劫犯都會說一句“歡迎光臨”的感應(yīng)玻璃門。

    殷弦月停了下來。

    路槐跟著停下。

    殷弦月盯著路槐的眼睛, 血色的，如無燒鴿血紅寶石。他對這雙眼睛太熟悉了，自從《洛爾之楓》連載以來，他每天都能幻想出這樣一雙眼睛。

    他……太熟悉了。

    于是殷弦月站定, 閉眼, 深吸了一口氣, 這通明的呼吸過程，肺部無不適，更讓他篤定——

    這里不是他的現(xiàn)實世界。

    殷弦月上前一步，手直接伸進路槐的褲腰，抓住他腰帶向自己一拉，扯掉他腰帶上的槍, 松保險上膛，槍口朝天。

    嘭！！

    巨大的槍響聲回蕩在街區(qū), 連便利店的收銀員都沒有出來看一眼。

    這世界是假的。

    殷弦月明白了，他松了口氣，隨便地將手里的格.洛.克17揣進口袋，煩躁地薅了兩下頭發(fā)，喃喃道：“茉竹……唉，茉竹……我的好女兒……真行啊?！?/br>
    被擺了一道，殷弦月明白了，他已經(jīng)全部想明白了。

    從那個水幕開始，路槐劈開了水幕，但他們沒有走出去，又或者是茉竹以水幕為幌子，布下了另一個幻境。

    海妖的幻術(shù)是天賦，但幻術(shù)需要付出代價，這代價相當簡單粗暴，就是他們的壽命。

    他在書里對茉竹的描寫并不多，所以他并不了解茉竹。眼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是茉竹的海妖幻境，而茉竹布下這個幻境的最終目的，是想要知道混血異種究竟在哪里。

    培育蛋孵化出的混血異種，異種們在洛爾大陸唯一的，成功繁衍的……

    殷弦月又一次重重地嘆氣，他看著人行道路燈下面前這個高大俊美的白毛男子，說：“我就說，你怎么可能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因為你是幻境里一個虛假的人。”

    “呼。”殷弦月放松了一下，推門走進便利店。

    歡迎光臨！

    他走到冰柜面前，拉開門，拿可樂，直接擰開灌了幾口。這可樂冰得相當?shù)轿?，他拿的時候甚至刺痛了手。

    海妖幻境依靠海妖之歌維持著，也就說明必定有海妖在附近唱歌。并不是字正腔圓不停地唱，哼唱也是可以的。

    “茉竹！”殷弦月拎著可樂，站在便利店門口大喊一聲。黑洞洞的街道，以及一個呆滯的白毛男青年。

    又叫了一聲：“茉竹，我知道你能聽見！你現(xiàn)在什么都知道了，還把我關(guān)在這里有什么意義？”

    顯然，茉竹的幻術(shù)并不成熟，當這個茉竹塑造出的路槐被點破的時候，他就呆在那里了，像個npc。

    半晌，這世界沒有絲毫波動。要么是茉竹不在乎他說的話，要么是茉竹沒有空關(guān)心幻境里發(fā)生了什么。

    殷弦月的耐心有限，他走到“路槐”面前，開始掏他身上的所有武器。

    軍刀、雁翎刀、破片手.雷。殷弦月想了想，把項圈也拿走了。

    解除幻境也很簡單，只需要讓那些唱歌的海妖閉嘴就好。殷弦月握刀向前走，這條路越走越黑，儼然不是城市的街，像是進入山體隧道。

    他握著刀，干脆閉上眼睛。

    既然是幻境，那就沒什么好怕的，他會落入這個幻境，恰恰證明了他所有的猜測都走對了方向。

    這個方向是，夜區(qū)出了問題，很有可能已經(jīng)歸順異種神。他們在典獄長身體里塞進去的混血兒羽毛，其他異種神已經(jīng)感應(yīng)到，于是利用殷弦月來定位混血異種。

    不過可惜的是，他們永遠無法來到這個世界。

    殷弦月停下，倏然笑了。

    接著，他睜開眼，愣了一瞬。

    眼前不再是幽黑寂靜的隧道，再睜開眼，身處白色墻壁的病房，儀器嘀嗒作響，是他住過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