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格子言悶聲說了謝謝,見毛衣徹底從頭上拽了下來。 這回除了包和行李,毛衣也到了匡放的手中。 匡放體力好,走這么點路還拎一堆東西,氣都不怎么喘,反觀格子言,越走喘得越厲害,偶爾喘一聲跟吹哨子似的。 “到了?!备褡友匀玑屩刎摚抗饴湓诹瞬贿h處的一面墓碑上。 雖然面前的只是一座墳,匡放還是不禁嚴陣以待,不止格子言覺得格星星一直在,連匡放也覺得照片里那雙平靜又溫柔的眼眸正注視著自己。 香插上,蠟燭擺上后,格子言耐心地將紙燒給格星星。 他不像許多人在祭拜時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的感受,對方離世后發(fā)生過的事件,他沉默地將一張又一張紙錢用火苗引燃,然后輕輕丟下去。 他蹲著,t恤衣料單薄柔軟,垂下去,勾勒出他瘦削的兩片蝴蝶骨。 “好了,走吧。”格子言站起來,拍拍手。 匡放:“你不跟阿姨說點什么?” “說了她會擔(dān)心。”格子言笑笑,“再說了,我挺好的,我只是想跟她待一會兒。”所以才會回到棉城。 今天凌晨,剛看清地板上被濺到的血點子時,恐懼蔓延至全身,一秒鐘的時間便將他拉回到格星星離世的那個下午——他用著格星星當(dāng)時的姿勢,咳得一樣的竭盡全力,接著是朝四面八方飄去的血腥味。 他怕死,他想活著,他很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喜歡外公他們和許萬林,也喜歡匡放他們。 走遠了,格星星的墓碑變成了指甲蓋那般大小。 匡放回了下頭,目光精準無誤地落在即將消失的那塊石碑上面。 匡放在心底朝對方承諾,他一定會照顧好格子言。如果能搞對象的話,他會照顧得更全。 . 今天已經(jīng)是國慶假期的最后一天,明天早上就要返校上課。 在市里一家店吃了幾道棉城特色。 太陽快落山時,一聲低沉的悶雷自頭頂傳來,伴隨著雷聲出現(xiàn),狂風(fēng)從城東呼嘯而至,目之所及的行道樹都被吹得歪起了樹冠,路面灰塵被刮進半空成了灰白發(fā)黃的霧。 格子言低頭查看著航班信息,“最近的一班在三個小時后,我們現(xiàn)在趕過去還來得及?!?/br> 匡放用筷子夾了只蝦餃,在格子言的注視下不緊不慢地還去蘸了蘸可以不蘸的醬油,“急什么?”他給格子言送去一瞥。 “天氣預(yù)報說等會要下雨,”格子言手指劃著手機,“如果雨太大了,飛機可能會飛不了?!?/br> “飛不了就住一晚唄?!笨锓泡p描淡寫。 格子言也不是著急,只是住一晚明顯不在他的計劃內(nèi),如果住一晚,就很難在明天上課前趕到學(xué)校。 而且肯定沒法住外公家里,只能住機場里的酒店,才能趕得上最早一班的航班。 手機震動幾聲,夏婭的消息跳出來。 [夏婭:昨晚跟老趙路路排位了,你發(fā)信息的時候我剛睡?。。?!早知道就再排一把了。] [夏婭:老趙他們估計都沒醒。] [夏婭:你們什么時候回來?我剛剛看棉城的天氣,暴雨!] 剛看到夏婭消息的最后一個字,飯店落地窗外的昏暗天光驟然明亮一瞬,閃電劈過后,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下來。 “……” 在匡放終于放下筷子的時候,外面的馬路兩側(cè)已經(jīng)雨水匯成了小河,路上來往的行人幾乎是在短短幾分鐘時間內(nèi)就消失不見了,只剩下發(fā)白的雨幕如擺動的簾子,從近處搖曳到遠處,又搖曳著到眼前。 格子言回了夏婭信息,將手機放到包里,“好了,如你所愿了?!?/br> 匡放眼皮微微一跳,裝得不咸不淡,“是我讓雨下的?” “……” 外公也發(fā)來了短信,問走了沒有。 格子言想了想,怕外公他們擔(dān)心,說下雨,已經(jīng)在酒店住下了。 在店里躲雨的人不少,都等著雨停,可雨勢眼看著越來越大,有不少人見著沒指望,一咬牙頂著包就沖進了雨簾里。 匡放窩在椅子里,“我先把酒店訂了,等雨稍微小點兒,我們打車過去。” “放哥?”格子言推了下眼睛,他啞著嗓音叫人的名字其實格外動聽,不能說比平時動聽,是一種跟平時不同的風(fēng)格??锓疟凰暗眯囊痪o。 格子言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似是疑惑,“我怎么覺得你好像很希望今晚走不了?” “……”匡放將手肘搭上椅子扶手,懶洋洋的倚著,笑著問格子言,“我為什么要希望今晚走不了?” 他笑得莫名,目光卷著熱意而至,格子言奇異地感到有些不自在,落下眸,重新夾起了眼鏡,頭一次表情里顯出幾分溫馴,“這就只有你自己清楚了。” 第44章 (含雙更字數(shù)) 光是在飯店避雨, 都被迫等到了晚上九點多,窗外路面已然掀起了白色的浪。 “……” 叫了出租車,匡放先把行李和包丟到了副駕駛, 拉開后座的車門, 拽著格子言直接把人塞了進去。頭頂還在下毛毛雨。 上了車,匡放拍了拍自己頭上和身上的水汽, “你老家怎么下雨都下得這么黏糊?” 明明看著像是雨停, 一走出去, 立馬就能感受到迎面撲來的細密的水霧, 水霧而已, 小意思,結(jié)果一上車,頭發(fā)居然被淋濕了。 匡放覺著格子言不愧出身棉城, 他就跟棉城這雨一樣。看著什么都沒對他做,等他反應(yīng)過來, 他已經(jīng)喜歡對方喜歡得不得了了。 一開始他還懷疑過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戀。 但喜歡格子言實際上跟是不是同性戀沒什么關(guān)系。因為他不一定是同性戀,但他一定喜歡格子言。 到了酒店, 匡放第一時間把格子言外婆給的保溫瓶給擰開,倒了碗藥出來給格子言。 格子言看了眼匡放那恨不得把碗丟出去還要捏著鼻子倒的表情, 接了藥, “我可以自己倒。” 匡放擺擺手, 離了格子言八米遠。 格子言仰頭一飲而盡, 匡放站在房間門口的地毯上,表情比喝藥的格子言還要猙獰。 喝完藥的格子言深吸一口氣,緩了幾秒鐘, 翻出包里的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我先去洗澡?!?/br> 不知道是不是匡放的錯覺, 他總覺得格子言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比早上剛出發(fā)時好多了。 有可能是因為正要對了癥的藥,也有可能是因為棉城的水土。 浴室水聲響起,匡放朝前走了幾步,他看著眼前的兩張床。機場內(nèi)連鎖酒店居多,雖然不算十分豪華,但也干凈雅致。以上不重要,重要的這是個標間,標間有兩張床。 換做以前,匡放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提要大床房,他還沒跟格子言單獨一塊兒住過一個酒店房間。哪怕是從前幾家一同出去旅游,深藍小隊其他幾個人也沒缺過席。 朝浴室看了看,匡放掏出兜里的充電寶,打開書包,把充電寶放到了書包最下面,只拎著一個充電器到床頭。 他比了比插座的位置。 接著,匡放繞道兩張床的中間,他彎下腰,雙手按在床沿上,將整張床朝對面方向推過去,直到床頭剛剛好擋住插座的位置。 “咔噠”。 匡放把自己的充電器插在了格子言那邊。 格子言從浴室出來,匡放拎著換洗衣服沒回頭,丟下一句“我插座被擋著了,充不了電,我充電寶也沒電了,今晚咱倆擠擠?!?/br> 知道匡放睡前愛玩會兒手機的格子言并沒有多想,他“嗯”了聲,便去吹頭發(fā)了。 匡放走進浴室,推上門,握著門把手的手心里冒了一手的汗,他心快從嗓子眼里跳了出來。 他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跟公主提要和他一起睡?又不是沒睡過。 干了這種事兒,萬一被公主察覺,豈不是板上釘釘?shù)男睦镉泄恚?/br> 手掌在門上撐了一會兒,浴室里沐浴露洗發(fā)水的味道還沒散盡,那股難聞的中藥味兒甚至都能在里面找尋到幾縷蹤跡,依稀的,能聞見格子言身上的氣味。 格子言頭發(fā)細,吹干要用的時間比較長,他又不能吹個半干就去躺著,那樣會讓他本來就沒痊愈的身體雪上加霜。 他一會兒,休息一會兒,直到他徹底將頭發(fā)吹干,匡放都沒從浴室出來。 看時間還不算晚,格子言抽了個一次性手套,用遙控器打開酒店的電視,投屏了《螺絲釘》,在動畫片開始播放后,他脫下手套扔進垃圾桶,謹慎地檢查了床鋪一遍,才小心地躺了進去。 躺下去之前,格子言還特地察看了插座的位置,將那邊的位置留給了匡放。 . 匡放吹頭發(fā)沒那么講究,兩分鐘速戰(zhàn)速決,剛走到電視的旁邊,他聽見熟悉的人聲,歪頭看了眼屏幕。 “又是動畫片?” 格子言靠在枕頭上,已經(jīng)快慢慢滑下去了,眼鏡也架得沒什么氣勢,聲音沙啞,“你要看什么?” “……”匡放盯著格子言看了幾秒鐘,在浴室好不容易收拾干凈的火氣又出現(xiàn)了往上竄的苗頭,他甩了下腦袋,“我不看,你看吧。” 標間的床要比大床房配置的床的尺寸小不少,哪怕是兩個體型正常的女生躺一塊兒都有可能覺得擁擠,更別提兩個在男生群體里都算高大的男生了。 匡放一鉆進被子里,格子言就感覺到擠了,他把眼鏡朝上推了推,淡淡道:“等會你充電充滿了就去旁邊床上睡。” “……” 匡放沒接這句話,他抖了抖被子,“你不覺得這被子太薄了?” “什么意思?”格子言注意力被動畫片分走大半,根本沒怎么認真聽匡放說話。 “薄了就冷唄,冷要睡一塊兒才暖和。”匡放手心冒了點汗,這被子薄個屁,他跟進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似的,越捂越熱。 為了印證自己確實不是在睜眼說瞎話,匡放把隔壁那床的被子也拽來蓋上,“這樣正好?!?/br> “……”格子言平靜地將上面那層被子掀走,只蓋一層,“你冷你蓋吧,我蓋一層就夠了?!?/br> 格子言睡著的時候,動畫片還在放,匡放確定他的確是睡著之后,煩躁但輕手輕腳地把上邊那層被子拎起來丟了回去。 一層被子果然涼快多了。 關(guān)掉動畫片和房間里所有的燈,只留了玄關(guān)一盞昏暗的吸頂燈。 往回走時,匡放在沒人睡的那張床的床尾站了站,他將那床被子從床上丟到了地毯上。 明早就說是床太小了,半夜踢下去的。 睡前工作全部按完成后,匡放撐著腦袋,伸手小心翼翼用指尖拎起格子言鼻梁上的眼鏡,準備直接放到床頭柜上時,他動作頓在半空中,想了想,抽了兩張紙巾墊在下面后,才將眼鏡放上去。 格子言的睡相是他們幾個人里邊最好的,也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