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鋪的燈光從晏雙頭頂照下，將他籠罩著亮堂堂的光暈里，盛光明盤著手靠在墻上靜靜聽著。

    時間好慢，周圍也好靜，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地段里，盛光明只看到了一個人。

    “真了不起?！?/br>
    在晏雙說完后，盛光明輕聲贊揚(yáng)了他，“晏雙，你真了不起?！?/br>
    晏雙雙手撐在料理臺，聞言坦然地笑了一下，“那確實(shí)?！?/br>
    盛光明也笑開了。

    兩人相對笑著，眼睛里都閃著光，晏雙笑著笑著，先扭過臉掩飾般地避開了目光，他看向櫥窗外街邊的燈火，目光卻忽地凝住，臉上的笑容也定格在了唇角。

    盛光明還在心頭亂跳，見晏雙異常的模樣，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櫥窗外。

    開在街邊的店鋪，透過沿街的櫥窗玻璃能看到街上的風(fēng)景，同樣的，街邊的人也能看到櫥窗內(nèi)。

    對面街邊的路燈下，一輛漆黑的車停著，路燈白燦燦的燈光將那輛車照得極其璀璨，但更惹眼的卻是靠著車站定的人。

    行人來來往往，他站在車旁，像是單獨(dú)地在這張繁華的浮世繪中另辟了一片風(fēng)景。

    盛光明回頭看向晏雙，晏雙正隔著櫥窗定定地看著對方。

    盛光明舔了舔嘴唇，低下頭，又看向外頭。

    那個輕易就能撩動晏雙心弦的美少年已經(jīng)消失了。

    那輛名貴的車載著同樣清貴的公子哥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盛光明微怔了怔，望著車輛駛?cè)サ姆较蚝芫貌排み^臉。

    晏雙正看著那盞路燈，眼睛一眨，原本那種投入的神情立刻就消失了，他從那個人的目光中走出來，又變回了薄情寡義吊兒郎當(dāng)?shù)年屉p，他低下頭，自嘲地笑了一下，“這里的路燈太刺眼了?！?/br>
    盛光明不再勸他。

    他知道勸不動，說出來的話也只是讓晏雙更傷心而已。

    像晏雙這樣看似毫不在意游戲人間的人，也會有一個真正放在心上、埋在心底，別人碰也不能碰的禁忌。

    這么想的話，盛光明倒還覺得慶幸。

    他不是沒有心，只是這顆心已經(jīng)給了別人。

    “回去吧，”盛光明緩緩道，“戚大夫該著急了?！?/br>
    晏雙輕皺了皺眉，“我們倆在一起的時候，你能不能不提別人？”

    盛光明竟然替戚斐云感到了一絲悲哀。

    算了，也輪不到他可憐別人，比起戚斐云，他只是更看得開罷了。

    “好?！?/br>
    兩人一起鎖了門準(zhǔn)備回去，晏雙道：“你那輛摩托車呢？”

    盛光明道：“還給朋友了?！?/br>
    “明天我想坐摩托車出去玩?！标屉p道。

    “行啊，”盛光明笑道，“到時候我?guī)愣碉L(fēng)?！?/br>
    晏雙開門的時候，整個屋子都是亮的。

    戚斐云正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捧著那本封面陳舊已經(jīng)被他快要翻爛的圣經(jīng)。

    晏雙悄無聲息地在門口脫外套，換鞋，換了拖鞋后，他走到沙發(fā)那，二話不說先將戚斐云手中的圣經(jīng)扔到了一邊，他跨坐在戚斐云身上，一句話也沒交代，沒有解釋自己為什么晚歸，很干脆地仰頭吻起了戚斐云那兩片薄唇。

    他們之間不需要交流，晏雙一直傳遞著的是這樣一條訊息。

    他單方面地切斷了渠道，就像是對待無知覺的傀儡一般，只管滿足自己的意愿。

    “戚老師，你在走神？”晏雙勾著他的脖子，神色帶笑，“你確定要在最后一晚這樣虛度光陰么？”

    戚斐云轉(zhuǎn)過臉，凝視著晏雙的眼睛，“最后一晚？”

    “何必裝傻呢，”晏雙冷淡道，“戚老師你這么聰明，不是早就看出來了嗎？——我已經(jīng)膩了。”

    冷冰冰的話語伴隨的卻是溫柔地解領(lǐng)帶的動作。

    他說的沒錯。

    他已經(jīng)看到了那根見底的進(jìn)度條。

    按道理來說，這段關(guān)系本身就開始得極不正常。

    這不是一段健康良好的關(guān)系，注定會像這樣在某個時間凋零。

    只不過是晏雙先提出來了而已。

    像這樣的關(guān)系，只要是rou體看得順眼，覺得合拍的，隨時都可以再建立。

    根本就是無所謂的事情。

    戚斐云張開唇含住晏雙的嘴唇。

    “接下來會是誰？”戚斐云撫摸著柔軟又白皙的臉頰，低聲道，“盛光明？”

    “嗯，”晏雙啄吻著他的耳朵，語氣帶笑，“他好可愛，你知道嗎？明明對我有好感，還勸我跟你好好過呢?！?/br>
    “是嗎？”戚斐云靜坐著，像無知覺的雕像，“那他可真是個好人?！?/br>
    柔軟的嘴唇滑過耳尖，戚斐云忽地抓住了晏雙的手背在他身后，將兩人的距離拉開，戚斐云凝視著晏雙的眼睛。

    從第一次見的時候，戚斐云便覺得這雙眼睛十分的迷人，干凈得不像屬于這個世界，過于明澈顯現(xiàn)出一種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酷的鋒利，那不像鏡子，更像是閃著光的刀尖，折射出每一個人的倒影。

    晏雙眼中的他……是怎樣的呢？

    “你記起些什么了?！逼蒽吃频?。

    對于大腦的混亂，與兩人的關(guān)系一樣，彼此都是心照不宣，晏雙從來不問，偶爾也會透露出一些蛛絲馬跡，比如戚斐云耿耿于懷的那次對話。

    戚斐云一直沒有正面詢問，因這很像是變相承認(rèn)他的失敗。

    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計(jì)較輸贏這件事。

    沒有意義了。

    反正都快結(jié)束了。

    “該記起的都記起了?！标屉p隨意道。

    緊接下來的問題應(yīng)該是——你還記得你是怎么落入現(xiàn)在這副境地的嗎？

    戚斐云看著那雙眼睛，問還是不問？

    晏雙在他緊繃的臉色中微微笑了笑，“不該記得的也全都不記得了。”

    又是這樣模棱兩可，像是故意要讓人猜疑揣測。

    戚斐云松了手，晏雙便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對他笑，“開心點(diǎn)兒，喜慶點(diǎn)兒，臉別拉那么長，難道你跟我在一起這段時間不開心嗎？”

    “就當(dāng)做了一場夢，”晏雙低下頭，鼻尖碰著他的鼻尖，低聲道，“戚老師，我一直都盡量保持善良，對于像你這樣配合的好對象，我不會騙你，不愛就是不愛，你再怎么努力也只是把自己搞得難堪而已，過了今晚，就把我忘了?！?/br>
    嘴唇慢慢貼上那兩片總是冷靜抿著的嘴，晏雙的聲音愈發(fā)低沉，“下次重逢，我希望是在手術(shù)臺……”

    剩下的話被戚斐云的吻堵住了。

    醫(yī)生終于明了分開這個決定對晏雙來說有多堅(jiān)決。

    最后一次雙臂將人抱起，戚斐云俯視著他，冷淡道：“那就永遠(yuǎn)不要再見了?！?/br>
    他抱著懷里輕盈的軀體一步一步走向臥室。

    他的判斷是那樣準(zhǔn)確。

    在他第一眼看到這個年輕的人時，他便有預(yù)感——他會墜入地獄，萬劫不復(fù)。

    正如古老的教義所言，在受極苦的折磨前，魔鬼必將先于極樂誘惑，一切都是循環(huán)往復(fù)，眾生皆不可逃。

    柔軟的床鋪陷落。

    這或許是它最后一次承載兩個人的重量。

    他們之間依舊很合拍，也很好，依舊在親吻后相擁入眠，只是他們彼此都知道，這是最后一夜。

    戚斐云的睡眠從來沒有像這么淺過，當(dāng)懷里的人輕拉開他的胳膊時，他幾乎是瞬間就醒了。

    他沒有睜開眼睛，裝作仍在睡夢中的樣子。

    身后的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

    戚斐云始終閉著眼睛。

    過一會兒后，浴室門拉開了，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淡淡沐浴后的香氣，戚斐云聽到細(xì)碎的穿衣聲。

    晏雙顯然動作很小心地不想吵醒他。

    在這種時候，還真是體貼。

    一直到臥室的門被輕輕帶上，戚斐云才睜開了眼睛。

    灰色的床一側(cè)仍有凹陷下去有人躺過的痕跡，甚至空氣中還殘留著那個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好像……他還未離開。

    戚斐云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或許真的是他做的一場夢。

    到了該醒的時候，他卻還在裝睡。

    第130章

    樓下，盛光明果然照晏雙說的，長腿跨著摩托車，手上拿著頭盔在等他。

    晏雙穿得很厚實(shí)，蹦蹦跳跳地就下來了，看樣子心情很好的樣子。

    “坐摩托車會不會太冷了？”

    盛光明答應(yīng)了晏雙，回去之后后知后覺地想到這件事，雖然擔(dān)心，不過一早上還是提前去把車開過來了，他一路飛馳回到公寓樓下，現(xiàn)在渾身都在冒熱氣兒。

    晏雙道：“不怕，我抱緊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