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中午十二點半全部結(jié)束，梁甜和攝像拿著盒飯給鄭千橙送回來的時候，才不過一點。

    鄭千橙在車里吃完飯，看了眼時間，梁甜問她：“橙子姐，現(xiàn)在不走嗎？”

    鄭千橙回道：“嗯，再等等。”

    攝像躺在最后一排午睡，鄭千橙吃完飯，拎著餐余下了車。

    梁甜又問她：“橙子姐，你干嘛去？”

    鄭千橙道：“有一個主治醫(yī)生沒有采訪。”

    梁甜道：“哦，你是要回去嗎？”

    鄭千橙道：“回去看一下?！?/br>
    梁甜道：“那我跟你一起去不？”

    鄭千橙說不用：“你可以去看你姐?！?/br>
    鄭千橙扔掉垃圾，理了理長發(fā)，去往十五樓神經(jīng)內(nèi)科。

    比起早晨，樓道里少了不少人，護士站只有一個護士在值班，門診室大門緊閉。

    鄭千橙站在門口沖里看了看，沒看見什么，試探性地敲了敲門。她沒想著能有回應(yīng)，不過一會兒過后，她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門打開，是不久前采訪過的醫(yī)生，李昊源。

    李昊源正趴在桌子上休息，這時間一般不會有病人，他以為是主任醫(yī)師，打開門一看，沒想到是之前采訪的美女記者。

    胸前掛著工作證——鄭千橙

    李昊源打開門，站在門口，睡眼惺忪詢問道：“鄭記者？”

    鄭千橙笑道：“李醫(yī)生您好，我想問一下，江宋的手術(shù)做完了嗎？”

    “江宋？”李昊源推了推眼睛框架，想了想，“江醫(yī)生是在做手術(shù)來著，他那個手術(shù)時間比較長，大概得——大概得幾個小時結(jié)束來著？”

    鄭千橙點點頭。她總算知道，江宋為什么要她等他了。

    李昊源揉了揉臉，把門推開：“要不你進來等會兒？”

    鄭千橙道：“好的，謝謝?！?/br>
    她進來后，又把門關(guān)了。

    門診室的門一般不開，醫(yī)生下午兩點上班，李昊源休息不了太久了，他坐在電腦前刷手機。

    鄭千橙輕輕咳了咳，問道：“醫(yī)生每天都需要做手術(shù)嗎？”

    李昊源擱下手機，腿大剌剌開著，姿態(tài)放松，神情自若道：“不一定，但幾乎是吧。你像我們科室，江醫(yī)生手術(shù)比較多，他人比較細心，穩(wěn)當可靠。我在門診比較多，和病人交流也不比做手術(shù)要輕松。”

    鄭千橙同意道：“醫(yī)生的確很辛苦，但也很有氣質(zhì)。”

    李昊源笑道：“有什么氣質(zhì)，抓耳撓腮的氣質(zhì)吧?！?/br>
    鄭千橙被他這話逗笑了，低聲道：“挺帥的。”

    李昊源道：“你是說江醫(yī)生帥吧，醫(yī)院里追江醫(yī)生的護士和女醫(yī)師從門診部排到掛號處，但凡患者有個未出嫁的閨女和侄女兒，都想著給他介紹，讓他做自己女婿，他是真帥?！?/br>
    鄭千橙頓了頓，詫異道：“是嗎？”

    “是啊?！崩铌辉纯粗肓讼?，“你見過他嗎？”

    鄭千橙道：“見過，早晨我來科室的時候，和他打過招呼。”

    李昊源長長哦了一聲：“他這人挺正派的，長得帥，也不太愛說話，你采訪的時候多問他問題，他估計也不會多答?！?/br>
    鄭千橙道：“那我只能盡我所能了?！?/br>
    兩點整，鄭千橙沒等到江宋，與李昊源醫(yī)生道別后便離開了。

    離開前李昊源問她：“是不采訪了嗎？”

    鄭千橙回答道：“不是，不能打擾您上班?！?/br>
    李昊源表示理解：“你可以去主治醫(yī)師辦公室等他，我這里確實要上班了，不送你了哈?！?/br>
    鄭千橙點點頭，笑道：“不等了。”她拿出一張調(diào)查問卷交給李昊源，“李醫(yī)生，您能幫我把這個交給江宋嗎？”

    李昊源道：“可以啊，放這兒吧?！闭f完了感覺不對勁兒，為什么鄭記者叫他李醫(yī)生，卻直呼江醫(yī)生大名。

    轉(zhuǎn)念一想，大抵是江醫(yī)生名字比較簡單，瑯瑯上口。

    鄭千橙拿著手機和錄音筆回到車里，跟著車一起回了單位。

    下午四點，手術(shù)完畢，江宋脫下消毒裝備，走向辦公室，比起之前，他步伐快了不少。

    去洗手間的李昊源與他擦肩而過，叫他名字的功夫，人已經(jīng)走出去幾米遠。

    江宋停下腳步：“嗯?！?/br>
    李昊源道：“你這么著急，也要上廁所？”

    江宋道：“不是。”他低聲道，“采訪結(jié)束了嗎？”

    李昊源道：“人都走了啊?！?/br>
    江宋看他一眼，神色頓時冷了下來。

    “不過有一個美女記者托我給你個東西，在門診放著呢?！崩铌辉吹溃拔医o你拿過來?！?/br>
    “不用了?！苯蔚溃拔胰ツ?。”

    門診室視線開闊了不少，李昊源這才發(fā)現(xiàn)江宋的表情和以往不一樣，似乎有種非比尋常的失落感和挫敗。

    李昊源問他：“手術(shù)怎么樣？”

    江宋道：“很成功?！?/br>
    李昊源哦了聲。

    下午四點多，門診部的患者少之又少，有的來了剛坐下也立馬拿著單子去往核磁共振檢查拍片。

    江宋直接坐了下來，問他要了根筆。

    李昊源整理了下病人病歷，指著房間右側(cè)的椅子道：“那個鄭記者，下午就坐在那里，等你?！?/br>
    江宋的目光便落在了房間右側(cè)的椅子上。

    鄭千橙坐過的。

    江宋似乎有些木了。

    李昊源看了他一眼，以為他是做手術(shù)太累了，開口道：“你要是累就先別寫么，那美女記者應(yīng)該會再找你的?！?/br>
    江宋一怔，垂下眸看調(diào)查問卷：“她要是不找呢。”

    “不找也會叫其他人來的吧?！崩铌辉椿貞浀?，“那記者后面還有個小記者?！?/br>
    李昊源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可到底哪里不對勁兒吧，他也說不上來。江宋坐在鄭千橙坐過的椅子上，拿了另外一把椅子，問他要了個本子墊著，大剌剌著腿趴在那里，足足寫到他下班。

    寫完了，塞兜里，把筆還給他，一走了之。

    江宋寫完調(diào)查問卷，空著肚子去往醫(yī)院食堂，食堂里飯菜熱情騰騰，他卻沒什么胃口，胡亂吃了幾口面無表情地回了住院部。

    他向來沒什么表情，以至于梁爽跟他打招呼時并未感覺異樣。

    梁爽見他挺拔著身姿從門口進來，便小跑著迎了上去，叫了聲他的名字。

    他沒搭理。

    梁爽便又加大音量喊了一聲：“江醫(yī)生?！?/br>
    江宋這才停下腳步。

    梁爽笑道：“江醫(yī)生在思索明天的手術(shù)嗎？這么認真，叫你都不搭理?！?/br>
    “不是?！苯蔚吐暤?，“是一個采訪?！?/br>
    梁爽道：“是市電臺的醫(yī)師專訪嗎？我meimei也在采訪隊伍里，只是年紀比較小?！?/br>
    江宋問道：“你meimei也在市電臺任職么？”

    “是啊。”梁爽問道，“還有誰嗎？江醫(yī)生的家人?！?/br>
    江宋低聲道：“沒有?！?/br>
    兩人從住院部大門走到電梯口，前面來了個坐輪椅的老年人，后面三個人大包小包跟著，幾個人在電梯里一站，瞬間便容納不進其他人。

    江宋便沒有進，等下輛電梯。梁爽不著急，站在他身后。

    梁爽抬眼便能看見江宋白皙清秀的脖頸，黑發(fā)茂密整潔，側(cè)臉輪廓清秀大氣。她微微喘了口氣，開口道：“江醫(yī)生最近忙不忙？”

    江宋說話時很少帶語氣，給人一種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感覺。

    他平靜道：“還好?！鳖D了會兒又道，“習慣了。”

    梁爽笑道：“聽說江醫(yī)生很久都不休假了?！?/br>
    江宋回答：“前幾天才休。”

    同學聚會那天，才休了假。

    江宋想到那天，不由得眉頭發(fā)緊。梁爽見他如此，便又問道：“江醫(yī)生還在想采訪的事情？”

    江宋嗯了聲。

    梁爽想起了什么：“我meimei說今天帶她來醫(yī)院做采訪的鄭記者是她們部、不，是她們電臺的一把手，她進的比較晚，聽同事講，那個鄭記者很厲害。”

    江宋沒講話，將視線轉(zhuǎn)到她臉上，似乎有種讓她繼續(xù)講下去的表情。

    梁爽道：“具體怎么個厲害法，我也不知道，隔行如隔山，說不定在別人眼里，我們醫(yī)生也很厲害?！?/br>
    江宋頷首。

    電梯門劃開，兩人等人出來一起進到里面，狹小空間里落針可聞，梁爽不說了，她有種直覺，江醫(yī)生今天心情不太好，雖然平時也沉默寡言，但今天明顯更甚。

    電梯?？吭谑鍢?，兩人道別，看著江宋離去的背影，她無謂聳了聳肩。

    樓道狹長深邃，白熾燈凝聚乍眼，江宋的表情不見半分愉悅，幾乎越走越慢。

    五點一刻，同事們都已經(jīng)下班，走廊安靜干凈，病人家屬行色匆匆。

    江宋直接回到主治醫(yī)師辦公室，沉默著推開門，卻發(fā)現(xiàn)門的正對面，坐著一個女人。

    女人身著酒紅色長裙，腦袋微微歪著，面容恬靜得盯著手中手機，手機屏幕中，倒映著許久不見的消消樂小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