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漣：“是??！臣確實(shí)對(duì)曾經(jīng)的太子昭講過，治大國若烹小鮮，若有一味調(diào)料放錯(cuò)，那這道菜就變了味道……陛下治國，必要嚴(yán)于法度，無論何人犯法皆要等同視之，如今，臣犯下謀反大罪，甘愿領(lǐng)受任何懲處，為陛下嚴(yán)明法度開先河！”

    “皇叔啊……”雁歸笑得慘淡，“生而為人，上有蒼天，下有厚土，任何人都要心存敬畏，不可隨心所欲。帝王也同樣如此，生而為君者，常憂天下蒼生之事，常懷為生民立命之心……皇叔的教誨，朕感念于心，若是一道菜放錯(cuò)調(diào)料而壞了味道，朕還可以加上蓋子，不讓別人看見，藏起來留給自己，而人的生命只有一回，若朕用皇叔的命來開律法先河，皇叔丟掉的是命，卻如同剜去了朕心里的一塊rou！你讓朕如何下手？”

    話音一落，景漣的眼淚終于滴了下來。

    “皇叔走得急，應(yīng)當(dāng)沒等到圣旨下達(dá)，皇叔幼子——朕的小堂弟景軒，在待選太子名單之首?！?/br>
    景漣大吃一驚：“陛下？”

    “朕說過，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身為帝王，肩上擔(dān)得是天下蒼生黎民，景軒雖然年僅八歲，但寬德仁厚，聰穎好學(xué)，深得朕心，倘若日后他能初心不改，便是太子最佳人選。”雁歸頓了頓，望著景漣道，“皇叔雖有行差踏錯(cuò)，但念及皇叔身為景氏族長，為傳續(xù)景氏大統(tǒng)才不得已而為之，就罰皇叔交還兵權(quán)，日后安居奚地，俸祿如舊，朕也將再不予奚平王以任何封賞，追隨皇叔進(jìn)京的將士，朕不予追究，將他們軍制拆散編入各州衛(wèi)軍，皇叔可還有異議？”

    景漣雙膝觸地：“罪臣景漣叩謝陛下！陛下仁德，景漣終生思過也難報(bào)陛下天恩！”

    “馬車……朕已經(jīng)為皇叔備好了，去吧。”

    “景漣叩謝陛下圣恩！”

    楚嵐和淮安王葉檀將護(hù)送景漣回奚地等一干繁復(fù)事宜安排妥當(dāng)，天色已經(jīng)擦黑了，葉檀同楚嵐打了個(gè)招呼便離宮回府去了，楚嵐也沒去書房，直接回了陛下的寢宮。

    ☆、情定

    楚嵐回來時(shí)，雁歸果然在，偌大的寢宮之中，只有他一個(gè)人坐在書案前，孤零零地望著躍動(dòng)的燭火出神。

    楚嵐喚了他一聲，他才驚醒過來，看見楚嵐，他眼中立即有微光點(diǎn)點(diǎn)浮現(xiàn)。

    “回來了？”

    “嗯。”楚嵐走過去，登上幾級(jí)臺(tái)階，在他身邊席地而坐。

    雁歸瞅著他硬邦邦的坐姿，皺了皺眉：“連甲都不卸，這么坐著不難受么？”一邊說著，一邊扭過身子，伸手先去卸他的胸甲。

    楚嵐一動(dòng)不動(dòng)，就擎等著一國之君像個(gè)隨從似的替自己卸甲，半晌后才開口：“難受，可是沒你現(xiàn)在心里難受?！?/br>
    雁歸的手頓了一下，唇邊漾出一抹苦澀的笑：“云舒，如果連你都不在我身邊，你說我該怎么辦？”

    楚嵐心里一疼，握住他正擱在自己肩上的手。

    “別裹亂！你握著我還怎么卸？”雁歸一巴掌拍在楚嵐手背上，不疼，但麻酥酥的。

    “雁歸……”

    “嗯？”

    “不怕，有我陪著你?！?/br>
    雁歸：“那就請(qǐng)大將軍以后老老實(shí)實(shí)當(dāng)金鑾殿上的門神，別有事沒事總惦記著往外跑，把我一個(gè)人扔在京城?！?/br>
    楚嵐一笑：“好，都聽你的。”

    “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你看……”剝?nèi)チ擞矚さ某④?，蹭到書案前，拿起筆來，蘸飽了墨，在鋪平的紙上刷刷點(diǎn)點(diǎn)。

    雁歸垂眸看著，將他寫出的墨字輕聲讀了出來：“雁，歸，安，處，是，吾……鄉(xiāng)……云舒……”

    雁歸安處，是吾鄉(xiāng)。

    楚嵐的字跡遒勁瀟灑，一撇一捺都猶如貫進(jìn)了揮刀劈斬的力道，看得雁歸心潮澎湃。

    楚嵐寫完，自己欣賞一下那幾個(gè)墨字，突然感覺自己好像沖動(dòng)了，有些班門弄斧的意思，而且這話……也算是對(duì)雁歸正式表明心跡了吧……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蹭了蹭鼻子，不太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想要把筆擱回去，拿著筆的那只手卻在中途遭遇攔截，被雁歸直接握在手中。

    雁歸引著他去將筆蘸飽了墨，然后輕輕托著他的手，在他那一行字的下面，一筆一劃地寫道：云舒霽兮……雁歸來。

    雁歸的字，幼時(shí)便是一派四平八穩(wěn)，字如其人。如今，更增添了恢弘的雄渾蒼勁，楚嵐在心中默念著那兩行字：

    雁歸安處，是吾鄉(xiāng)；

    云舒霽兮，雁歸來……

    雁歸握著他的手放下筆，手還舍不得放開，就著兩人緊貼的姿勢(shì)把他摟在懷里，楚嵐稍微一側(cè)臉，在雁歸貼近的側(cè)臉上親了親：“雁歸，我想你了，你呢？不想我么？”

    雁歸在他耳朵尖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楚云舒，你的良心呢？”

    “這兒！”楚嵐直接拽著雁歸的手，摁在自己胸口上，“那陛下的良心在哪兒？讓臣看看?！闭f著，另一只手向后一背，直接抓著了雁歸肋下的癢癢rou。

    雁歸瞬間破防，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一把握住楚嵐手腕：“往哪抓呢！手給我老實(shí)點(diǎn)兒！”

    “遵旨?！背剐ξ赜衷谘銡w臉上親了一下，“臣知罪了，陛下不如放臣先去沐浴更衣，然后任憑陛下處置?！痹捯粢宦?，他就聽見身后的人呼吸聲驟停，像是猛然間被噎了一下似的，緊接著那人的鼻息立刻變得粗重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