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明日一去，無論生死，都不會再折返回來，這些東西.藏起來也沒用。而且這北平城里，她們熟悉的也只有祈家人，也只有留給他們最方便。

    鐘薈倒沒什么意見，只是強調(diào)：“是留給那兩個孩子的，不是那個女人?！?/br>
    溫見寧說：“反正都一樣。”

    凌晨三四點鐘，大約是人們睡得最熟的時候，兩人背上簡易的行囊，悄無聲息地溜出了住了大半年的四合院，頭也不回地前往和褚醫(yī)生約定好的地點。等天終于微微亮了，城門打開，她們打扮成兩個鄉(xiāng)下孩子，跟在同樣喬裝改扮后的褚醫(yī)生身后，經(jīng)過日.本人的嚴(yán)密排查后混出了城。他們在城外的山野中又走了許久后，總算看到了來接頭的人。

    終于到了分別的時刻。

    褚醫(yī)生溫和地對兩個女孩道：“南下的路太遠，你們自己要多保重?！?/br>
    他只負責(zé)把她們送出城去，稍后還要返回北平，完成他自己的事。

    溫見寧她們與褚醫(yī)生揮手道別后，這才上了驢車。

    驢車晃晃悠悠，沿著小路冒著風(fēng)雪向前。溫見寧她們最后回頭看向北平的方向，只見那里大雪紛飛，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身后的古都仿佛被掩埋在漫天風(fēng)雪里，只隱隱約約露出個輪廓。

    再遠一遠，就連那輪廓也徹底消失不見了。

    第七十一章

    溫見寧無法確切地回憶起接下來的十二個小時，她跟鐘薈是如何心驚膽戰(zhàn)地通過日.本人的排查的。在那些面對手持刀槍的日.本士兵時，只要她們稍有眼神躲閃或者回答猶豫，就會跟前面的人一樣被當(dāng)場毆打或抓走。在那十二個小時里，生死懸于一線，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就連仔細回想都是煎熬。

    等她再反應(yīng)過來時，她和鐘薈已經(jīng)坐在一艘貨船上。這艘船從天津的港口出發(fā)，要一路南下，途徑上海、香.港，最終抵達大洋對岸的美國。如今的船票比往日更貴，溫見寧她們拿出了身上最后的錢，再加上送她們的人幫忙補貼，這才勉強湊齊票錢，逃離天津。

    當(dāng)貨船終于駛離陸地，在茫茫海波上飄蕩時，她們這才松了口氣。

    但緊接著，她們就要考慮此行最終的目的地了。

    在船上這段期間，溫見寧也有考慮過去上海先投奔齊先生，但考慮到那里也已淪陷，即便英法租界相對還算安全，但她們也不敢冒這個風(fēng)險潛入，萬一半路上被日.本人的關(guān)卡攔住，實在得不償失。她們索性坐船一路南下，一直到了香.港的碼頭，這才自覺安全下來。

    好不容易逃到了香.港，鐘薈自然要回家看看。

    她是家中的獨生女，這次北平淪陷，她與父母幾個月不通音訊，肯定讓他們急壞了。然而溫見寧卻自覺不方便在這里久待，打算在碼頭附近找間小旅館待上幾小時，等明天一早就坐船去內(nèi)地找學(xué)校。

    鐘薈不肯放她走，再三勸她：“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不如跟我一起回家吧?！?/br>
    溫見寧遲疑半晌，還是搖了搖頭：“你也知道我家里的事，我不敢在香.港露面。萬一被人認(rèn)出來了，只怕會給你們?nèi)莵砺闊！?/br>
    鐘薈勸她：“當(dāng)初你不是已經(jīng)把錢給了溫家人嗎，他們也登報與你脫離關(guān)系，肯定不好再公開難為你。而且你離去已經(jīng)有一年多了，他們未必能想到你會回香.港。還有，這段日子你變化這么大，也就是我整天和你在一起，不然的話都認(rèn)不出你了。跟我一起去吧，我爸爸mama肯定很想見你?！?/br>
    溫見寧摸了摸自己一頭短發(fā)，心想也是。

    大不了她去了鐘薈家，就再也不出門了。溫靜姝的人即便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找到人家里去，只要她們小心一點，應(yīng)該不會有大礙。

    不過說歸說，她們在回家的路上還是很小心地注意四周，生怕被人盯上。

    雖然溫見寧離開香.港不過才一年多，但街頭的風(fēng)貌已與戰(zhàn)前大不相同。日軍的侵入使內(nèi)地的百姓流離失所，他們一路南下逃亡，使這小小的港島在短短的幾個月內(nèi)很快涌入了大批的難民，街頭更顯擁擠，和她們一樣打扮的人不在少數(shù)，兩人這才放下心來。

    溫見寧她們搭了巴士，穿過市區(qū)，一路來到了鐘薈的家附近。

    鐘薈的形象變得太大，以至于鐘家的傭人們險些沒能認(rèn)出她來。

    傭人們說，鐘薈的父親近日因公務(wù)去了重慶，只有她的母親在家。

    聽到傭人來報說女兒和同學(xué)一起回來了，原本還在房間里熨衣服的鐘母手一抖，險些把熨斗扔了。等回過神來，她踉踉蹌蹌地跑下了樓，就看到女兒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

    母女二人好不容易再相見，頓時抱頭痛哭。

    等好不容易平復(fù)下了激動的情緒，鐘薈的母親這才注意到旁邊的溫見寧。她有些不確定道：“蔣同學(xué)你好，這次是你送鐘薈回來的嗎？”

    鐘薈無奈道：“mama，這是見寧，不是那個蔣旭文。”

    兩人在中學(xué)時雖然關(guān)系甚好，但由于溫見寧很少出門交際，也不擅長應(yīng)付長輩，一直拖著不曾到鐘薈家做客。而蔣旭文，則是小情侶彼此心中有鬼，也不敢在他們面前往來。直至送鐘薈赴北平準(zhǔn)備考試那次，還是鐘父第一次見到他。

    至于鐘母，更是兩個都不曾見過。

    她自知鬧了笑話，連忙對溫見寧道歉。

    雙方只是簡單寒暄幾句，來不及一敘別情，鐘薈的母親先安排兩個孩子去洗澡。她們?yōu)榱俗员?，本就有意打扮得邋遢，再加上一路舟車勞頓，身上的氣味更是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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