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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前邊走走,我們說說話?!睍r寒說道。 “上一次這么說話好像是兩個月以前了?!敝荜枌⑺可w子旋好, 站到她身旁, 挽住她的臂彎。 時寒轉(zhuǎn)頭看她,笑:“這次要不是李助理無意說漏嘴你到上海出差,你是不是就不跟我說了?” 周陽搖搖頭:“不是,之前想過跟jiejie說, 但是……” 她低了低頭, 忽地頓住。 靜了一會,正好走到江邊,對岸燈火通明,恍若白晝。 時寒臨江而立, 背對著自己。 周陽安靜地注視著她的背影幾秒,片刻后,她走上前。 “我想,我的問題始終要我自己去面對,不能一直麻煩jiejie?!?/br> “不是麻煩?!睍r寒轉(zhuǎn)過身,面色如常,“你的事情,對我來說,不會是一種麻煩?!?/br> 周陽輕輕地?fù)u了下頭:“可是,你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一出現(xiàn)什么事情,你便要放下所有的事情,千里迢迢趕過來。” 時寒看著她,安靜了一會,良久,她抓過她的手,細(xì)細(xì)地揉著。 她的身后是亮如白晝的黑夜,這是城市常見的夜景。 周陽與她四眼相對,她聽見時寒說: “陽陽,你要記住一件事,任何人任何事,在我這邊都可能是一種或多或少的麻煩?!?/br> 她笑了笑,像初識那會的溫柔。 “但你是例外,永遠(yuǎn)的例外。只要是你,那就跟麻煩談不上任何關(guān)系?!?/br> 時寒是笑著說完這些話的,但從她的眉目神情中,周陽知道,她是認(rèn)真的。 她誠摯地表達(dá)她的意思。 像是明誓一件使命。 風(fēng)息徐徐,周陽眼眶再次微熱。 一種無以名狀的情感將她火熱地燃燒。 然后,她為之動容。 她抱住時寒,趴在她的肩膀上,問:“為什么?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她理綜成績不甚理想,徐風(fēng)林便為她找了一位輔導(dǎo)老師,這便是她與時寒相識的開端。 在這之前,她與她毫無關(guān)聯(lián)。 但自從第一面相見起,時寒就對她格外地友好。 周陽還記得初次見面那天,時寒著一身酒紅色的長裙,整個人明媚如春,眉目之間卻是格外地溫婉。 她看了看周陽,說:“原來你是周陽?!?/br> 然后她抱住她,附在她耳邊說:“陽陽,很高興見到你?!?/br> 那一天,周陽仿佛聽到了久違的呼喚。 夏日炎炎,蟬聲聒噪。周陽的手,遲遲地伸到半空,然后像是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影,伸手就破滅,她的手久久未觸上時寒的背。 她怕。 深深地懼怕,眼前的人不過是一場夢。 是她臆想出來的一場泡沫。 母親已經(jīng)過世三年,她怎么會穿著一襲生平最愛的酒紅色長裙,走到自己面前,溫婉地朝自己笑著,再溫柔地抱住自己。 記憶里,母親對自己總是格外地嚴(yán)厲,事事都要做到最好。 盡力不夠,要努力,要用力。 要竭盡全力,竭盡所能。 她鮮少溫柔。 她的妝容更是與溫婉搭不上邊。 她總是一身嚴(yán)肅,她自己一個人就要是一片天。 臨江憶舊夢,故人遲入畫。 周陽有太多的疑問了。 這些年在外四處流浪,走到哪,留下一些印記,回過頭再重新正視自我。 從前她不敢相問的事情,近來,她卻是徒生出一股勇氣。 想要多問點(diǎn)為什么,而不再是始終緘默。 時寒卻只是笑:“大概,覺得你親近?!?/br> 周陽不解:“親近?” “嗯,”她說,“俗稱眼緣。” 面對這樣的回答,周陽無聲微笑,其中苦澀居多。 時寒抬起手,捧住她的臉,眼底一陣微笑,緩緩說道。 “不用懷疑,我只是希望你過得更好一些?!?/br> 周陽抿唇。 時寒又說:“真的是親近,每回看到你,我都會想起小時候的自己。那時的自己很無助,父親不疼,母親屈于父親,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也不能多做些什么。很多個夜晚我就想,要是有人幫幫我就好了,我要的不多,讓我多讀點(diǎn)書。我不想一輩子呆在這個深溝里,年紀(jì)輕輕地隨便找個人嫁了,之后再生幾個孩子,我的孩子還要延續(xù)我的悲劇?!?/br> 夜色幽深,對岸的光亮忽地變得刺眼,周陽帶了點(diǎn)泣聲:“jiejie?!?/br> 時寒眼里含了淚光,只是繼續(xù)往下說:“我很幸運(yùn),那時真的碰到了一個好人,她一直鼓勵我要靠知識走出大山,她知道我家里的情況,一直暗中資助我,所以后來我就想,將來我也要跟那位jiejie一樣幫助更多的女孩,再再后來,我就遇到了你?!?/br> 不長的一段話,概括了時寒過去與現(xiàn)在的歲月。 簡單清晰,但其中的辛酸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概括得了。 尤其其中的幾個字眼,觸動了深藏在周陽記憶里的某段時光,她聽著聽著,漸漸泣不成聲。 “哭什么?不要哭?!睍r寒聲音透著溫柔,“我是足夠幸運(yùn)的那一個,陽陽,你也是足夠幸運(yùn)的那一個,你要相信自己,我們都希望你可以過得快樂,我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就像那年幫助我的jiejie一樣。我們愿意,僅僅是因?yàn)樵敢?,無關(guān)其他?!?/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