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黃道大吉，宜嫁娶。

    皇帝選定的嫁女兒的日子，這一清早紅日高掛，下了一整夜不曾停的大雪也很是給面子的停了。

    人人嘴里口中皆是好話，這一個新年熱鬧不曾停下的皇宮，在這一日里又一次的鬧騰了起來，人人都在這清思宮中上上下下的打點忙碌。

    一清早，陸清微選了一身應(yīng)景的喜慶長裙，梳起的寶髻之上簪了一對紅珊瑚鑲嵌的步搖，應(yīng)付了幾口糕點之后，便去到了清思宮中。

    清思宮里現(xiàn)如今忙碌，一應(yīng)的東西都由德妃一人所cao辦，養(yǎng)著永和長大的娘娘年前病了，為了不把病氣傳染給永和，也為了這風(fēng)水和氣的，她早請旨搬離了清思宮。

    這會一直臥床養(yǎng)病，到現(xiàn)在也沒出來過……

    養(yǎng)母沒了，皇帝就讓德妃全權(quán)把這事cao辦了，皇帝倒也覺得挺好，畢竟會省下很多不必要的事。

    至于那養(yǎng)母是真的病了還是假的病了，別人根本不會去探究個所以然，因為出嫁的公主，再怎么風(fēng)光也不過是一時的，等過了這一茬出去了，那就是別人的人了。

    不會再有人來稀罕……

    永和公主天未亮?xí)r就已經(jīng)在梳洗打扮了，正紅色的九重嫁衣連帶著那十二翅的金累絲鳳冠，每一樣都十分的鄭重，不曾錯了皇家的一絲顏面。

    就連她出嫁皇帝所準(zhǔn)備下的嫁妝也是一樣，累珠嵌寶金器，錦繡綃金帳幔等等，從小到達(dá)，無不彰顯著皇帝的鄭重。

    可這鄭重規(guī)鄭重，有一點陸清微也瞧出來了，東西雖多，可銀子卻少，全然都是一些記檔在公主出嫁嫁妝禮單里價值連城的東西。

    這些東西，說好聽了是臉面，可若是說的不好聽，但凡想變賣一二換些個銀錢，那也不過是聾子的耳朵，正經(jīng)的就是個擺設(shè)。

    這些個東西，無論送去哪個當(dāng)鋪也沒有人正經(jīng)敢收！

    說到底，當(dāng)今陛下對量遠(yuǎn)在涼州的劉延還是存了防備之心的，怕她娶公主娶到最后，要的不過是公主加持連成的金銀。

    肖想著公主的銀錢好去用來做軍餉……

    這干脆的一不做二不休，全都給換算成東西了……

    林羅綢緞這些個東西除外，最值錢的也就是些金銀玉器，古玩字畫之累的……

    也是值錢的東西，就是不能折現(xiàn)換成銀錢！

    皇帝的心眼真的也就針眼那么大，實在是小氣的很，也會算計的很。

    該給的面子他實實在在的給了，可自己該得的例子在這會也實實在在的得了，真的是涼透的都不耽誤，叫人看著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不得不說，這世上還真的就是有這么個能夠做到毫無錯漏，又讓你氣到?jīng)]法子的人，就好比當(dāng)今皇帝一樣，眼下的這位皇帝就是確確實實的這么一個人。

    原本裝扮好的公主該在駙馬的引導(dǎo)之下一齊跪拜父母，只不過劉延這位駙馬爺這會并不來親迎永和公主，自然在這會也就只有永和自己來拜別君王。

    三叩首就叩頭，在教引嬤嬤的唱諾之下，永和公主頂著頭上數(shù)斤重的鳳冠，拜別著站在這高殿之上的君王，在這之后跪拜德妃……

    這是皇帝要求的，也是在給德妃天大的臉面，甚至是在告訴眾人，現(xiàn)如今的德妃雖不是皇后，卻堪比皇后！

    在跪拜完皇帝同德妃之后，蕭繹蕭爍蕭燁三位王爺這會引著公主往九龍轎子上頭走，且由他們親自送行，將公主送至京郊跟著劉延來接親的隊伍，一路往涼州去……

    九龍轎子旁，二十個提燈的侍女，把個提扇的小童子，還有那些前后提著燈籠蠟燭的宮人們，烏泱泱一大群人，這樣的規(guī)制，遠(yuǎn)比當(dāng)初這些皇子娶妻之后的陣仗都要來的大。

    皇帝這一次為了給劉延臉面，可謂是下了天大的血本，給了無上的恩典。

    這種山呼海嘯一般的場面，眼里看著是無比的熱鬧，可如陸清微這般穿透了表面再看本質(zhì)的時候，所有的那種感覺就已經(jīng)變了，變得已經(jīng)不對味了……

    “這么多的公主里頭，也就這永和公主出嫁時候的派頭最大，就是當(dāng)年最初出嫁的永嘉公主也沒有那樣的熱鬧……”

    “唉……不過呀，這熱鬧歸熱鬧，再大的排場，最后也不過是落個紅眼枯骨，皇家的公主，還是從皇帝手里這樣大陣仗嫁出去的，又有幾個落了好的，全都是假象！”

    等永和公主的出嫁儀仗連帶著嫁妝隊伍盡數(shù)的離開皇城的時候，眾人各自也就散了，三五成群的一道有湊在一起說話的。

    話語里的一句“永嘉公主”和這一邊人趕緊叫那說話的閉嘴的聲音，引起了陸清微現(xiàn)如今的注意，叫陸清微在這會忍不住的好奇，甚至是蹙起了眉頭，想順著這個聲音繼續(xù)往下聽一聽，這下面說的又是些什么話。

    “不要命了，多久遠(yuǎn)的事情了，怎么還拿出來說，那時候德妃不是再不讓人提了，你怎么還叨叨在嘴上！”

    “也不是什么忌諱，只不過是有感而發(fā)罷了，你瞧著那上頭的那一位現(xiàn)如今那是無上的風(fēng)光，可從前她自己的女兒出嫁的時候，可不見這么揚眉吐氣的！”

    幾個婦人湊在一起小聲說著話，那話音里還帶上了德妃，讓陸清微越聽越是糊涂。

    她的年紀(jì)并不足以知道這宮中經(jīng)年的事情，且她也不是個好打聽愛計較的人，自然也不善去探聽從前的事情，現(xiàn)如今聽人呢說起了，這當(dāng)下也沒挪步，繼續(xù)就這么聽了起來……

    “當(dāng)年她送的可是親女兒，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玩意兒，她自然不在意了，況且今兒個可是讓那永和公主把她當(dāng)皇后娘娘來跪拜，她能不春風(fēng)得意么！”

    “說起來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這永嘉公主死了也有一二十年了吧，才不過虛歲十四的孩子，就跟那永和公主一邊大，也是這么叫陛下送出去了……不過半年就死了！可憐”

    這些個夫人現(xiàn)如今湊在一道像是越說越過癮了一樣，你一句我一句的那叫一個剎不住嘴，而讓陸清微聽了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氖牵洛沁€有一個女兒的……

    可為什么蕭繹從頭到尾從來都沒有和他提起過，這么久了從不曾聽到過關(guān)于這位公主任何一點的言論！

    而更要緊的是……

    偏偏就是在這個時候，在永和公主出嫁的時候，這位死了有一二十年之久的永嘉公主就叫這么幾個婦人給翻出來了！

    這……

    里頭是不是藏著貓膩！

    不怪陸清微多心，而是在這么個環(huán)境下面這會的陸清微不得不多心。

    把這該聽的話盡數(shù)聽完了，陸清微這會也不多做聲，只理了理衣衫回到了前頭去攙皇帝回紫宸殿，不過這心里另外有打算。

    “你平日里最不耐煩這種場合了，今兒個這送嫁隊伍都走了，你還不尋個由頭趕緊撤，你這是怎么了？”

    陸清微跟在皇帝的身邊陪同著皇帝一道回到紫宸殿，還一副默不作聲的樣子，這叫一旁的皇帝微微蹙了蹙眉頭，忍不住的出聲問道。

    “父皇……才剛兒媳聽了一些些從沒聽過的話，且這話應(yīng)該有不少耳朵聽到了……兒媳能不能同您說？”

    在陸清微看來，就那幾個說話絲毫不避諱人的夫人們說的那些話，必定是早就叫人了聽了個掙扎了，根本是連一點遮掩都沒有的那種。

    或許說這些人就是要把這些話說給人聽的，是早準(zhǔn)備好的罷了……

    “什么話？”皇帝看陸清微現(xiàn)如今這樣謹(jǐn)慎，干脆讓她有話直說，不用這么藏著噎著的，他這里恕她無罪。

    “誰是永嘉公主？才剛有幾位夫人在那兒嚼舌根叫兒媳婦聽了個正著，這里頭有說母妃的，也有說這位公主的，兒媳婦從不曾聽說過母妃還有一位公主？”

    “這位公主是哪兒來的？”

    陸清微這會子把點聽來的話一字不漏的盡數(shù)傳給了皇帝來聽，而后詢問著皇帝這些命婦口中所說之人到底是誰。

    怎么這么一個公主卻好像從曾在旁人的口中有過說話，這是何故！

    “混賬！”

    陸清微話一說完，皇帝處已然怒了，一巴掌直接拍在了手下的桌面上，在那兒大叫了一聲之后，害的陸清微還不得不跪在地上賠個不是。

    “皇上息怒，別嚇壞了五王妃，她年紀(jì)輕什么都不知道，要緊的是去查到底是誰把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又翻出來了！”

    陸清微本能在聽到皇帝憚落了手邊的杯盞之后，忙跪在了地上，尚未來得及說一句話，一旁的管事公公早把她扶了起來，而后讓皇帝不要同小輩的計較。

    這件事情可不關(guān)陸清微的事情，這事情多少年前了，連五王爺自己都因病把這么個jiejie給忘卻了。

    這些個夫人們的話音里頭每一個人不都是沖著德妃娘娘去的，怕是有人想生事才是正經(jīng)的！

    經(jīng)由掌事公公這么一提之后，皇帝處望著陸清微的神色稍稍有所緩和，遠(yuǎn)比從前好看了許多，這一聲讓皇帝扶起了陸清微，只讓陸清微且坐下便是！

    “這事情朕會親自查清楚是誰在背后作祟……等朕把作祟之人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