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衎也瞇眼望去。

    他轉(zhuǎn)瞬便提著步子步入廳堂，一邊抹著汗，一邊喘道：“綏之！快，給老夫碗水喝……”

    李衎順手將自己剛斟上，一口未動的茶遞了過去：“孟寺卿匆匆來訪，所為何事？”

    祝清圓一怔，孟寺卿？孟甫緣嗎？

    他女兒上午剛來過，他午時(shí)又來，不會是來提親的吧？

    孟甫緣飲罷茶水，先是抬眸看了一眼祝清圓，略有些遲疑：“這……”

    李衎淡淡回復(fù)：“孟寺卿但說無妨?！?/br>
    “還是為了逆黨一事，新帝登基在即，想必要大赦天下?！泵细壥捌鹱肋叺挠耋?，毫不客氣地給自己夾了一口茸絲。

    祝清圓只能繼續(xù)安靜的當(dāng)一個婢女，垂首站在一旁。

    “但逆黨諸多，幾代人都衍居上京，難免沾親帶故。今日上午，潁平侯府的老夫人一直候在大理寺外，差點(diǎn)中了暑氣暈過去?！?/br>
    李衎挑挑眉，潁平侯老夫人算是新帝的姑奶，難怪孟甫緣慌張。

    他繼續(xù)道：“老夫人是為了她外孫女來的，說是外孫女自幼長在自己膝下，溫謹(jǐn)恪己。遵照雙親遺愿嫁與輔國將軍府的四郎，完婚還不足半月，與謀逆之事絕無干系?！?/br>
    大理寺主管刑獄審度，煩心事不少。

    孟甫緣言畢深深嘆了口氣，很是為難，他舉杯示意一側(cè)的祝清圓：“丫頭，給老夫倒杯酒喝。”

    祝清圓正聽得入神，突然被指，一時(shí)還未回過神來。

    反而是李衎淺淺一笑，道：“府內(nèi)禁酒，叫寺卿失望了?！?/br>
    祝清圓下意識睜大眼睛朝李衎看去，不偏不倚地與郎君對視起來——禁酒？我怎么不知道。

    郎君眼眸深處泛著隱隱戲謔——是啊，禁酒。

    霎時(shí)有如神明點(diǎn)撥，昨夜喝醉酒撒潑的畫面轟然涌入祝清圓腦海，一片清明。

    完蛋。

    小姑娘立刻咬緊唇低下頭，心虛不已。對自己成為侍婢一事，也被迫默認(rèn)起來。

    沒有酒，那就只能斟茶了。

    祝清圓伸手想要拿過茶壺，替孟甫緣續(xù)杯?？删驮谒氖种缚煲湎轮H，李衎先一步握住了壺柄。

    她的指尖也落在了郎君的手背上，如蜻蜓點(diǎn)水。

    他似乎并不想讓自己服侍旁人。

    祝清圓歪頭看著李衎神色淡然地給孟甫緣斟茶，就像云畔蓮間的一顆佛珠，喜悲嗔癡皆無，氣華明貴疏離。

    這才是他素日的模樣。

    與對著自己時(shí)截然不同。

    然而孟甫緣性子大咧，并未注意到李衎對待祝清圓的不同，只把祝清圓當(dāng)普通婢女來使喚。

    先是要嘗李衎面前的水晶肘子，世子殿下于是親手給他調(diào)換了菜盤。

    而后讓祝清圓給他取一塊凈手的帕子，世子殿下飛速把墊在茶壺下的方緞扔了過去。

    又過了一會兒，他又吩咐祝清圓將三絲撈中的姜絲給他挑出來，世子殿下終于忍無可忍，無悲無喜的如玉面龐沉下去，長眉微蹙。

    李衎向守在廳堂門口的小廝齊物瞥了一眼，齊物心領(lǐng)神會，趕忙過來擔(dān)起了伺候孟甫緣的活兒。

    祝清圓站在一旁樂得清閑，心情在不知不覺間轉(zhuǎn)好。

    孟甫緣稟告的事情略微有些復(fù)雜，李衎一時(shí)也無法給他答復(fù)。

    他蹭完淮陽侯府一頓飯，踏踏實(shí)實(shí)地準(zhǔn)備離去。正要踏出門檻，又突然記起來什么，轉(zhuǎn)身回去。

    與方才談及正事的凜然模樣不同，此刻的孟甫緣有些赧然。

    他從袖間掏出一枚香囊放在桌上，道：“這……小女相求，還望世子殿下收下?！?/br>
    老臉丟盡，孟甫緣溜得比來時(shí)還風(fēng)火，一眨眼便不見了。

    不過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

    祝清圓眨眨眼，手背在身子后，點(diǎn)著足尖探身看了看那枚香囊。

    上好的云緞輔以精細(xì)的刺繡，雖然不是什么繾綣的式樣，只是松石云紋，但依然當(dāng)?shù)闷鹨痪滟潎@。

    陣陣蒼術(shù)、薄荷與艾草的清涼氣息傳來，這應(yīng)該是個趨避蚊蟲用的香囊。

    如今快要入夏，蚊蟲俱出，孟之溪倒真是用心。

    “齊物?！比欢钚b壓根沒打算伸手，隨口吩咐道，“裝好隨禮送回孟府。”

    “是?！?/br>
    李衎轉(zhuǎn)而拍拍祝清圓的頭：“潁平侯老夫人之事我要入宮商議一番，你乖乖用膳歇息，等我回來?！?/br>
    “哦。”小姑娘十分乖巧，與剛進(jìn)院子預(yù)備討伐的模樣判若兩人。

    齊物手腳麻利地撤了席，又差小廚房趕緊送上新鮮熱乎的吃食。

    祝清圓撐著下巴看齊物忙來忙去，忽然很想向他打探一番。

    據(jù)慶伯說，李衎一直以來只讓齊物與齊論兩個小廝來照顧自己的起居，輕易不讓婢女近身。

    “齊物，李……世子他當(dāng)真從不近女色嗎？”

    齊物微微一笑：“如果姑娘不算女色的話，是?！?/br>
    祝清圓小臉一紅。

    齊物繼續(xù)道：“長公主去的早，侯爺又一心向道。世子殿下幾乎是在軍中長大的，自然與鶯鶯燕燕不相洽?！?/br>
    談話間，為祝清圓烹好的菜肴也布下了，她早已饑腸轆轆，食指大動。

    齊物將那枚香囊收入木盒，自言自語喃喃道：“以前都是直接扔了賞了，如今竟然還禮貌退回，世子殿下這是轉(zhuǎn)性了？”

    祝清圓的筷子一頓，但也沒再叫住齊物，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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